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的消毒水氣味揮之不去。我躺在病床上,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微微隆起的腹部。蘇蕓說出血已經(jīng)止住了,但需要留院觀察三天。三天——足夠明遠做出他的選擇了。
門被輕輕推開,我抬頭看到明遠站在門口,眼下掛著濃重的黑眼圈,襯衫皺巴巴的,像是穿著它睡了一夜。
"媽怎么樣了?"我平靜地問。
他走進來,沉重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醫(yī)生說...不是心臟病。"
我早該猜到。"那是什么?。?
"呃...神經(jīng)官能癥。"他避開我的目光,"開了些鎮(zhèn)靜藥。"
"所以她沒事。"
明遠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巧巧,我知道你生氣,但她確實病了..."
"我知道她病了,"我打斷他,"問題是,你打算怎么辦?"
他沉默了,手指絞在一起。陽光從窗簾縫隙透進來,落在他疲憊的臉上,照出細小的皺紋——這幾個月,他老了許多。
"我..."他剛開口,手機又響了。他看了一眼,猶豫地看向我。
"接吧。"我說。
電話那頭傳來章美珠尖利的聲音,即使不開免提也能聽清:"明遠!你在哪?醫(yī)生說要家屬簽字!"
"媽,我已經(jīng)簽過了..."
"那你怎么不在我身邊?公主需要照顧!"
明遠看了我一眼,壓低聲音:"巧巧也需要照顧。"
"她?她不是有醫(yī)生護士嗎?我只有你一個兒子!"章美珠的聲音開始顫抖,"你是不是不愛媽媽了?是不是被那個女人徹底迷住了?"
明遠的表情變得痛苦。我移開視線,盯著墻上的鐘——秒針一格一格地跳動,像在倒數(shù)什么。
"媽,我晚點過去看你。"他終于說,然后迅速掛斷電話。
病房里一片寂靜。明遠深吸一口氣,似乎在鼓起勇氣:"巧巧,我們需要談談。"
"談什么?"我警惕地問。
"關于...我媽。"他艱難地說出這個詞,"有些事情...我從來沒告訴過你。"
我調整了一下姿勢,腹部的隱痛讓我皺了皺眉。明遠立刻緊張起來:"你還好嗎?要不要叫醫(yī)生?"
"先說完你要說的。"
他點點頭,雙手握在一起抵在額前,像是在祈禱。"我媽...她不是一直這樣的。我小時候,她是個很普通的母親,甚至可以說是...溫柔。"
我無法把"溫柔"這個詞和章美珠聯(lián)系起來,但保持沉默讓他繼續(xù)。
"變化是從我大二那年開始的。"他的聲音低沉下來,"有一天半夜,我突然接到我爸電話,說媽媽進了醫(yī)院。"
"自殺未遂。"我輕聲說。
明遠猛地抬頭:"你怎么知道?"
"蘇蕓打聽到一些消息。"
他苦笑了一下:"是啊,醫(yī)院里沒有真正的秘密...但你知道她為什么自殺嗎?"
我搖搖頭。
"我爸...有過外遇。"這幾個字像是從他喉嚨里擠出來的,"被我媽當場撞見。"
這個信息像一塊冰滑進我的胃里。我從未想過那個總是縱容妻子的公公會有這樣的過去。
"我媽崩潰了,"明遠繼續(xù)說,"她吞了一整瓶安眠藥。幸好我爸發(fā)現(xiàn)得早..."他的聲音哽咽了,"在醫(yī)院醒來后,她就變了。一開始只是有些...古怪,后來逐漸發(fā)展成現(xiàn)在這樣。"
"所以全家人就縱容她扮演公主?"我忍不住問。
明遠痛苦地閉上眼睛:"心理醫(yī)生說這是一種...防御機制。通過創(chuàng)造一個'公主'人格來逃避現(xiàn)實創(chuàng)傷。我爸出于愧疚,什么都順著她...而我也..."
"也習慣了。"我替他說完。
他點點頭,眼淚終于落下來:"我不知道該怎么幫她...也不知道該怎么保護你..."
看著他崩潰的樣子,我的憤怒開始融化。這不是軟弱,而是長達數(shù)年的情感勒索和操控的結果。章美珠可能確實是病人,但她同時也是加害者——用她的"病"作為武器,傷害每一個愛她的人。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明遠,我們需要專業(yè)的幫助。"
"我們試過..."他搖頭,"她拒絕看醫(yī)生,說公主不需要治療。"
"不是對她,"我輕聲說,"是對我們。我們需要學習如何應對這種情況。"
他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希望:"你是說...?"
"我可以理解她的痛苦,"我慢慢說,"但不能原諒她傷害我們的孩子。"我的手放在腹部,"明遠,如果今天真的流產(chǎn)了,你會原諒自己嗎?"
他的臉瞬間失去血色。
"我不能再住在那棟房子里了,"我繼續(xù)說,"為了寶寶的安全,我要搬回娘家住一段時間。"
"巧巧..."他的聲音破碎了。
"你可以選擇,"我直視他的眼睛,"跟她住,或者跟我住。但不能兩者兼顧了。"
這句話像一把刀,切開了我們之間最后的緩沖地帶。明遠的臉扭曲著,像是同時感受到了兩處傷口的疼痛。
"給我...一天時間,"他艱難地說,"讓我試著跟她談談..."
我點點頭,盡管心里知道這種談話會有什么結果。章美珠不會輕易放棄她的"駙馬"。
明遠俯身親吻我的額頭,然后離開了病房。門關上的瞬間,我的眼淚終于落下——為我們的婚姻,為這個被"公主"陰影籠罩的家,也為那個曾經(jīng)溫柔、最終卻被背叛和痛苦扭曲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