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燈影斜斜落在東衛(wèi)浴的青石板上，李麗質(zhì)站在那只銀灰色的金屬物件前，指尖懸在光滑的手柄上方，瞧著那圓頭花灑上密密麻麻的細孔，終究還是沒敢貿(mào)然動手。
這物件看著精巧得不像凡物 —— 亮閃閃的金屬摸上去冰涼，手柄處還有個能轉(zhuǎn)動的小開關(guān)，底下連著兩根瑩白的管子，悄無聲息地嵌在墻里。她用過銅盆、木盆，甚至見過宮里的鎏金浴桶，卻從未見過這樣的東西：既不用丫鬟提著水壺往身上澆，也不用自己彎腰往盆里舀，只憑這只 “銀疙瘩” 就能出水？
“還在琢磨？” 陸羽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點笑意。他剛檢查完儲水間的熱水，見里面一會有動靜一會沒動靜，便知她許是被這現(xiàn)代花灑難住了。
李麗質(zhì)回過頭，鬢角的碎發(fā)被水汽熏得微濕：“這東西…… 倒比擰螺鈿盒子的機關(guān)還復(fù)雜?！?/p>
陸羽推門進來時，手里拿著塊干布，順手放在門邊的石臺上：“不難，我教你?！?他走到花灑旁，先握住那光滑的手柄，指尖在側(cè)面的小開關(guān)上輕輕一轉(zhuǎn)，只聽 “嗤” 的一聲，細密的水流突然從圓頭的細孔里噴出來，在燈下劃出道溫暖的水幕。
李麗質(zhì)嚇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卻見那水流落在石板上，竟比銅盆潑水柔和得多，連濺起的水花都是細碎的。
“你看，” 陸羽示意她靠近些，“這開關(guān)往上擰，水量就大；往下擰，水就小。旁邊這個旋鈕是調(diào)溫度的，往左轉(zhuǎn)是冷水，往右轉(zhuǎn)就會混進熱水?！?他慢慢轉(zhuǎn)動旋鈕，水流的溫度漸漸升高，水汽里浮起淡淡的暖意，“你試試？先從冷水開始，一點點轉(zhuǎn)，覺得燙了就往回擰。”
“每次使用的時候，先放會兒水，管子里還存著些涼水，放盡了才好調(diào)溫度?！?/p>
李麗質(zhì)眨了眨眼，看著冷水順著石板的淺溝流走，原來這細微處還有講究。
他松開手退開半步，留出讓她夠得著的距離。李麗質(zhì)盯著那流淌的水幕，指尖輕輕搭上手柄 —— 金屬的涼意順著指尖漫上來，她定了定神，先小心翼翼地將溫度旋鈕往左轉(zhuǎn)到底，看著冷水 “簌簌” 流出，等了片刻，才試探著往右轉(zhuǎn)了半圈。
“對，就這樣，別急。” 陸羽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她微微繃緊的肩頭，聲音放得更輕，“感覺到水溫變熱了嗎？差不多就停下?！?/p>
水汽漸漸漫上來，模糊了燈影。李麗質(zhì)看著水流從細密的孔里噴出，聽著他溫聲的指引，忽然覺得這陌生的 “銀疙瘩” 也沒那么可怕了。當水溫恰好不冷不燙時，她松了口氣，抬頭看向陸羽，眼里帶著點藏不住的雀躍：“好像…… 真的成了？”
嗯，很聰明。” 陸羽拿起門邊的干布遞給她，“地磚滑，當心些。有什么事喊我一聲，我就在臥房門外等著?！?/p>
他輕輕帶上衛(wèi)浴間的門，轉(zhuǎn)身退到臥房門外的廊下。木門與廊柱隔著丈許距離，中間還隔著道臥房的門，水流聲透過兩道門傳出來，已變得極輕，像春蠶啃食桑葉般沙沙作響。
廊下的燈籠被風(fēng)拂得輕輕搖晃，將他的影子投在門板上，忽明忽暗。他抬手按了按廊柱上的木紋，指尖觸到夜里的涼意 —— 這樣隔著兩道門，既離得不遠，能聽見她若有似無的動靜，又能守住該有的分寸，再好不過。
衛(wèi)浴間里，那從未來穿越而來的花灑仍在噴吐著暖雨。李麗質(zhì)抬手接住一捧水流，指尖的暖意漫到心口時，隱約聽見廊下傳來陸羽輕咳的聲音，不遠不近，像在提醒她這里并非只有自己。細密的水流聲里，仿佛藏著種心照不宣的安靜，在唐時的夜色里慢慢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