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哎何牽著小不點站在童裝店門口時,突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她根本不知道這具身體的尺寸。
小不點正踮著腳扒著玻璃柜,手指在奧特曼圖案的牛仔褲上戳來戳去:“這個!要賽羅的!”唾沫星子噴在玻璃上,暈出一小片白霧。
店員阿姨抱著胳膊靠在收銀臺,眼神像驗鈔機似的掃過沈哎何洗得發(fā)白的帆布鞋,又落在小不點沾著泥的開襠褲上:“小妹妹,我們這兒不還價啊?!?/p>
“誰跟你還價了?!鄙虬ズ翁统霭櫚桶偷奈迨畨K錢拍在柜臺上,聲音有點發(fā)虛。這是她三天的飯錢,本來想留著買去拉薩的火車票,現(xiàn)在看來只能先給這位“老公”置辦行頭。
小不點突然拽她的衣角,指著最高貨架上的連體衣:“那個!陳與何說穿這個顯腿長!”
沈哎何抬頭一看,差點背過氣去。那是件粉色的Hello Kitty連體衣,蕾絲花邊能閃瞎眼。她壓低聲音咬牙:“你一個大男人穿粉色?”
“可是你喜歡啊?!毙〔稽c眨巴著眼睛,肉乎乎的手指戳戳她的手背,“上次逛街你盯著看了三分鐘。”
沈哎何的臉騰地紅了。魂穿時她確實在商場多看了兩眼,當時陳與何還笑她:“多大了還喜歡這個,買回去給你當睡衣?”
店員阿姨突然“噗嗤”笑出聲:“現(xiàn)在的小孩真會疼人,比某些渣男強多了?!彼D(zhuǎn)身去拿牛仔褲,“這褲子打折,三十五,再送雙襪子?!?/p>
付完錢沈哎何只剩十五塊,攥在手里像塊烙鐵。小不點已經(jīng)自己把開襠褲扒了,光著屁股站在試衣鏡前轉(zhuǎn)圈,新褲子的褲腳堆在腳踝,活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偷。
“老婆你看!”他突然掀起衣服露出肚子,“我有八塊腹??!”
“那是嬰兒肥!”沈哎何一把拉下他的衣服,轉(zhuǎn)頭就看見店員阿姨舉著手機偷拍,屏幕上“姐弟戀+養(yǎng)成系”的文案都打好了。
她拽著小不點就往外跑,剛拐過街角就撞見個熟人——班級群里最活躍的八卦王,正舉著相機咔嚓咔嚓。
“沈哎何!你果然跟三歲小孩約會!”八卦王激動得聲音都劈了,“這就是你說的‘老公’?”
小不點突然掙開沈哎何的手,挺起小胸脯擋在她面前:“我就是她老公!等我長大了就娶她!”他突然指著八卦王的相機,“你侵犯肖像權了知道嗎?陳與何的律師會找你!”
這話一出,連路過的廣場舞大媽都停下了動作。八卦王舉著相機的手僵在半空,表情像吞了個生雞蛋。
沈哎何趁他發(fā)愣,拽著小不點鉆進旁邊的巷子。七拐八繞跑到老樓后巷,兩人都喘得像拉風箱。小不點突然指著墻根的流浪貓喊:“快看!是你上次喂的那只!”
沈哎何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只橘貓正舔著爪子,看見她就“喵”了一聲。她突然想起魂穿時,陳與何總吐槽她:“自己都快養(yǎng)不活了,還天天喂貓,圣母心泛濫?!?/p>
“老婆,我餓?!毙〔稽c拽著她的衣角晃悠,肚子“咕?!苯械孟翊蚶?。沈哎何摸出那十五塊,在小賣部買了兩袋泡面,蹲在臺階上用熱水泡著。
小不點捧著泡面蹲在她旁邊,突然說:“其實我知道密碼?!?/p>
“什么密碼?”沈哎何咬著叉子抬頭。
“陳與何的銀行卡密碼,是你生日加他生日?!毙〔稽c吸溜著面條,湯濺在下巴上,“他手機支付密碼也是這個,你可以用?!?/p>
沈哎何手里的叉子“當啷”掉在地上?;甏r她確實抱怨過記不住密碼,當時陳與何刮著她的鼻子笑:“笨死了,以后都用咱們的生日,好不好?”
