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平衣服上最后一道細微的褶皺。該出門了。
腳步沉沉地踏過客廳冰涼的地板，沒有回頭去看那道緊閉的次臥門。門把手擰開的聲音在清晨的寂靜里格外清晰刺耳。
剛邁出門兩步，背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沈聽藍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帶著一種刻意繃緊的、冰冷的提醒。
“陸野，”她喊住我，聲音不高，卻像冰錐，在這安靜的樓道里錚然作響，“王亦深昨晚提醒我，說你那個算法優(yōu)化部分有點眼熟，方案會上，你最好……心里有數(shù)。”
她沒說完。但那雙微微擰著、隱含警告和疏離的眼睛，已經把那沒說出口的“嫌疑”兩個字，明明白白地刻在了我后背上。
心里有數(shù)？眼熟？
一股沉甸甸的惡心感猛地頂了上來。我抓著公文包帶子的手瞬間收緊，骨節(jié)咯吱作響。用力到指甲狠狠掐進手心，尖銳的痛感才勉強壓住了喉嚨口翻涌的那股暴戾之氣。
我沒有停留。沒有回應。沒有給她哪怕一個眼神。腳步只是微微頓了一下，隨后更沉、更穩(wěn)地踩了下去，頭也不回地走向電梯口。冷硬的皮鞋踏在光潔的地磚上，叩叩叩，一下，又一下，敲打在凝固的、死寂的空氣里，空洞地回響。
她后面似乎還說了句什么，模糊不清，迅速地被電梯門開啟的“叮咚”聲和金屬滑軌摩擦的刺耳噪音徹底撕裂、吞沒。電梯廂冰冷狹小的空間像一口金屬的棺材。門無聲地合攏，鏡面映出我自己那張過分平靜，平靜得近乎僵硬的臉。
王亦深要動手了。在這個我和沈聽藍傾注了大半年心血的項目上。
沈聽藍，她的提醒，是警告？還是……某種意義上的，默許？
心臟驟然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猛地向下一沉。那種沉悶而尖銳的墜落感再次襲來，比被推下懸崖的失重感更可怕。仿佛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冰窟，連最后一絲掙扎的力氣都被凍結、抽干。
電梯勻速下沉的數(shù)字跳動變得模糊不清，像是在眼前蒙上了一層冰霜。
盛騰總部頂樓的大會議廳像個巨大的玻璃魚缸，空氣因為過低的空調溫度和肅穆的氣氛凝結成一團。陽光透過落地玻璃幕墻毫無阻攔地潑灑進來，本該暖意融融，此刻映在無數(shù)張表情緊繃的臉上，只顯得一片冷冽的反光。
環(huán)形會議桌正前方巨大的投屏亮得刺眼。我的團隊組長正唾沫橫飛地講解著方案主體。我能清晰地看到評審席上那幾個老狐貍眼底的精光閃動，是獵人嗅到獵物氣息的興奮。
沈聽藍坐在評審席最末端右側。隔得遠，她的表情看不太真切。整個人包裹在剪裁利落的銀灰色套裝里，長發(fā)一絲不茍地盤在腦后，露出優(yōu)美卻緊繃的脖頸線條。她的坐姿極為挺直，雙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指尖偶爾神經質地蜷曲一下。她的目光沒有看向任何人，只是像被黏住了似的，死死釘在桌面上她自己的那份方案書扉頁上。嘴唇抿得發(fā)白。
她在緊張。這個念頭飛快地閃過我的腦海。
“各位，”我組長終于結束了他的長篇大論，抬手擦了擦額角不存在的汗，聲音里帶著努力壓制的興奮，“接下來方案的核心優(yōu)化算法部分，有請陸工程師為我們詳細闡述！”
一瞬間，所有目光利劍般投射過來，匯聚到我身上?？諝夥路鹉郎艘凰病?/p>
我吸了口氣。起身，邁步。腳下光潔如鏡的地板倒映出我走向發(fā)言臺的影子，黑西裝，白襯衣，步幅穩(wěn)定。公文包擱在講臺側邊。U盤插入接口，嗒的一聲輕響在過分安靜的空間里回蕩。
點開那個早已爛熟于心的演示文件圖標。
鼠標懸停在文件圖標上。指尖下的觸感冰冷堅硬。
就在按下鼠標左鍵的剎那——
“等等！”
一個清朗的聲音突然響起，像一枚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激起了無聲的漣漪。所有人愕然地轉頭看向聲音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