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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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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一種……來者不善的氣勢!

我的心猛地一沉!

睡意全無!

本能地護住肚子!

縮回墻角!

殿門被“砰”地一聲大力推開!

腐朽的門軸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刺眼的陽光涌了進來!

晃得人睜不開眼!

一群人影堵在門口。

逆著光。

看不清臉。

只能看到為首那人。

穿著極其華貴的宮裝。

裙擺逶迤。

繡著繁復耀眼的金線牡丹!

頭上珠翠環(huán)繞。

反射著刺目的光!

一股濃烈到嗆人的香風。

瞬間席卷了整個破殿!

“喲!”

一個尖利刻薄、帶著十足惡意的女聲響起。

“本宮當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藏著掖著大半年!”

“原來是在這冷宮里?!?/p>

“偷著養(yǎng)野種呢!”

這聲音……

我瞇起眼。

逆光中。

勉強看清了那張濃妝艷抹、寫滿嫉恨和得意的臉。

不是張美人。

比張美人位份更高。

是……李貴妃!

皇帝最寵愛的妃子之一!

她怎么會來?!

她怎么知道的?!

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我!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強烈!

“嘖嘖嘖!”

李貴妃扭著腰肢。

踩著高高的花盆底鞋。

一步三搖地走了進來。

她身后的宮女太監(jiān)魚貫而入。

瞬間將這狹小的破殿擠得滿滿當當!

她停在離我?guī)撞竭h的地方。

用手帕夸張地掩著鼻子。

目光像毒蛇一樣。

死死釘在我隆起的小腹上!

充滿了惡毒的快意!

“瞧瞧這肚子!”

“藏得可真嚴實啊!”

“怎么?”

“還指望著靠這來路不明的野種翻身?”

“做你的春秋大夢!”

她身后的宮女太監(jiān)都跟著哄笑起來。

眼神鄙夷。

像在看什么骯臟的垃圾。

“貴妃娘娘!”

一個守門的侍衛(wèi)氣喘吁吁地追到門口。

一臉焦急惶恐。

“??偣苡辛?!任何人不得擅闖此地!您……”

“滾開!”

李貴妃猛地轉身!

厲聲呵斥!

“狗奴才!瞎了你的眼!”

“本宮的路你也敢攔?”

“福安算個什么東西!”

“不過是個伺候人的閹貨!”

“也敢拿他來壓本宮?”

“本宮今日倒要看看!”

她猛地指向我!

指尖幾乎戳到我臉上!

“這個冷宮棄婦!”

“肚子里懷的到底是誰的孽種!”

“是不是穢亂宮闈!”

“該不該拖出去亂棍打死!”

她聲音尖利。

充滿了狠毒和殺意!

殿內的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那些哄笑的宮女太監(jiān)也噤了聲。

眼神里透出畏懼。

守門的侍衛(wèi)臉色煞白。

僵在門口。

進也不是。

退也不是。

李貴妃帶來的幾個粗壯嬤嬤已經獰笑著上前。

伸手就要來抓我!

“拿下這個賤婦!”

“給本宮仔細地查!”

“看看她這肚子里的野種!”

“到底是誰的!”

粗糲的手帶著兇狠的力道!

眼看就要抓住我的胳膊!

“住手!”

一聲嘶啞尖銳、帶著破音和極度恐慌的尖叫!

猛地從殿外炸響!

福安!

是福安!

他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沖了進來!

臉色慘白如金紙!

滿頭大汗!

官帽都歪了!

他張開雙臂!

像只護崽的老母雞!

死死擋在我身前!

攔住了那幾個兇神惡煞的嬤嬤!

“貴妃娘娘!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福安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帶著哭腔。

噗通一聲!

他直接跪在了李貴妃面前!

砰砰磕頭!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您……您不能動她!不能動啊!”

李貴妃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愣。

隨即勃然大怒!

“福安!你好大的狗膽!”

她抬腳就踹在福安肩膀上!

力道不輕!

福安被踹得歪倒在地。

又立刻掙扎著爬起來。

重新跪好。

繼續(xù)磕頭。

額頭瞬間就見了紅!

