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嬸的臉色,比供銷社里的白面布還要白。她張口結(jié)舌,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延亭,你、你這是聽誰胡說的……”她眼神躲閃,不敢看我。
“哦?這么說,是沒這回事了?”我步步緊逼,聲音里帶著軍人特有的壓迫感,“也就是說,那些說我愛人水性楊花,不守婦道的傳言,都是假的?”
我故意把話說得很大聲,確保所有豎著耳朵聽墻角的鄰居都能聽見。
林素問在我身后,緊緊地攥著我的衣角。她的手心全是汗。
【他……他怎么這么直接?這樣會得罪王政委的!】
【完了完了,這下徹底完了。顧延亭這個憨憨,他把自己的前途都賭上了!】
她的心聲充滿了世界末日般的絕望。
傻女人,你男人的手段,可不止這點。
劉嬸被我逼得節(jié)節(jié)后退,額頭上滲出了冷汗?!拔摇揖褪歉銒岄_個玩笑……對,開玩笑!延亭你別當(dāng)真啊!”
“開玩笑?”我冷笑一聲,“劉嬸,我顧延亭在戰(zhàn)場上,腦袋被子彈擦過,是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我這個人,什么都能忍,但就是聽不得別人拿我媳婦的名節(jié)開玩笑!”
我的聲音陡然拔高,目光如刀,死死地盯著她,“我愛人林素問,是我父親的救命恩人家的女兒,知書達理,賢惠善良。我們結(jié)婚這一年,她把家里照顧得井井有條,對我媽孝順有加。我常年不在家,是我對不起她,讓她受了委屈??晌覜]想到,我不但沒能保護好她,還讓她在背后被人這么污蔑!”
我這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鏗鏘有力。
既點明了林素問的“好出身”(救命恩人家),又肯定了她的“好品德”(賢惠孝順),最后還把所有責(zé)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瞬間,我就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在外保家衛(wèi)國,在家愛護妻子,卻被小人中傷的可憐英雄形象。
周圍鄰居們看向我們的眼神,立刻從“看熱鬧”變成了“同情”和“憤慨”。
“就是啊,延亭媳婦看著挺好個姑娘,怎么會是那樣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沒想到王政委愛人是這種長舌婦!”
輿論,瞬間反轉(zhuǎn)。
劉嬸的臉已經(jīng)漲成了豬肝色。她做夢也沒想到,我一個大頭兵,居然有這番口才和心計。
“我……我真沒那個意思……”她還在徒勞地辯解。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收起所有情緒,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劉嬸,我也是看在王政委的面子上,才想跟您私下里把這事說清楚。但您這個態(tài)度,我很不滿意?!?/p>
我停頓了一下,緩緩說道:“我這次回來,軍區(qū)首長本來要給我記功,還要提我當(dāng)營參謀長。但如果我的家屬,連最基本的名聲都得不到保障,那我這個參謀長,當(dāng)?shù)靡膊话残??!?/p>
“我準備,明天就去找軍區(qū)紀檢委的同志,好好聊一聊。聊聊我們軍人家屬的權(quán)益保障問題,聊聊某些干部家屬,是如何‘關(guān)心’下屬家庭生活的!”
“轟!”
這話一出,不亞于又一顆炸雷。
找紀檢委?
這在當(dāng)時,可是天大的事!
劉嬸腿一軟,差點直接坐地上。她丈夫王政委的前途,就是她的命根子。要是這事真捅到紀檢委,別說王政委臉上無光,他頭上的烏紗帽都可能不保!
“別!別啊延亭!”劉嬸這次是真怕了,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聲音都帶了哭腔,“嬸子錯了!嬸子是真的錯了!是我嘴賤!是我胡說八道!你就饒了嬸子這一次吧!”
林素問在我身后,已經(jīng)完全石化了。
【他……他居然還留了這么一手?】
【用自己的前途當(dāng)籌碼,逼劉嬸就范……】
【這個男人……他的腦子到底是怎么長的?又憨又直,卻又……這么有城府?!?/p>
她的心聲里,震驚、佩服、還有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崇拜。
我心里偷著樂,面上卻依舊冷若冰霜。
“饒了你?劉嬸,你一句話,毀的是我愛人一輩子的清白。你讓我怎么饒你?”
“我……我道歉!我給你媳-婦道歉!”劉嬸求生欲極強,轉(zhuǎn)身就對著林素問,想彎腰鞠躬。
“別!”林素問被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扶住她。
【我不要她的道歉……我只要以后別再來招惹我們就行了?!?/p>
聽見她的心聲,我暗自點頭。林素問心善,不愿把事做絕。但我不行。
斬草,就要除根。
“道歉就不必了?!蔽依_劉嬸的手,冷冷地說,“我要你,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把你之前跟我媽說的那些話,再一五一十地說一遍。只不過,這次要說清楚,那些都是你‘開的玩笑’,都是你‘編造的’。”
“什么?”劉嬸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這比殺了她還難受。這意味著她要當(dāng)眾承認自己是個造謠的長舌婦。
“怎么,不愿意?”我瞇起眼睛,危險的氣息再次彌漫開來,“那我們現(xiàn)在就去紀檢委。”
“我……我說!我說!”劉嬸徹底崩潰了。
于是,就在王政委家的樓下,當(dāng)著半個大院鄰居的面,劉嬸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把自己如何因為嫉妒林素問年輕漂亮,又如何想撮合自己娘家侄女和我,而編造謠言中傷林素問的“心路歷程”,添油加醋地講了一遍。
最后,她還對著林素問,九十度鞠躬,大喊了一聲:“素問,對不起!”
一場鬧劇,以我的完勝告終。
我拉著依舊處在呆滯狀態(tài)的林素問,在眾人復(fù)雜的目光中,轉(zhuǎn)身離開。
夕陽下,我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我能感覺到,身后那些曾經(jīng)鄙夷、看不起林素問的目光,如今都變成了敬畏和羨慕。
而我身邊的這個女人,她緊緊攥著我的衣角,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但我能清晰地聽見。
她心里,那只叫“喜歡”的小鹿,已經(jīng)不是在亂撞了。
它是在跳舞。
跳著一曲,名為“心動”的華爾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