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國的“體面退休”,在許氏集團高層,投下了一顆深水炸彈。
所有人都在猜測背后的原因,但沒有人能拿出證據(jù)。這反而更增加了江年初的威懾力。一個看不見的敵人,遠比一個看得見的敵人,更令人恐懼。
但剩下的“豺狼”,并沒有因此退縮。
首席財務官,李勝利,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文質(zhì)彬彬的男人,迅速做出了反擊。
他的反擊,不在人前,而在賬本上。
一周之內(nèi),許氏集團旗下三個正在進行中的重要項目,同時出現(xiàn)了資金鏈斷裂的危機。銀行毫無征兆地催繳貸款,供應商集體要求結清貨款。一時間,集團的現(xiàn)金流,被抽得一干二凈。
江年初的辦公室里,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一言不發(fā)。但他緊鎖的眉頭,和他指間那根燃了半截卻沒有抽一口的香煙,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焦慮。
這是李勝利的陽謀。
他用最合規(guī)、最合法的方式,制造了一場完美的財務風暴。他算準了江年初剛剛接手,根基不穩(wěn),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調(diào)動如此巨大的資金。
只要現(xiàn)金流一斷,項目停擺,股價必然暴跌。屆時,他就可以聯(lián)合董事會的其他成員,以“經(jīng)營不善”為由,名正言順地將江年初趕下臺。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許知意問。她坐在一旁的沙發(fā)上,面前攤開著一堆財務報表。
“除非,能在一周內(nèi),找到一筆至少二十億的過橋資金?!苯瓿醯穆曇粲行┥硢?,“但這不可能?,F(xiàn)在這種情況,沒有一家銀行會冒這個風險?!?/p>
許知意沒有再說話。
她知道,在這種級別的資本運作面前,她之前那些小聰明,毫無用處。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到那個最原始的戰(zhàn)場——賬本。
在江年初與各大銀行周旋、安撫項目負責人的幾天里,許知意把自己鎖在了集團的檔案室。
那是一個巨大的、恒溫恒濕的房間,一排排的金屬架子上,擺滿了許氏集團自創(chuàng)立以來的所有會計憑證和原始單據(jù)??諝庵校瑥浡f紙張和墨水混合的、干燥的味道。
她把自己,埋進了這片紙張的海洋里。
她要找的,不是李勝利做假賬的證據(jù)。她知道,以李勝利的精明,他絕不會在賬面上留下任何明顯的破綻。
她要找的,是一種“感覺”。
一種她父親在世時,這家公司獨有的“財務味道”。
她一頁一頁地翻,一年一年地看。她看著那些熟悉的供應商,看著那些她父親親筆簽名的付款憑證。很多東西她看不懂,但她能感覺到,在某一個時間點之后,這家公司的“味道”,變了。
變得陌生,變得冰冷。
變得不再是她父親的公司。
時間,是三年前。
又是三年前。
和“晨星科技”的時間點,完全重合。
許知意的心,再次狂跳起來。
她將三年前之后的所有賬本,全部抽了出來。她放棄了尋找邏輯漏洞,而是開始進行最笨、也最有效的一種核對——筆跡核對。
她將所有大額支出的審批單據(jù),按照審批人分類。
在第三天下午,她在一張發(fā)往新加坡本地供應商“勝利貿(mào)易”的、金額高達八百萬的付款單上,發(fā)現(xiàn)了問題。
審批人簽名,是李勝利。字跡流暢,看不出任何問題。
但是,在那張單據(jù)的背面,有一個不起眼的、用鉛筆寫下的庫存編號。
那個編號的字體,那個“7”字的寫法,帶著一個微小的、向左傾斜的鉤。
這個筆跡,許知意認識。
是王建國。
為什么一張由李勝利審批的、給“勝利貿(mào)易”的付款單背面,會有王建國的筆跡?
“勝利貿(mào)易”……李勝利……
許知意沖出檔案室,回到辦公室,在企業(yè)查詢系統(tǒng)里,輸入了“勝利貿(mào)易”這個名字。
查詢結果顯示,這家公司的唯一股東,是一個叫“張秀蘭”的女人。
許知意看著這個陌生的名字,陷入了沉思。
她打開搜索引擎,輸入了“李勝利”和“張秀蘭”。
沒有結果。
她又輸入了“王建國”和“張秀蘭”。
依舊沒有結果。
她不死心。她盯著屏幕,腦中靈光一閃。
她輸入了王建國那個澳門情人的名字,和“張秀蘭”。
這一次,一張發(fā)布于五年前的、本地一個慈善晚宴的合照,跳了出來。
照片里,王建國的情人,親密地挽著一個中年女人的手臂。那個女人,正是“勝利貿(mào)易”的股東,張秀蘭。
而照片的圖說,寫著:張秀蘭女士與其侄女。
線,連上了。
“勝利貿(mào)易”,根本不是李勝利的公司。
它是王建國的。
李勝利,只是在幫王建國,處理他那些見不得光的賬目。他們,才是一個真正的利益共同體。
而江年初之前的判斷,是錯的。他以為最大的敵人是王建國,但真正的、隱藏在幕后的那條毒蛇,是李勝利。
許知意拿著那張打印出來的照片,和那份付款單,沖進了江年初的辦公室。
“我們都搞錯了?!彼f,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李勝利不是在為他自己做事。他是在為王建國,為他們共同的那個黑暗王國做事!這場財務危機,不是為了把你趕下臺,這是在為你準備一個陷阱!”
江年初看著她拿出的證據(jù),黑色的眼眸里,風暴匯聚。
他瞬間明白了。
李勝利制造這場危機,真正的目的,是逼他去尋找那筆二十億的過橋資金。而他一定會為這筆資金,簽下帶有陷阱的、苛刻的對賭協(xié)議。
屆時,無論他是輸是贏,他都將落入對方早已布好的天羅地網(wǎng)。
這才是真正的,殺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