“不行?!彼龘炱鸩孀硬恋簦皼]經(jīng)過允許動別人錢,跟偷沒區(qū)別?!?/p>
小不點突然放下泡面,從褲兜里掏出個銀質(zhì)打火機,外殼上刻著“CH”兩個字母?!斑@個能賣錢?!彼汛蚧饳C塞給她,“陳與何說這是限量版,能換好幾千。”
沈哎何看著那打火機,突然想起陳與何說過,這是他剛創(chuàng)業(yè)時買的,陪他熬過了最難的日子。她把打火機塞回他兜里:“這是你的寶貝,不能賣?!?/p>
“可你沒錢了?!毙〔稽c的眼圈紅了,“我知道你想帶我去拉薩,可我們連飯都快吃不起了。”
沈哎何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她摸了摸小不點的頭,突然看見巷口貼著張招工啟事:“急招夜間兼職,搬貨,日結,一百五。”
“有辦法了?!彼咽O碌呐菝嫱平o小不點,“你在這兒等著,我去掙錢?!?/p>
小不點拽著她的手不放:“我跟你一起去!陳與何說不能讓你一個人吃苦!”
沈哎何拗不過他,只能帶著他往倉庫走。老板是個絡腮胡大叔,看見她帶個小孩就皺眉:“這不行,出了事誰負責?”
“他很乖的!”沈哎何把小不點拉到身前,“就在旁邊坐著,絕對不搗亂?!?/p>
小不點突然鞠了個九十度的躬:“叔叔好,我叫陳與何,今年三歲。我會自己玩,還會給我老婆加油!”
絡腮胡大叔被逗笑了,揮揮手讓他們進去。倉庫里堆著小山似的紙箱,沈哎何抱起一個就往貨車上搬,汗水順著額角往下滴,砸在水泥地上暈開一小片深色。
小不點果然沒搗亂,坐在角落的木箱上數(shù)星星,時不時喊一句:“老婆加油!還有十個就搬完啦!”
有次沈哎何腳下一滑,紙箱眼看就要砸下來,小不點突然沖過來抱住她的腿:“小心!”紙箱擦著他的胳膊砸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沈哎何嚇得魂都飛了,一把抱起他檢查:“有沒有受傷?”
小不點搖搖頭,突然指著她的手:“流血了?!彼氖中谋粍澚说揽谧?,血珠正往外冒。
“沒事。”沈哎何想放下他繼續(xù)搬,卻被他死死抱住脖子,“不許搬了!陳與何說不能讓你受傷!”
絡腮胡大叔正好過來,看見這場景突然說:“算了,今天就到這兒吧。”他掏出兩百塊遞給沈哎何,“這孩子比我家那混小子懂事多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小不點趴在沈哎何背上,突然說:“其實我剛才害怕了?!?/p>
“怕什么?”沈哎何踢著路邊的石子。
“怕你像陳與何媽媽一樣。”小不點的聲音悶悶的,“他說他媽媽就是為了掙錢給他治病,累倒了再也沒醒過來?!?/p>
沈哎何的腳步頓了頓。她從沒聽說過陳與何的媽媽,魂穿時他總是回避這個話題。原來他那么努力工作,是因為有這樣的過去。
“不會的?!彼研〔稽c往上顛了顛,“我壯得像頭牛,能帶你走到拉薩?!?/p>
回到出租屋時已經(jīng)半夜,沈哎何給小不點洗澡,發(fā)現(xiàn)他胳膊上青了一塊。她心疼得直掉眼淚,被小不點用肉乎乎的手擦掉:“老婆不哭,我是男子漢,不怕疼。”
躺在床上,小不點突然說:“我知道陳與何把戶口本藏哪兒了。”
“藏哪兒了?”沈哎何以為他在說胡話。
“在他辦公室書架第三層,《公司法》的夾層里?!毙〔稽c的聲音帶著困意,“他說等你畢業(yè)就去領證,還說要在戶口本上貼咱們的合照?!?/p>
沈哎何看著天花板,突然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原來他早就計劃好了未來,原來那些她以為的隨口說說,都是他藏在心里的承諾。
小不點很快就睡著了,呼吸均勻得像小貓。沈哎何摸著他胳膊上的淤青,突然想起白天八卦王的相機,想起班級群里的嘲笑,想起輔導員同情的眼神。
她拿出手機,點開陳與何的百科詞條。照片上的男人意氣風發(fā),背景是他公司的大樓。而現(xiàn)在,他就在她身邊,穿著奧特曼的褲子,睡得正香。
沈哎何輕輕在他額頭上印了個吻,像在對他,也像在對自己說:“等著,我一定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