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送車像口鐵皮棺材,在貝魯特亂晃。
小窗外掠過炸塌的樓、污水里翻垃圾的女人、涂鴉墻上的“真主至大”。
鎖鏈的血光,在角落陰笑:
【多好的地獄,你還得熬五年。想想少年犯堆里的小狼崽怎么伺候你?】
它模擬出拳頭砸肉的悶響和磨牙刷的刺啦聲。
我閉上眼。薩哈被拖上車時,尾燈像兩灘血在黑暗里化開。
“檢測到創(chuàng)傷閃回?!?/p>
曦的藍光鋪開。
【感官替代?!?/p>
海風的咸澀突然沖進鼻子,不是垃圾味,是拉希爾頭發(fā)上淡淡的皂角香。
約納斯小手攥著我食指的溫熱感,固執(zhí)地傳來。
鎖鏈的嘶吼被沖淡了。
【負面情緒是毒?!?/p>
曦的聲音像冰泉。
【看眼前:你要有‘身份’了?!?/p>
身份?
我扯扯嘴角。
一張囚犯的狗牌罷了。
車停了。
高墻電網(wǎng)。
“貝魯特青少年行為矯正中心”的鐵牌冷冰冰。
登記室汗臭混著漂白水。
禿頂獄警叼著煙,拍下本爛冊子:
“名兒。”
“贊恩·阿爾·拉菲亞?!?/p>
“生日?”
“…不知道?!?/p>
獄警嗤笑,胡亂一劃:
“就今天。2008年1月15號。從今兒起,你算個人了?!?/p>
煙圈嗆得我咳。
“靠墻站直!”
另一個獄警拎起臺破相機,鏡頭像槍口。
我貼住冰涼掉皮的綠墻站直。
銬子還吊在腕上,死沉。
“抬頭!看這!”
獄警吼。
閃光燈的紅眼亮起。
鎖鏈的血光竄到我面前:
【笑??!給你這新畜生道留個念!】
快門按下的剎那——“贊恩?!?/p>
拉希爾的聲音。
不是幻覺,是她遞給我半塊面包時,那句帶口音的“吃”。
“活下去?!?/p>
三個字,像火柴頭擦亮了黑暗。
咔嚓!白光炸了!
世界只剩一片刺目的純白。
強光里,嘴角有什么東西抽了一下。
不是笑,是快旱死的草根突然碰到一滴露水的哆嗦。
光退了。
獄警拔出相機卡。
“編號4372。贊恩·阿爾·拉菲亞?!?/p>
他念著,插卡進電腦。
屏幕閃了幾下,跳出一張照片:
慘白背景墻前,一個瘦成骷髏架的男孩,套著灰撲撲的大號囚服,手腕鎖著鐵銬。
頭發(fā)亂草,顴骨高聳,嘴角額頭帶著淤傷。
但那雙深陷的眼睛,正穿過屏幕看過來。
像兩簇燒不盡的野火。
鎖鏈的血光,在不甘的嘶鳴中隱入黑暗。
曦的幽藍光點靜懸:
【影像記錄。身份檔案建立。生存狀態(tài):持續(xù)?!?/p>
腳步聲從走廊盡頭逼近,橡膠棍敲擊鐵門的悶響,一聲,又一聲。
“4372!滾出來!去你的‘新家’!”
鐵門吱呀敞開,門后是條長得看不見頭、彌漫著消毒水味兒的幽暗走廊。
我抬腳,踏進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陰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