“娘娘!奴才求您了!求您了!”

“您……您快走吧!就當沒來過這兒!”

“這……這要是驚動了……”

他話沒說完。

但眼神里的恐懼和暗示。

已經明明白白。

李貴妃的怒火凝固在臉上。

她似乎終于意識到了什么。

狐疑的目光。

再次落在我隆起的小腹上。

又看看磕頭如搗蒜、額頭滲血的福安。

再看看門口那幾個面如土色、噤若寒蟬的守門侍衛(wèi)。

她臉上的囂張和得意。

一點點褪去。

取而代之的。

是一絲驚疑不定。

和……越來越深的忌憚。

“你……你什么意思?”她聲音里的底氣明顯弱了幾分。

“福安,你把話說清楚!”

“她這肚子……難道……”

福安抬起頭。

額上的血混著汗流下來。

狼狽不堪。

他眼神充滿了哀求。

看著李貴妃。

艱難地。

極其緩慢地。

點了一下頭。

動作很輕。

卻重若千鈞。

李貴妃的臉色。

瞬間變得極其精彩!

震驚!

難以置信!

嫉妒!

憤怒!

最后。

全化為一片煞白!

她猛地后退了一步!

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其恐怖的東西!

手指顫抖地指著我。

又指向福安。

“你……你們……”

她嘴唇哆嗦著。

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帶來的宮女太監(jiān)也全都嚇傻了。

大氣不敢出。

殿內死寂得可怕。

只有福安壓抑的啜泣和額頭磕在地上的悶響。

李貴妃死死盯著我的肚子。

眼神變幻莫測。

像淬了毒。

又像被火燙到。

最終。

她猛地一甩袖子!

“好!好得很!”

聲音尖利。

帶著扭曲的恨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本宮倒要看看!”

“你們能得意到幾時!”

她怨毒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剜了我一眼。

仿佛要將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凌遲。

“我們走!”

她帶著滿腔的怒火和驚疑。

像一陣狂風般卷了出去!

她的人也慌忙跟上。

瞬間走了個干凈。

只留下殿內一片狼藉的腳印。

和那股濃烈嗆人的香風。

福安癱軟在地。

像剛從水里撈出來。

渾身被冷汗浸透。

他大口喘著氣。

驚魂未定地看著我。

眼神復雜到了極點。

恐懼。

后怕。

還有一絲……深深的怨懟?

