1暴雨夜，霓虹燈在雨幕中暈成模糊的色彩。我攥著濕透的玫瑰，
指尖被花刺扎出細小的血珠，混著雨水順著掌心滑落。站在酒吧臺階下，
仰望著那道倩影——蘇婉斜倚在褪色的門框旁，酒紅色的連衣裙被雨水浸透成暗沉的絳色。
仿佛一塊被水浸潤的絲綢，將她曼妙的曲線勾勒得近乎透明。雨水順著裙擺滴落，
在青石板上洇開一朵朵暗色漣漪，而她裸露的肩頸處，水珠蜿蜒如蛇，
沿著鎖骨滑向深深的溝壑。在肌膚上凝成細碎的珍珠，
折射著巷口那盞搖晃的燈籠投來的昏黃光影。風掠過時，裙擺微微掀起，
露出一雙修長筆直的腿，白得近乎刺目，卻又被雨水染上一層朦朧的薄霧。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摳著門邊剝落的朱漆，指甲縫里嵌著零星的木屑，
仿佛這樣才能抓住一些實在的東西。高跟鞋尖輕點著積水，鞋跟與石板碰撞的脆響，
在雨聲中顯得格外清晰，像是某種暗啞的倒計時。遠處巷口的燈籠在狂風里左右搖晃，
光影明明滅滅，將她的半張臉籠在陰影中。唯有那雙眸子——浸著醉意的琥珀色瞳孔，
被雨水熏得愈發(fā)朦朧，卻仍像深潭里浮動的星火，灼得人心尖發(fā)燙。
睫毛上掛著的雨珠隨著每一次眨眼簌簌墜落，在她腳下匯成小小的水洼，
倒映著天際偶爾劃過的閃電，如碎銀般的剎那光亮。街邊的路燈在暴雨中忽明忽暗，
將我的影子拉得扭曲而細長，仿佛隨時要被狂風扯斷。我深吸一口氣，
喉嚨里的話卻被狂風撕碎。蘇婉的冷笑先于回應：“你的喜歡真廉價，跟這些廉價玫瑰一樣。
”她隨手將花束甩向街邊積水，花瓣在泥水中翻滾，像被碾碎的尊嚴。
路過的醉漢踉蹌著踩過花束，發(fā)出一陣嗤笑，聲音混在雨聲中格外刺耳。我瞳孔震顫，
世界在那一刻失了焦距。雨突然變得粘稠，裹住我的皮膚，窒息般的冷。
胸腔里炸開一聲不屬于人類的嚎叫，骨骼在皮下扭曲移位，劇痛如電流竄遍全身。
我看見自己的手指縮成肉墊，西裝撕裂成碎片，
毛發(fā)從毛孔瘋長——變異的過程仿佛被放慢的鏡頭：西裝褲先被撐裂，
露出灰白的絨毛；皮鞋在變形中崩開，腳趾蜷縮成爪。眼鏡墜地時，
視野突然變得模糊而寬廣，嗅覺卻百倍敏銳，連十米外垃圾桶里腐爛的蘋果味都清晰可聞。
最后一絲人類意識殘留時，我已墜入另一具軀體。此刻，我成了一只哈士奇。
濕漉漉的灰白毛發(fā)貼在身上，冷空氣刺入鼻腔，
香水味、酒吧里溢出的威士忌氣息、雨水中發(fā)酵的泥土腥氣……世界在犬類瞳孔里變得扁平，
霓虹燈化作閃爍的光斑，而臺階上的女神已縮成模糊的輪廓。我試圖吠出哀求，
卻只能發(fā)出沙啞的嗚咽。四爪陷在積水里，爪尖觸碰地面的瞬間，寒意順著神經(jīng)直竄脊椎。
尾巴無意識地擺動，甩起水花濺在臟兮兮的皮毛上——這具身體竟保留著人類的情緒，
卻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表達。暴雨仍在砸，卻變得朦朧，像是隔著層毛玻璃。
街角的流浪貓突然竄出，弓著背發(fā)出威脅的嘶叫，與我的嗚咽交織成詭異的二重奏。
遠處有救護車的藍光閃過，警報聲在雨幕中忽遠忽近，像是命運的嘲弄。蘇婉俯視著我，
高跟鞋在臺階上敲出嘲弄的節(jié)奏：“沒想到你連變狗都這么丑。
”她指尖的煙頭在雨中忽明忽暗，火星墜落在積水中，熄成黯淡的紅點。
酒吧的門童探出頭來，皺眉打量這只突然出現(xiàn)的“怪狗”，卻又被蘇婉一個冰冷的眼神逼退。
她轉身踏入酒吧，玻璃門在暴雨中閉合，將最后一絲光亮隔絕。門內傳來模糊的爵士樂聲，
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低語。我在雨中顫抖，濕毛緊貼的胸腔里，人類的心臟仍在跳動。
我嗅到自己的屈辱，嘗到雨水里咸澀的淚。霓虹燈的光暈在眼底渙散，
仿佛一場被暴雨沖垮的夢。突然，一道閃電劈開夜空，
照亮了身上的異樣——毛發(fā)間隱約閃爍著詭異的藍光，像是某種未完成的變異印記。
踉蹌著試圖跟上蘇婉的腳步，爪子在濕滑的地面打滑。酒吧門縫透出的暖光吸引著我，
