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歷三月初,張其軍的生日,張其軍選擇在云小舟的出租屋過生日。
云小舟正在把曲奇一塊一塊地擺進(jìn)陶瓷盤,張其軍正趴在沙發(fā)上笑。
“舟舟,你這出租屋比我家書房還整潔?!睆埰滠娚焓峙隽伺龃芭_,指尖干干凈凈,張其軍繼續(xù)說:“連點灰塵都沒有。”
云小舟低頭擦了擦桌面,嘴角彎了彎說:“也就你覺得好?!?/p>
云小舟的出租屋不算很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條。淺胡桃色的五斗柜,保持著嶄新的蝴蝶牌縫紉機(jī),都是房東太太歐陽菲菲留下的。墻上掛著幾幅云小舟自己畫的小畫,沙發(fā)上鋪著洗得發(fā)白的棉布罩,陽臺晾著剛洗好的衣服,飄著淡淡的洗衣液香味。誰能想到,這干凈整潔的小窩,租金竟抵不上香港歐陽菲菲那類豪宅的一個零頭——竟然是她咬著牙才租下的,就為了離奶茶攤近點,也為了有個像樣的地方住。
“舟舟,你這曲奇的擺盤比米其林還講究!”
云小舟說:“我沒去過米其林餐廳,沒見過它的標(biāo)準(zhǔn)?!?/p>
農(nóng)歷三月初的風(fēng),帶著點溫吞的暖意,從紗窗縫里溜進(jìn)來。云小舟把最后一塊曲奇擺進(jìn)陶瓷盤時,陽光剛好落在她手背上,暖融融的。
其實也沒多復(fù)雜?!睆埰滠娮鹕?,指尖無意識地劃著沙發(fā)扶手,“就是講究整體協(xié)調(diào)。菜品的味道、餐廳的環(huán)境、服務(wù)生的態(tài)度,甚至配的酒水,都得協(xié)調(diào)讓人舒服。顯得高級。比如你在這里擺這盤曲奇餅干,陽光、這屋子的味道,還有你……”張其軍頓了頓,眼睛亮起來,“配在一起,就讓人感到舒服協(xié)調(diào)。”
云小舟的耳尖有點發(fā)燙,低頭去看盤子:“你就會哄我?!?/p>
“是真的?!睆埰滠姷穆曇粽J(rèn)真起來,他站起身,走到云小舟的身邊,張其軍目光落在云小舟微顫的睫毛上,然后張其軍對云小舟說“有機(jī)會帶你去。但去那種餐廳一般要提前預(yù)訂,米其林三星餐廳;通常需要提前數(shù)周甚至數(shù)月預(yù)訂,米其林一星餐廳;一般需要提前幾天到幾周預(yù)訂,普通米其林餐廳則不用等太久。不過內(nèi)地暫時未有米其林餐廳入駐,只有米其林輪胎!目前要去有米其林餐廳的地方要辦理出境手續(xù)!有點麻煩喔!我也是當(dāng)年在高考后暑假期間跟隨父親去英國出差時在米其林就餐過一次。”張其軍忽然笑了。
張其軍伸手替云小舟拂開額前的碎發(fā),“但我還是覺得,只要有你在身邊陪著,我無論在哪都開心!比如今晚在這兒吃塊你做的曲奇!”
云小舟不以為然的說:“犯得著為了吃點東西,遠(yuǎn)跨重洋去英國去歐洲那么遠(yuǎn)嗎?”
云小舟把盤子往張其軍面前推了推,指尖在微涼的瓷盤邊緣劃了個圈。
云小舟接著說:“什么食物不都是天地之間長出來的?不過是做法不同,環(huán)境襯得金貴些。真為了口腹之欲,我才懶得到處跑——要說是去看看那邊的街道房子和風(fēng)景,倒還值得挪步。米其林再厲害,有我這黃油放多了的曲奇香嗎?”
張其軍彎腰湊近了些,聲音壓得低低的:“沒有。”
“算你識相?!痹菩≈圩テ鹨粔K曲奇塞進(jìn)張其軍手里,轉(zhuǎn)身往廚房走,“茶快好了,是你上次說的碧螺春,放了兩年的陳茶,不知道合不合米其林的標(biāo)準(zhǔn)?!?/p>
前面?zhèn)鱽韽埰滠姷偷偷男?,云小舟握著茶壺的手緊了緊,聽著張其軍在茶幾對面說:“你泡的茶,對我來說就是最高標(biāo)準(zhǔn)!”