仿佛在怪我給他帶來了天大的麻煩。

我靠在冰冷的墻上。

護著肚子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后背全是冷汗。

剛才那一刻。

我真的以為。

我和孩子……

都要完了。

劫后余生。

卻沒有絲毫喜悅。

只有更深的寒意。

李貴妃知道了。

這個消息。

很快就會像瘟疫一樣傳遍整個后宮。

我的“護身符”。

暴露了。

也成了更致命的靶子。

平靜的日子。

徹底結束了。

接下來的日子。

風聲鶴唳。

冷宮這座偏殿。

徹底成了風暴的中心。

無形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涌來。

送飯的太監(jiān)來得更勤了。

飯菜依舊精致。

但每次放下食盒時。

眼神都充滿了窺探和不安。

福安派了兩個沉默寡言的老嬤嬤過來。

名義上是“伺候”。

實際是看守。

她們像兩尊石像。

整天守在殿門口。

面無表情。

目光卻時不時掃過我的肚子。

帶著審視。

帶著一種冰冷的評估。

殿外巡視的守門人。

明顯增加了。

幾乎三步一崗。

五步一哨。

將這座小小的偏殿。

圍得像鐵桶一般。

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也飛不出去。

空氣沉重得令人窒息。

李貴妃那天的鬧騰。

像在滾燙的油鍋里滴進了一滴水。

后宮暗流洶涌。

各種打探的目光。

像無形的箭。

試圖穿透這層層的封鎖。

射向我的肚子。

福安焦頭爛額。

他來過一次。

臉色比上次更差。

眼窩深陷。

浮腫得厲害。

他站在殿門口。

離得遠遠的。

像怕沾上晦氣。

“姑娘?!?/p>

他聲音嘶啞疲憊。

“您……千萬保重?!?/p>

“千萬……平安?!?/p>

他眼神里的恐懼和祈求幾乎要溢出來。

“這宮里的眼睛……太多了?!?/p>

“奴才……快壓不住了?!?/p>

他說完。

像耗盡了所有力氣。

匆匆離開。

背影佝僂。

充滿了絕望。

我知道他的意思。

皇帝。

他還沒表態(tài)。

福安在等。

后宮所有人都在等。

等那個決定命運的人。

一句話。

我撫摸著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

里面的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不安。

焦躁地動來動去。

踢打著我的肚皮。

帶來一陣陣鈍痛。

我輕輕拍著肚子。

安撫著。

也安撫著自己。

快了。

就快了。

這把懸在頭頂的劍。

是落下來將我劈碎。

還是被我握在手里劈開囚籠。

就快見分曉了。

時間在極度的壓抑和等待中煎熬。

我的肚子越來越大。

像揣著一個沉重的皮球。

行動越發(fā)不便。

呼吸也變得困難。

夜里幾乎無法躺下。

只能半靠著冰冷的墻壁。

那兩個老嬤嬤看我的眼神。

也越來越凝重。

帶著一種臨戰(zhàn)前的緊張。

終于。

在一個悶熱的夏夜。

毫無預兆地。

劇痛襲來!

像一把燒紅的刀子!

猛地捅進了我的小腹!

然后狠狠攪動!

“呃啊——!”

我痛得蜷縮起來!

冷汗瞬間浸透了衣衫!

身下一股熱流涌出!

羊水破了!

要生了!

巨大的恐懼和劇痛瞬間淹沒了我!

“來……來人!”

我嘶啞地喊叫。

聲音在死寂的夜里顯得格外微弱。

守在殿門口的一個老嬤嬤猛地驚醒!

她沖進來。

看到我的樣子。

臉色大變!

“要生了!”

她還算鎮(zhèn)定。

立刻對另一個嬤嬤喊道:“快!去叫老姜頭!還有穩(wěn)婆!熱水!快!”

另一個嬤嬤也慌了神。

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

殿內只剩下我和那個老嬤嬤。

劇痛一陣緊過一陣!

像海浪般將我淹沒!

我死死抓住身下墊著的稻草!

指甲幾乎要摳進地里!

“姑娘!用力!吸氣!呼氣!”

老嬤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按照她的指示。

拼命用力!

每一次用力。

都像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汗水迷蒙了眼睛。

視線一片模糊。

只看到破窗戶外面。

一片漆黑。

連月亮都沒有。

時間變得無比漫長。

每一息都是酷刑。

穩(wěn)婆還沒來。

老姜頭也沒來。

只有老嬤嬤焦急的催促聲。

“用力!快!看到頭了!”

“再用力啊姑娘!”

劇痛撕扯著我的身體。

意識開始模糊。

不行……

不能暈過去……

孩子……

我的孩子……

我死死咬住嘴唇!

血腥味在口中彌漫!

用盡全身最后的力氣!

向下猛沖!

“哇——!”

一聲嘹亮到劃破夜空的嬰兒啼哭!

猛地響起!

像一道驚雷!

炸響在死寂的冷宮!

生了!

我渾身脫力。

癱軟在冰冷的稻草堆上。

像被抽掉了骨頭。

大口喘著氣。

汗水混合著淚水流進嘴里。

咸澀無比。

“是個小皇子!是個小皇子啊!”

老嬤嬤的聲音充滿了驚喜和……難以置信的激動!

她手忙腳亂地用一塊還算干凈的布。

包裹著那個渾身血污、哇哇大哭的小嬰兒。

小心翼翼。

像捧著稀世珍寶。

小皇子……

我的心猛地一抽!

不知是喜是悲。

就在這時——

殿外!

突然傳來了震天動地的腳步聲!

整齊!

沉重!