卻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我隔絕在外。門內，蘇婉的身影被玻璃折射成扭曲的幻影，而門外，
我只是一只狼狽的哈士奇。雨水沖刷著我的皮毛，卻洗不掉體內殘存的人類記憶：這三年，
我像一臺精密運轉的機器，所有齒輪的轉動都只為追逐蘇婉的影子。
空調風裹挾著同事們的低聲交談掠過耳畔，
我卻只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轟鳴——那是我為蘇婉跳動的聲音，持續(xù)了整整一千多個日夜。
初遇她是在茶水間。她端著咖啡杯，白裙子的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纖細的手腕。
我假裝碰到文件，散落的紙張在她腳邊鋪開，她彎腰拾起時，
發(fā)間淡淡的茉莉香混著咖啡的醇厚，在我鼻腔里炸開。那一刻，我成了她裙擺下的塵埃，
心甘情愿。我開始研究她的喜好。每天清晨，我會提前一小時到公司，
將她的工位擦拭得能映出人影，連鼠標墊上的指紋都要用酒精棉片反復擦拭。
她偏愛淺色裙裝，我便在電商促銷時囤下同款，
只為在洗衣房“碰巧”幫她處理污漬——那臺迷你熨斗成了我抽屜里的秘密，
金屬外殼在掌心捂出溫熱，卻熨不平我皺巴巴的心。雨季成了我的狂歡。
只要天氣預報有降水概率，我便在公文包夾層備三把傘：兩把全新的折疊傘放在前臺，
第三把長柄傘纏著防水繃帶，專為她設計。記得第一次“雨中英雄”的戲碼，
她被困在地鐵口，我踩著積水狂奔，皮鞋吸飽了雨水，
襪子里滲出的冷意卻比不過遞傘時指尖相觸的震顫。她接過傘時睫毛上掛著水珠，
像撒了把碎鉆，而我濕透的背影在陽光下縮成模糊的影子。午餐時間是我精心編排的舞臺。
我會提前半小時蹲守茶水間，數(shù)著她常走的步數(shù)節(jié)奏，
在她推門而入的瞬間按下微波爐暫停鍵。蒸騰的熱氣里，我佯裝偶遇，
遞上加熱好的便當：“剛好多了一份，要不要試試？”她低頭吃飯時，
我盯著她唇角沾上的油漬，多想伸手擦拭，卻只能縮回在褲縫上反復絞動的拇指。
她的鰻魚飯香氣、咖喱的辛辣、沙拉醬的酸甜，成了我胃里永不會消化的記憶。
我開始在細節(jié)里尋找“證據(jù)”。她辦公桌上總有散落的曲別針，
我便用鑷子一枚枚整理成彩虹色隊列；她抱怨鍵盤手感不佳，我連夜拆掉自己的機械鍵盤，
把青軸鍵帽悄悄換到她的鍵盤上。某個加班夜，她伏案沉睡，
我顫抖著指尖想拂開她臉頰上的發(fā)絲。
卻在觸及空氣的剎那縮回——那根頭發(fā)最終落在她保溫杯的杯沿，像一段未完成的吻。
她的香水成了我的毒藥。每次從她身后經(jīng)過，茉莉與雪松的交織便纏住我的呼吸。
我甚至偷偷記下香水品牌，在深夜網(wǎng)購小樣，噴在枕頭上模擬她的氣息。有次她感冒咳嗽，
我翻遍寫字樓所有藥店，用保溫杯裝好冰糖雪梨湯，杯壁貼著“潤肺小貼士”的便簽。
遞湯時，她睫毛在蒸汽中顫動，我錯覺那抹濕潤是因為感動，
直到聽見她轉頭對同事說：“這湯和上周陳龍送的一樣呢?！彼盏囊雇恚?/p>
我攥著攢了三個月的工資，在專柜捧回她隨口提過的限量耳環(huán)。
禮盒包裝紙上的褶皺都讓我心跳加速。時間在我身上刻下痕跡。
記事本上“蘇婉喜好清單”從一頁蔓延到整本，邊緣被翻得毛糙。
儲物柜里囤積的應急用品——充電寶、胃藥、水杯——堆成一座沉默的紀念碑。
轉折點發(fā)生在那個暴雨夜。她因項目崩潰，在辦公室哭得肩膀顫動。
我像往常一樣遞上熱咖啡，卻在遞杯的瞬間被她抓住手腕：“你總這樣……會不會太累了？
”她指尖的溫度燙得我眼眶發(fā)熱，但下一秒，她抽回手苦笑：“其實我有男朋友了，
他下個月就要回國?！蔽医┰谠兀乇芭尽钡厮ぢ?，茶水在地毯上洇開一片深褐，
像這些年我無聲流淌的血。此刻，我在她的公寓里，空調風依舊冰冷。
那些熨斗、傘柄、保溫杯，突然成了枷鎖。我終于看清自己不過是她世界里的影子，
存在卻從未真實觸碰過她。街對面，一個流浪歌手抱著吉他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