云小舟抬頭,撞進(jìn)張其軍含笑的眼睛里。那里面映著云小舟的影子。
張其軍望著整個屋子說:“不過……是不是太素凈了點?”
云小舟回頭看張其軍。客廳里沒掛彩帶,沒吹氣球。確實又樸素又安靜。
云小舟拍了拍手上沾的曲奇碎渣,心里有點打鼓,“你要是覺得太簡單……”
“不簡單。”張其軍幾步跨過來,從前面輕輕環(huán)住她的腰,下巴擱在她肩上,聲音溫溫的,“有你在已經(jīng)是最好!”
在燭光搖曳的屋子里,張其軍仔細(xì)端詳云小舟;云小舟生得極是好看。最惹眼的是那雙眼睛,又大又圓,眼尾微微垂著,覆著層勻凈的雙眼皮,像極了古畫里的美人,眼波流轉(zhuǎn)時帶著股清澈的靈氣,靜下來時又透著溫潤的嫻靜。云小舟的美帶著種古典的韻致,不是咄咄逼人的明艷,而是像水墨畫里暈開的淡彩,眉峰柔和,鼻梁秀挺,唇線是自然的粉,組合在一起有種妥帖的舒展。待人時總微微頷首,說話時聲音輕軟甜美,舉手投足間帶著股溫婉的嫻淑氣,可真要抬眼望過來,那雙眼眸里的清亮與沉靜,又透著股不卑不亢的大氣,讓人覺得倍感親近。
云小舟的白色裙擺輕輕掃過地面,緞面長裙襯得她膚色如雪!張其軍指尖捏著香檳杯的弧度有些發(fā)燙,張其軍總在云小舟微笑時,喉結(jié)跟著輕輕滾動——原來“看不夠”是這樣的感覺,看云小舟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聞到云小舟秀發(fā)間若有若無的香味,都讓張其軍想把手臂再收緊些。
DVD諜影機(jī),探戈換成了圓舞曲,張其軍掌心貼著云小舟腰側(cè)的細(xì)紗,能感受到云小舟跟著節(jié)奏起伏的呼吸。
“今天你不許說工作?!痹菩≈垩銎痤^并用溫柔的眼神望著張其軍說。
鼻尖幾乎蹭到他下巴。
張其軍低笑一聲,下巴抵著云小舟發(fā)頂晃了晃說:“那我不說工作,只說你和我,只說我們……”尾音被動作吞掉。
張其軍帶著云小舟在落地窗前轉(zhuǎn)了個圈,玻璃映出交疊的影子——云小舟像被王子捧在掌心的寶,而張其軍的目光里,盛著比夜色更濃的溫柔。
“咚咚咚!”門板被拍得震天響。
“小舟!開門!我知道你在!”是李姐的大嗓門。
張其軍一開門,李姐就拎著個保溫桶擠進(jìn)來說:“其軍生日快樂!阿姨給你煮了長壽面,臥了雙黃蛋!”
王彩虹一只手提著蛋糕,另一只手把一個巨大的粉色禮盒遞給云小舟:“哪,這是我挑的禮物!”
兩人一進(jìn)來,小屋子瞬間被熱鬧填滿了。李姐拉著張其軍說上周奶茶攤的趣事,王彩虹已經(jīng)拆開禮盒,掏出個丑萌的羊毛公仔玩偶,一個像雌的,一個像雄的,還手拉手。
“你看!你看!”王彩虹戳著羊毛公仔玩偶的臉,“是不是超可愛?”