帶著金屬甲胄摩擦的冰冷聲響!

瞬間將整個偏殿包圍!

火把的光芒!

透過破窗戶!

將殿內映照得一片通明!

如同白晝!

一個高大挺拔、明黃刺眼的身影!

在無數火把的簇擁下!

出現在大開的殿門口!

逆著光。

看不清面容。

只能感受到那股山呼海嘯般席卷而來的!

冰冷刺骨的帝王威壓!

空氣瞬間凝固!

老嬤嬤抱著嬰兒。

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渾身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

連哭聲都嚇忘了!

皇帝!

他來了!

在我剛剛生下孩子。

最虛弱。

最狼狽不堪的時刻!

他來了!

我躺在冰冷骯臟的稻草堆上。

身下是未干的血污。

渾身被汗水浸透。

頭發(fā)黏在臉上。

像剛從水里撈出的水鬼。

狼狽到了極點。

他站在門口。

高高在上。

逆著光。

像一尊冰冷的神祇。

俯視著塵埃里的螻蟻。

目光。

越過跪地顫抖的老嬤嬤。

落在那襁褓中。

剛剛停止哭泣。

發(fā)出微弱哼唧聲的嬰兒身上。

停留了很久。

久到空氣都仿佛凍結成冰。

久到我的心跳幾乎停止。

然后。

那冰冷的目光。

緩緩移開。

落在了我的臉上。

像兩把實質的冰錐。

直刺而來。

帶著審視。

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漠然。

還有……一絲極淡的。

幾乎難以察覺的……

復雜?

他薄唇微啟。

低沉冰冷的聲音。

在死寂的殿內響起。

如同驚雷。

“傳旨?!?/p>

“冷宮上官氏。”

“生育皇嗣有功。”

“即日起。”

“移居錦華宮。”

“晉……”

他頓了一下。

目光再次掃過那個襁褓。

和我蒼白如紙的臉。

“昭儀?!?/p>

“皇子……”

