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眼僵住了。
他看著零,臉上的橫肉在抽搐。他混了這么久,當(dāng)然看得出,眼前這個女人不是在開玩笑。
她身上的殺氣,是真的。
“你……你他媽是誰?”疤眼色厲內(nèi)荏地吼道。
零沒有回答他。
她只是往前走了一步。
那個動作,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讓剩下的那個男人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我再說一遍?!绷愕穆曇魶]有一絲波瀾,“放開他?!?/p>
疤眼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零手里的槍。
他眼里閃過一絲不甘和怨毒。但他不敢賭。
他朝我啐了一口,扔掉手里的鋼管?!拔覀冏?!”
他帶著最后一個手下,連滾帶爬地跑了。
窩棚前,只剩下我們,和一具尸體。
零還保持著持槍的姿勢,一動不動。
我撐著地面,慢慢站起來。后背火辣辣地疼。
“零?”我試探著叫了一聲。
她身體一震,像是才從那種狀態(tài)里清醒過來。她低頭,看到自己手里的槍,和地上的尸體。
“?。 彼饨幸宦?,把槍扔了出去。
她蹲在地上,抱著頭,渾身發(fā)抖?!拔覛⑷肆恕覛⑷肆恕?/p>
我走過去,沒有先管她,而是撿起了那把槍。
很重。是柯爾特M2000。黑市上的高級貨。彈夾是滿的。
這把槍,她是從哪里拿出來的?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個吻之后,有一次我們出去搜刮,零說要去上廁所,離開了我大概十分鐘。
那時候,她是不是就取回了這把槍?
她一直藏著。連我都不知道。
她不信任我。或者說,她的潛意識,不信任任何人。
我走到她身邊,蹲下。
“沒事了。”我把她攬進(jìn)懷里,“你是在救我?!?/p>
她在我懷里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翱晌覛⑷肆恕莻€人……他的頭……”
“別想了?!蔽遗闹谋常霸谶@個世界,殺人或者被殺,你總得選一個。你選了活下去。你沒錯?!?/p>
我不知道我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慰我自己。
地上的尸體,是個大麻煩。
這一帶的幸存者之間,有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定:不主動攻擊,不留下尸體。
攻擊,會引來報復(fù)。
留下尸體,會引來變異體。
我們犯了第二條。而且,我們殺了疤眼的人,第一條也岌岌可危。
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里。
“我們得走了?!蔽艺f,“此地不宜久留?!?/p>
她還在哭。
“聽著,零!”我捧起她的臉,強(qiáng)迫她看著我,“我們殺了人。疤眼不會放過我們。我們必須走,走得越遠(yuǎn)越好!”
她看著我,眼神里漸漸恢復(fù)了一點神采。
她點了點頭。
我們沒有時間處理尸體。我把那把柯爾特手槍撿回來,塞到零的手里。
“拿著?!?/p>
“我不要……”
“拿著!”我的語氣不容置疑,“從現(xiàn)在起,它就是你的命。也是我的?!?/p>
她顫抖著,接過了槍。
我把所有物資都背在身上,拉著她,離開了這個我們待了三天的窩棚。
我們沒有目標(biāo),只能漫無目的地往城外走。
路上,我看到了幾個幸存者。他們看到我們,都像躲瘟疫一樣,遠(yuǎn)遠(yuǎn)地避開。
我知道,我們殺了人的消息,已經(jīng)傳開了。
我們被孤立了。
為了她,我背叛了這里的規(guī)則。成了所有人的公敵。
我不知道自己后不后悔。
我只知道,當(dāng)疤眼的人拖著她的時候,我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誰敢動她,我就殺了誰。
現(xiàn)在,她殺人了。
為了我。
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好像被這攤血,黏合得更緊了。也更扭曲了。
我們走了很久,直到天快黑了,才找到一個廢棄的地鐵站入口。
“今晚就在這里過夜?!蔽艺f。
地鐵站里又黑又潮,但至少能擋風(fēng)。
我們找了個角落坐下。我把最后一點餅干拿出來,分了她一半。
我們誰也沒說話。只有咀嚼餅干的聲音。
“陳飛?!彼蝗婚_口。
“嗯?!?/p>
“我的記憶……好像恢復(fù)了一點。”
我的心一緊?!澳阆肫鹆耸裁??”
“那把槍?!彼f,“我想起來了。它一直藏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個窩棚附近。一個很隱蔽的儲物箱里。里面還有一些別的東西?!?/p>
“什么東西?”
“一些壓縮食品,一個醫(yī)療包,還有……”她頓了頓,眼神變得很奇怪,“一件黑色的緊身衣,和一個面具。”
黑色的緊身衣。
面具。
那是“清道夫”的標(biāo)配。
我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
“我還想起了一個代號?!彼粗遥卣f,“我的代號,好像叫……‘夜鶯’?!?/p>
夜鶯。
一個很好聽的名字。
但在這個世界,這個名字代表著死亡。
“夜鶯”,是黑市上最頂尖的“清道夫”之一。傳說她是個女人,刀法和槍法都出神入化。接任務(wù)只看錢,從不失手。
一年前,她突然銷聲匿跡。所有人都以為她死了。
沒想到……
我看著眼前這個抱著膝蓋,小口啃著餅干的女孩。
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把她和那個傳說中的女殺手聯(lián)系在一起。
可事實就擺在眼前。
“你想起來的,就這些?”我問。
“嗯。”她點頭,“還是很亂。像在看一部不屬于我的電影。”
她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
“陳飛,我有點害怕?!彼f,“如果我真的是那個……‘夜鶯’,我以前,是不是殺了很多……很多像老山他們那樣的人?”
我沉默著,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如果真的是那樣,”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絕望,“你還會要我嗎?”
我轉(zhuǎn)過頭,看著她。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驚人。里面有恐懼,有迷茫,還有一絲……祈求。
我伸出手,把她抱進(jìn)懷里。
“我不知道‘夜鶯’是誰?!蔽野炎齑劫N在她的耳邊,一字一頓地說,“我只知道,你叫零。你是我陳飛的女人。不管你以前是誰,以后是誰,只要你還是零,我就要你?!?/p>
這是我的答案。
也是我的選擇。
哪怕她是魔鬼,我也認(rèn)了。
她在我懷里,哭了。
這一次,不是因為害怕,也不是因為委屈。
是釋放。
第十天的夜晚,在世界刷新之前,我和一個叫“夜鶯”的女殺手,躲在廢棄的地鐵站里。
外面是世界的末日。
而我的世界里,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