張其軍拿起羊毛公仔玩偶,手指輕輕碰了碰羊毛公仔玩偶的腦袋。絨毛軟乎乎的,帶著點手工的溫度。張其軍低頭看著那兩個緊挨著的羊毛小人,眼底的笑意漫開來說:“確實可愛,比商場里買的那些精致多了?!?/p>
張其軍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對王彩虹說:“哦,彩虹,上次跟你提舞會的事在后天舉行,到時候你記得跟云小舟一起去就可以了?!?/p>
張其軍頓了頓,目光掃過客廳的云小舟,聲音里添了點笑意對王彩虹說:“還有,李嘉興也確定會去。到時候你坐的位置我都幫你安排在李嘉興相鄰的桌了?!?/p>
“真的?!”王彩虹的眼睛瞬間亮得像揣了兩顆星星,手里的抱枕“啪嗒”掉在地上都沒察覺。李嘉興——那個在書店幫王彩虹撿起鋼筆的男生,斯文儒雅,見過一面,回來后心心念念!當(dāng)知道舞會那天李嘉興也在,就翻來覆去念叨了好幾天,張其軍居然記在了心上!
“那太好了!”王彩虹一把抓住張其軍的胳膊,力道大得差點把張其軍手里的羊毛公仔碰掉,“我肯定到!一定到!”
心里的小人兒已經(jīng)在原地蹦跶開了,心想:還好自己今天沒偷懶,硬是拉著李姐過來給張其軍送長壽面,不然豈不是要錯過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王彩虹偷偷瞟了眼不遠(yuǎn)處的云小舟,見對方?jīng)]注意這邊,又趕緊收回目光,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衣角。腦海里已經(jīng)忍不住開始上演后天的畫面
蠟燭點燃時,李姐唱跑調(diào)的生日歌混著王彩虹的笑聲,奶油沾了張其軍的鼻尖,云小舟伸手去擦,指尖卻被他輕輕攥住。
“快許愿!”云小舟對張其軍溫柔的說。
張其軍深情的望云小舟一眼,才緩緩閉上眼許愿。
張其軍睫毛垂下的瞬間,屋子里靜得能聽見燭芯輕微的噼啪聲。云小舟盯著他的側(cè)臉,猜他會許什么愿——是許他的工作方面順順利利,還是家人的安康?或者……有沒有一點點,是關(guān)于她的?
張其軍許愿的時間不長,卻足夠讓陽臺的風(fēng)悄悄溜進(jìn)來,掀動了云小舟鬢角的碎發(fā)。再睜眼時,張其軍的眼底亮得驚人,像是把剛才的燭光都揉了進(jìn)去。
“許了什么?”云小舟忍不住問,指尖無意識地?fù)钢沾杀P的邊緣。
張其軍笑了笑,沒直接回答,只是拿起一塊曲奇遞到云小舟嘴邊:“說出來就不靈了。不過……”張其軍頓了頓,看著她咬下曲奇的模樣,聲音低了些,“以后,你就知道了?!?/p>
燭火在張其軍眼前明明滅滅,他睜開眼時,眸子里還凝著未散的光。云小舟看著張其軍說:“開始吹蠟燭!”,李姐和王彩虹立刻跟著起哄:“吹蠟燭吹蠟燭!”
四個人湊到蛋糕前,熱氣混著奶油香撲在臉上。張其軍的肩膀挨著云小舟的,云小舟能感覺到張其軍手臂輕輕的起伏,然后四口氣一起吹過去,燭芯的星火瞬間滅了,屋里暗了半秒,又被窗外溜進(jìn)來的月光填滿。
“該開第一刀咯!”李姐最積極,抄起塑料刀塞給張其軍,“壽星動手,一年都順順當(dāng)當(dāng)!”
張其軍握著刀,卻先看了云小舟一眼。云小舟沖張其軍笑了笑,眼里的光比剛才的燭火還軟。張其軍這才穩(wěn)穩(wěn)落下刀,把蛋糕從中間剖開,奶油的紋路像朵剛綻開的花。
“剩下的我來我來!”李姐立刻接過刀,手法麻利地切起來。李姐最懂這些人情世故,第一塊穩(wěn)穩(wěn)地放進(jìn)小碟里,往張其軍面前推:“其軍,生日快樂,越來越精神!”
云小舟剛站起身時,王彩虹已經(jīng)端著第二塊過來了,直接塞到云小舟手里:“小舟,我這塊給你吃,這蛋糕可是我挑的,甜而不膩!”