他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賜名?!?/p>

“承嗣?!?/p>

承嗣……

繼承香火。

延續(xù)國祚。

名字本身。

已經宣告了一切。

巨大的眩暈感襲來。

我眼前一黑。

徹底失去了意識。

最后的感知。

是身下稻草的冰冷堅硬。

和空氣中彌漫的……

濃重血腥氣。

錦華宮。

比冷宮大了十倍不止。

雕梁畫棟。

玉階朱欄。

庭院里種著名貴的花木。

香氣襲人。

殿內鋪著厚厚的地毯。

踩上去悄無聲息。

熏著清雅的暖香。

驅散了記憶里那股腐朽的霉味。

我被安置在最寬敞的暖閣里。

身下是柔軟的錦被。

身上蓋著輕暖的云絲被。

十幾個宮女太監(jiān)垂手侍立在外間。

安靜得像影子。

但我依舊覺得冷。

從骨頭縫里透出來的冷。

像還睡在冷宮那堆扎人的稻草上。

“娘娘,該用藥了?!?/p>

一個面容清秀、眼神沉穩(wěn)的大宮女端著藥碗進來。

她叫春桃。

是福安親自挑選送來伺候的。

也是這錦華宮的掌事宮女。

藥是溫熱的。

黑褐色。

散發(fā)著熟悉的、濃烈的安神補氣的氣味。

和冷宮里老姜頭開的那苦藥。

味道很像。

我接過來。

一口飲盡。

苦澀在舌尖蔓延。

直沖咽喉。

“小皇子呢?”我放下藥碗。

聲音還有些沙啞。

“回娘娘,乳母剛喂過奶,小皇子睡著了。”春桃恭敬地回答,“在隔壁暖閣里,由張嬤嬤和李嬤嬤親自照看著?!?/p>

張嬤嬤和李嬤嬤。

就是冷宮里那兩個老嬤嬤。

福安把她們也送來了。

大概是因為她們是除了老姜頭之外。

唯一知道“來龍去脈”的人。

用著“放心”。

“抱來我看看。”我說。

“是?!?/p>

春桃應聲退下。

很快。

張嬤嬤抱著一個裹在明黃色錦繡襁褓里的小嬰兒。

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襁褓用的是最柔軟的云錦。

繡著精致的五爪團龍紋樣。

彰顯著主人尊貴的身份。

孩子睡著了。

小臉粉嫩。

呼吸均勻。

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

投下淡淡的陰影。

他長得很好。

比剛出生時紅通通皺巴巴的樣子。

好看多了。

眉眼……依稀能看出那個人的影子。

我伸出手。

指尖輕輕碰了碰他溫熱柔軟的臉頰。

他小嘴無意識地咂巴了一下。

像在夢里吃著什么。

一種奇異的感覺涌上心頭。

酸澀。

柔軟。

還有一絲……沉重。

這是我的孩子。

我用命換來的孩子。

也是我在這深宮立足的唯一依仗。

更是懸在我頭頂。

隨時可能落下的利劍。

“娘娘,您身子還虛,不能久坐?!贝禾逸p聲提醒。

張嬤嬤也立刻說:“是啊娘娘,小皇子睡得沉,讓他回去睡吧,別驚擾了?!?/p>

她們的語氣恭敬。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保護”。

保護小皇子。

也……限制著我。

我收回手。

“抱下去吧。小心照看。”

“是?!?/p>

張嬤嬤抱著孩子。

像捧著易碎的稀世珍寶。

躬身退了出去。

暖閣里又只剩下我和春桃。

還有外面那些無聲的影子。

“陛下……可曾來過?”我低聲問。

春桃垂著眼。

“回娘娘,陛下……政務繁忙。”

