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
指揮車內(nèi),侯亮平的咆哮聲如同受傷的野獸,充滿了狂怒與不敢置信。
他雙目赤紅,死死地攥著手機,手背上青筋暴起。
“跑了?李源跑了?!”
他對著電話那頭怒吼,“我不是讓你們不惜一切代價把他攔下來嗎?!
你們是干什么吃的!
一個大活人,在高速上,就這么從你們眼皮子底下飛了?!”
他那頂天立地的自信,他那即將功成的美夢,都在“李源跑了”這四個字中,被敲得粉碎。
電話那頭的追捕組長,聲音里充滿了委屈和無奈:“侯處長,我們……我們真的盡力了!
我們按照您的指示,在前方收費站設(shè)置了攔截點,眼看就要將他堵住。
可對方就像是提前預(yù)知了一切,在距離收費站不到五公里的地方,突然一個急轉(zhuǎn),沖破護欄,直接下到了旁邊一條年久失修的鄉(xiāng)間小路上!”
“那條小路錯綜復(fù)雜,連接著好幾個村子,根本沒有監(jiān)控。
等我們調(diào)轉(zhuǎn)車頭跟進去的時候,那輛越野車早就沒影了!
我們懷疑,他肯定在村子里換了車,徹底消失了?!?/p>
“廢物!一群廢物!”
侯亮平氣得渾身發(fā)抖,一把將手機狠狠地摔在座位上。
這明明是他唾手可得的機會,是他一戰(zhàn)封神,徹底洗刷所有質(zhì)疑的墊腳石!
為什么?為什么會就這么跑掉!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用盡全力打出一拳的拳擊手,卻狠狠地打在了一團棉花上,那種無處著力的憋悶感,幾乎要讓他發(fā)瘋。
“去現(xiàn)場!”
侯亮平喘著粗氣,對司機下令,“我親自去看看!我就不信,他能憑空消失!”
指揮車立刻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著李源消失的地點疾馳而去。
就在車內(nèi)氣氛壓抑到冰點之時,侯亮平的另一部手機響了起來。
是負責(zé)調(diào)查陳楓那塊表的下屬打來的。
他本已心煩意亂,不想再接任何電話,但還是耐著性子按下了接聽鍵。
“侯處長!”
電話那頭的聲音,卻帶著一絲異樣的興奮,“我們查到了!
通過您提供的照片,我們聯(lián)系了瑞士那邊的品牌總部和幾家頂級的拍賣行進行核對,有了驚人的發(fā)現(xiàn)!”
“陳楓手上戴的那塊表,根本不是普通市面上的百萬級款式!
那是一款為中東某國王室成員定制的孤品,全球僅此一塊!
幾年前在日內(nèi)瓦的一場慈善拍賣會上,曾拍出過折合人民幣近千萬元的天價!”
“千萬級別?!”
這個數(shù)字,如同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侯亮平心中的陰霾。
他愣了一下,隨即狂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好!好?。≌媸翘鞜o絕人之路!”
李源雖然跑了,但這個新發(fā)現(xiàn),無疑是比李源的口供更加直接、更加致命的鐵證!
一個副市長,戴著一塊價值千萬的、全球唯一的定制款名表!
這已經(jīng)不是貪污受賄能解釋的了,這簡直就是把“我是巨貪”四個字刻在了腦門上!
“很好!”
侯亮平精神大振,心中的頹喪一掃而空,“這算是個好消息!
最起碼,我們有了一個絕對的突破點!
有了這個證據(jù),我看誰還敢說陳楓是干凈的!”
他重新燃起了斗志。
李源跑了固然可惜,但只要把這塊表的問題坐實,一樣能把陳楓釘死!
……
與此同時,京州市政府,陳楓的辦公室里,依舊一片平靜。
他剛剛處理完最后一份關(guān)于城市綠化帶改造的文件,正端起茶杯,準備休息片刻。
秘書小王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憂慮。
“陳副市長,”
他低聲匯報道,“現(xiàn)在外面的事情,鬧得太大了。
檢察院那邊動靜搞得滿城風(fēng)雨,我聽說,省委那邊好多領(lǐng)導(dǎo)都在關(guān)注。
您看……我們要不要……跟上面的人通知一下?”
他口中的“上面的人”,指的自然是陳楓背后那不為人知的通天背景。
陳楓聞言,抬起頭,臉上露出了一絲混雜著無奈與疲憊的苦笑。
他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不用通知了。
你我都知道事情鬧得很大,他們……難道會不知道嗎?”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
這場風(fēng)波,看似是侯亮平在主導(dǎo),但背后牽扯的各方勢力,恐怕早已在暗中落子布局了。
話音剛落,他辦公桌上那部紅色的加密電話,突然“叮鈴鈴”地響了起來。
陳楓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眼神瞬間變得柔和了下來。
他示意秘書先出去,然后才接起了電話。
“媽?!?/p>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雍容華貴,卻又帶著一絲嗔怪的女人聲音:“小楓,你還知道我是你媽???
要不是我今天看內(nèi)部簡報,都不知道我的寶貝兒子,在漢東被人搞得灰頭土臉的。”
“媽,我沒事?!标悧鞯穆曇衾飵е唤z撒嬌的意味。
“還說沒事?”
電話那頭的聲音提高了幾分,“聽說你被省檢察院的人給調(diào)查了?
怎么回事?
是不是在外面受委屈了?
要不要我們這邊安排一下?
我讓你爸給漢東省的主要領(lǐng)導(dǎo)打個招呼,我看誰還敢動你!”
這番話,若是被外人聽到,恐怕要驚掉下巴。
將一場驚動全省的政治風(fēng)暴,輕描淡寫地說成是“打個招呼”,這背后所蘊含的能量,簡直無法想象。
“媽,千萬別!”
陳楓一聽,趕忙阻止,“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你們要是真的打電話安排,那事情的性質(zhì)就全變了,就真的嚴重了!”
他苦笑著解釋道:“這本來只是工作上的一些小摩擦,我自己能處理好。
你們一插手,不就等于坐實了我仗勢欺人,心虛了嗎?
到時候,有理也變成沒理了?!?/p>
“你這孩子,就是太要強?!蹦赣H心疼地說道。
“放心吧,媽?!标悧髡Z氣輕松地安慰道,“您兒子沒那么脆弱。
這點小事,我自己還是能解決的。您就和我爸在家安安心心等我好消息就行了?!?/p>
又寒暄了幾句家常,陳楓才掛斷了電話。
辦公室里,重新恢復(fù)了寂靜。
陳楓臉上的輕松與溫和,緩緩?fù)嗜ァ?/p>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深邃地望向遠處省檢察院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鋼筋水泥的阻隔,看到那個此刻或許正因一塊手表而沾沾自喜的對手。
他站了很久,最終,發(fā)出一聲幾乎微不可聞的呢喃。
“侯處長,貓捉老鼠的游戲,也該差不多了?!?/p>
“凡事,留一線,日后好相見。不必要……做得太過分。”
這聲音,與其說是警告,不如說是一種來自更高維度的、最后的勸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