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崖之上,青鷹振翅,陽光下映的黑金也似的羽翼鋒利如刀。
“唳!”
青鷹一聲長鳴,振翅而起,頓有碎石嘩嘩滾落,砸在堅硬的山巖上,其借了風(fēng)勢,俯沖而下。
一雙鋒銳利爪作勢撲殺!
惡蟒渾然不落下風(fēng),片片黑鱗如甲胄張開,堅硬似精鋼,完全不懼青鷹捉拿!
碧綠豎瞳一直落在青鷹的身上,隨著青鷹盤旋,那惡蟒的身形也在巨石之上纏繞而動,咝咝吐信,全無半點破綻。
二者交鋒一瞬,鋒銳的鷹爪落在惡蟒身上,卻嵌不進(jìn)去半點,只留下一溜火光迸射。
青鷹俯身,趁勢要啄那惡蟒,卻被惡蟒擺頭閃過,張口噴出大團粉紅薄霧。
“龍脊嶺的劇毒瘴氣!”
小陸沉看到這一幕,心頭震驚,更加小心蜷縮起身子,躲藏身形。
“好可怕的飛禽走獸!不對,應(yīng)該說是成氣候的‘精怪’!”
小陸沉思忖道。
龍脊嶺縱橫延綿數(shù)百里,內(nèi)里極廣極深,哪怕最有本事的把頭,也不敢說走遍。
這里如同寶庫,埋藏著數(shù)不清的大藥寶藥,同樣也孕育數(shù)不盡的山精野怪。
小陸沉曾聽爺爺講古,把深山老林里,成了精的野怪,養(yǎng)出氣候的妖邪。
說得繪聲繪色,栩栩如生,好似親眼見過。
嚇得小陸沉睡覺不敢起夜,更不敢把腳脖子伸出被窩外邊。
生怕讓兇惡吃人的山精野怪抓住!
“這樣兩頭可怕的精怪廝殺,為什么呢?”
小陸沉疑惑。
他年紀(jì)雖然不大,可入山采藥見慣斗爭,深刻明白一個理兒。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再如何不要命的狠角色,心里頭都裝著惦記的東西。
否則豁不出去!
“青光!是那團青光!”
小陸沉忽然琢磨過來,他并未貿(mào)然窺探,縮到峭壁之下,盡量藏住身子。
任憑飛沙走石,樹木倒折,愣是一動不動。
直到聲勢漸漸小了,方才壯著膽子,將并出兩指,緩緩摩挲額頭細(xì)不可見的那條紅印。
皮肉張開,滾燙刺痛。
如若神靈睜眼!
轟!
如雷大響,震動耳膜!
果不其然,小陸沉看到那團青光!
源頭竟在一處深潭!
還未長開的蓮花隨風(fēng)搖曳,靜靜待成熟!
那是一株黑蓮,生得奇怪。
內(nèi)外攏共九層,每層九片,好似琉璃雕琢。
里面結(jié)著一顆還未成熟的蓮子。
“嘶!”
小陸沉雙目刺痛,原本濃郁的青光,竟然浮現(xiàn)出大團紫意。
宛若烈日東升,極為耀眼。
讓他忍不住流出淚來!
“天材!這兩大精怪,所爭奪之物,居然是‘天材’!”
小陸沉呼吸粗重,趕忙撤去天眼,揉著紅腫雙眼。
采藥人這門行當(dāng),路子其實很寬。
這莽莽群山中,所獲之物,不乏神異。
安寧縣甚至有厲害的把頭,替貴人尋得稀世珍寶,獲封大官,一飛沖天的事跡。
除去那些尋常的藥草外,更有大藥,寶藥之分。
大藥就是年份過百,蘊藏天地精華的好東西。
祛毒治病,效果非凡!
但凡大藥,難以得見不說,采集起來更為講究。
少有不妙,便會折損大半藥力,平白錯失機會。
從沈爺口中,小陸沉聽過,有扎根深山林海的野山參,化作胖嘟嘟的小娃娃,能夠遁地入土,尋常法子根本碰不到。
哪怕抓到手,也會突然消失。
遇到這種山參娃娃,需要用后勁足的米酒制作糕點,讓其醉醺醺倒地。
再用一根紅線綁住,等到次日天亮,跟著蹤跡,找到“老窩”。
挖出埋在土中的“根”。
根一到手,山參娃娃就會主動跟著你,再也無法逃脫。
因為老話講,人挪活,樹挪死。
大藥亦是一樣。
最重要就是“尋根”。
至于寶藥,更加玄奇,能治百病,能吊命機,甚至能延壽避死。
它們不是天生地養(yǎng),而是從飛禽走獸那里來。
譬如,狗有狗寶,牛有牛黃。
百年的狐貍能養(yǎng)火云丹,千年的蜈蚣孕育定風(fēng)珠……
只是想要獲取寶藥,難度比起大藥來,更上一層樓。
“這一株黑蓮,是難得的天材!無數(shù)采藥人找一輩子都無緣見到的天材!”