“不過陛下吩咐了,讓娘娘好生將養(yǎng)?!?/p>

“一應用度,皆按昭儀份例,不得有誤?!?/p>

“小皇子那邊,也派了專人看護?!?/p>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

意思也很明白。

皇帝不會來。

但他承認了這個兒子。

也給了我這個“昭儀”的名分。

物質上。

不會虧待。

但也僅此而已。

我這條咸魚。

靠著一個意外得來的孩子。

從冷宮的泥潭里翻了身。

爬上了昭儀的位子。

住進了華麗的宮殿。

可本質上。

我依舊是被“供”起來的工具。

一個生育了皇子的工具。

一個需要被嚴密“看護”起來的。

活體證據。

日子在錦華宮奢華的金絲籠里緩緩流淌。

身體在名貴藥材和精細飲食的調養(yǎng)下。

漸漸恢復。

甚至比在宮外時還要好些。

臉色紅潤了些。

身上也長了點肉。

不再像根枯柴。

孩子一天一個樣。

白白胖胖。

黑亮的眼睛像葡萄。

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很招人疼。

我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暖閣里。

逗弄孩子。

看他吃奶。

看他睡覺。

看他咿咿呀呀地揮著小手。

日子看似平靜安逸。

但我很清楚。

平靜的水面下。

是洶涌的暗流。

李貴妃那天的鎩羽而歸。

像一根毒刺。

深深扎進了某些人的心里。

后宮那些妃嬪。

看我的眼神。

表面恭敬。

背地里淬滿了毒。

各種明槍暗箭。

從未停止。

今天送來的補藥味道不對。

被春桃不動聲色地倒掉了。

明天賞賜的衣料里藏了細針。

被張嬤嬤及時發(fā)現。

后天散步的花園小徑上。

莫名其妙多了一塊涂了油的鵝卵石。

若非李嬤嬤眼疾手快扶住。

后果不堪設想。

每一次。

春桃她們都處理得悄無聲息。

從不聲張。

只是暗中加強了防備。

錦華宮的守備。

森嚴到了極點。

連只陌生的鳥兒飛進來。

都會被立刻“請”出去。

我知道是誰的手筆。

李貴妃。

或者還有其他人。

她們動不了皇帝承認的皇子。

就把所有的恨意和妒火。

都傾瀉在我這個“母憑子貴”的冷宮棄妃身上。

福安偶爾會來。

每次來都愁眉苦臉。

唉聲嘆氣。

“娘娘,您……千萬當心?!?/p>

“這宮里……不太平?!?/p>

“小皇子是您的倚仗,可也是……靶心啊?!?/p>

他話里有話。

眼神里充滿了憂慮。

我知道他在擔心什么。

擔心皇帝的態(tài)度。

擔心那些虎視眈眈的妃嬪。

更擔心……我這個“意外”。

會不會哪天又成為需要被“清理”的對象。

畢竟。

皇帝從未踏足過錦華宮。

從未看過孩子一眼。

從未給過我一句溫言。

那個雨夜。

那個冷宮。

那個醉酒的意外。

像一塊丑陋的傷疤。

被所有人刻意回避。

卻又真實地橫亙在那里。

昭儀的身份。

錦華宮的奢華。

不過是蓋在這塊傷疤上的一塊華麗錦緞。

遮羞布而已。

承嗣一天天長大。

會翻身了。

會坐了。

會咿咿呀呀地叫“娘”了。

雖然含糊不清。

卻像一道暖流。

瞬間融化了我心底的堅冰。

我抱著他軟軟的小身子。

聞著他身上甜甜的奶香。

第一次覺得。

這條命。

活得不算太虧。

這天。

承嗣有點發(fā)熱。

小臉燒得紅撲撲的。

蔫蔫地趴在我懷里。

哼唧著。

不哭。

但看著讓人心疼。

錦華宮一陣忙亂。

春桃立刻派人去請老姜頭。

張嬤嬤和李嬤嬤急得團團轉。

又是用溫水擦身。

又是換額上的帕子。

老姜頭很快來了。

依舊是那副木訥的樣子。

把了脈。

開了方子。

“小皇子受了些風寒?!?/p>

“無大礙?!?/p>

“服兩劑藥疏散疏散就好?!?/p>

他留下藥。

提著藥箱。

沉默地走了。

藥熬好了。

黑乎乎的。

很苦。

承嗣扭著小腦袋不肯喝。

小嘴閉得緊緊的。

怎么哄都不行。

喂進去一點。

全吐了出來。

還委屈地大哭。

小臉憋得通紅。

看得人心都揪了起來。

“我來試試。”

我從張嬤嬤手里接過藥碗和小勺。

舀起一點點。

放在唇邊。

輕輕吹涼。

然后。

自己先嘗了一小口。

真苦。

我皺了皺眉。

承嗣睜著濕漉漉的大眼睛看著我。

哭聲小了些。

好奇地眨巴著眼。

“娘親先喝了哦?!?/p>

我對他笑了笑。

又舀起一小勺。

遞到他嘴邊。

“承嗣乖?!?/p>

“喝了藥藥,病就好了。”

“娘親陪著你喝。”

他看看我。

又看看勺子。

小嘴猶豫地張開了一條縫。

我小心翼翼地把藥喂進去。

他皺著小眉頭。

咂巴了一下嘴。

沒吐出來!

“真棒!”

我立刻夸他。

又舀起一勺。

自己先喝一小口。

再喂給他。

他乖乖地喝了。

雖然小臉還是皺成一團。

但沒再吐。

一勺。

又一勺。

母子倆你一口。

我一口。

竟把那碗苦藥分著喝完了。

張嬤嬤和李嬤嬤在旁邊看著。

眼圈有點紅。

春桃別開了臉。

喂完藥。

我抱著承嗣。

輕輕拍著他的背。

哼著不成調的搖籃曲。

他趴在我肩頭。

小腦袋一點一點的。

燒似乎退了些。

呼吸漸漸平穩(wěn)。

睡著了。

我抱著他。

坐在窗邊的軟榻上。

午后的陽光透過精致的雕花窗欞灑進來。

暖洋洋的。

落在我們母子身上。

很安靜。

很暖和。

我低頭看著他熟睡的小臉。

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陰影。

小嘴微微嘟著。

睡得香甜。

心底那片冰冷的角落。

似乎被這陽光。

和懷里的溫暖。

悄悄融化了一小塊。

就在這時——


更新時間:2025-08-09 04:1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