小陸沉心頭火熱,好像見到一座金山,忍不住就要據(jù)為己有。
“如果采到這一株黑蓮,這輩子都不用發(fā)愁了!”
但他很快就清醒過來。
有青鷹和惡蟒看守,壓根無法得手。
別說自己這小胳膊小腿,即便安寧縣鼎鼎有名的刀客,武師,也對付不了。
成了氣候的精怪,飛沙走石,噴吐毒霧。
血肉之軀,哪里擋得??!
除非是傳說中的仙師!
小陸沉凝神屏息,沒被天材沖昏頭腦。
等了約莫半炷香的時間。
那青鷹與惡蟒依舊相持不下。
青鷹傷痕累累,被瘴氣弄得血肉模糊,一聲唳鳴,展翅而走。
惡蟒同樣不好過,黑鱗剝落大塊,一顆眼珠差點被抓瞎。
它昂起頭顱,蛇信咝咝,好似不服輸。
確認(rèn)青鷹遠(yuǎn)去,才從巨石上游走盤動,鉆進(jìn)深潭!
小陸沉終于松了口氣。
即便周遭靜謐,鴉雀無聲,他也不敢妄動。
再等半炷香,默默退走。
“天材,真是罕見的運氣!可惜,太可惜了!夠我吃一輩子水盆羊肉……”
小陸沉果斷收起貪念,離開這處險地,折返回到先前的山林之中。
雖說無緣采摘“天材”,但他這趟也收獲頗豐。
幾十株槐陰草躺在背簍里,只要等黃征回來,他倆就可以一并出山。
鎮(zhèn)山石旁。
小陸沉等不多時,就見遠(yuǎn)處長長雜草簌簌搖動,一柄柴刀破開荊棘。
黃征氣喘吁吁,背著一具用麻繩捆緊的尸首。
此時的他看起來與先前大不相同。
不知用什么東西在臉上涂抹出的鮮明色彩,右臉為白,左臉為黑,很是詭異。
背上尸首也用朱砂泡過的布袋裝著。
黃征佝僂身子,像壓著一塊千斤重的巨石,腰桿都快斷了,再看不到半點輕松的模樣。
“娃兒!娃兒,你可還在?”
黃征費勁喊叫兩聲,待小陸沉自己走出來,他吐了一口濁氣。
整個人像是輕松不少。
“黃大叔,用我?guī)湍銌??”小陸沉小跑過去,開口詢問道。
黃征搖頭,嘶啞說道:“我這忙,你幫不了?!?/p>
“真要幫,你就走前頭,替我開路。”
說到這里,黃征頓了頓,面色肅然道:“不過你得記住,等下不管聽到誰叫你名字,都莫要回頭,但凡回頭,可能丟魂兒,到時候就麻煩了!”
小陸沉乖巧點頭,如實照做。
“我爺爺生前教過,深山老林獨行,或者走夜路,聽人喊自個兒,千萬別直接回頭。
人身三把火,兩肩各一把,頭頂再一把。
回頭答應(yīng),肩膀一動,自己那把火便熄了?!?/p>
黃征詫異:
“你爺爺?shù)故怯幸娮R。人身三把火,滅了一把,大病不起,滅了兩把,失魂落魄,滅了三把,暴斃而亡。
這講究,尋常人不曉得,你爺爺過去莫不是個趕山的老把頭?”
小陸沉搖搖頭,他們家是外地搬遷過來,并非安寧縣本地人。
爺爺從來不提父母之事,偶爾喝得醉了,才講些玄奇怪事。
“龍脊嶺的老把頭,真正有大本事的,就沈爺一人?!?/p>
黃征一邊喘氣,一邊斷斷續(xù)續(xù)說道。
“教我背尸的老師傅講,沈爺是走奇門路的,會一手‘牽羊’奇術(shù)?!?/p>
走在前面的小陸沉順嘴問道:“黃大叔,啥叫牽羊奇術(shù)?”
然而這話說了,卻半天都未得到回應(yīng)。
深山老林,遮天蔽日,正午時分都顯得陰森。
初時小陸沉還不覺得有什么異樣,照舊在前劈斬開路。
四野里寂靜無聲,只能聽到他劈砍荊棘灌木發(fā)出的“咔咔”聲響。
兀然間。
“六子……六子……”
小陸沉背后汗毛豎起!
黃征大叔在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