云小舟捏著小叉子,看著碟子里的蛋糕。草莓鮮紅,奶油雪白,和她烤的曲奇是完全不同的精致,可此刻吃在嘴里,卻和那盤樸素的曲奇一樣,甜得恰到好處。
李姐還在念叨著“多吃點”,王彩虹已經(jīng)舉著手機(jī)要拍照,喊著“其軍看鏡頭,笑一個”。張其軍配合地?fù)P起嘴角,眼睛卻越過鏡頭,落在云小舟的嘴角上。
云小舟被張其軍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低頭用叉子戳著蛋糕,耳尖卻悄悄紅了。李姐的嘮叨聲,王彩虹的笑聲,蛋糕的甜味,還有張其軍那道黏在云小舟身上的目光,混在一起,像一碗熬得恰到好處的糖水,甜甜的,暖暖的。
后來蛋糕吃得差不多了,李姐收拾著殘局,王彩虹拉著云小舟說悄悄話,張其軍坐在旁邊聽著,偶爾插一兩句,總有些有趣的事惹得大家笑作一團(tuán);云小舟小笑出“呵呵!呵呵!”聲。
王彩虹笑出“咯咯!咯咯!哈哈!哈哈!”聲。
而李姐則是更大聲的笑“哈哈!哈哈!”李姐差點把眼淚笑出來。
張其軍看眾人在笑,輕咳兩聲卻也帶著笑“嗯!咳咳!呵呵!哈哈!”這時,整個屋子都被大家的笑聲感染!張其軍想不笑都難!
窗外的光線慢慢淡了,屋里的燈亮起來,暖黃的光裹著滿室的溫馨。
張其軍悄悄碰了碰云小舟的手背,云小舟轉(zhuǎn)過頭,兩人沒說話,只交換了個眼神,卻都明白——這一天的幸福,是實實在在握在手里的,甜到了心里,也刻進(jìn)了日子里。
后來李姐和王彩虹走的時候,特意留了個心眼,把保溫桶和禮盒都帶走了,美其名曰“不打擾小年輕二人世界”。
屋里又恢復(fù)了安靜,但和剛才的安靜不一樣了。空氣里飄著奶油香,桌上散落著餅干碎屑,張其軍還攥著那對羊毛公仔玩偶。
“其實我剛才想說,”云小舟靠在他肩上,“這個生日,我很開心?!?/p>
張其軍低頭吻了吻她的發(fā)頂,聲音帶著笑意:“我也是。比收到任何禮物都開心?!?/p>
“再跳一支?”張其軍指尖摩挲著云小舟腰間的蝴蝶結(jié),云小舟沒說話,把額頭輕輕抵在張其軍胸口,卻被張其軍用指腹輕輕托住了下頜——帶著香檳氣泡感的吻落下來時,她云小舟指尖下意識攥緊了張其軍襯衣前襟的褶皺。
那是種帶著氣息的溫度,比云小舟嘗過的草莓奶油更軟,卻又比舞會燈光更燙。張其軍吻得很輕,像在碰一件易碎的玉器,直到云小舟的秀發(fā)蹭到張其軍手背,才聽見張其軍喉間溢出一聲極輕的笑。
“原來初吻是這么甜的?!睆埰滠姷种菩≈鄣念~頭低喃,指腹擦過云小舟被吻得發(fā)麻的唇角,自己耳尖卻先紅透了,剛才在舞曲里轉(zhuǎn)了十圈都沒亂的呼吸,此刻卻因云小舟柔軟的秀發(fā)掃過他虎口的癢,亂成了不成調(diào)的節(jié)拍。
云小舟攥著張其軍衣服的手指松了又緊,抬頭時撞見他盛著溫情的眼。張其軍掌心覆住云小舟后頸的溫暖。云小舟有點微醺。
“嚇到你了?”張其軍拇指蹭過云小舟發(fā)燙的臉頰。云小舟只能把臉埋進(jìn)張其軍外套里,聞到張其軍領(lǐng)口藏著的和自己香水混在一起的味道。舞曲不知何時換成了輕柔的爵士樂,張其軍摟著云小舟的手臂比跳舞時更緊了些——這個帶著糖一樣甜和心跳聲的夜晚,會成為往后無數(shù)個日子里,只要想起就會讓唇角上揚(yáng)的秘密:云小舟的初吻,落在張其軍的溫柔里。
張其軍忽然對云小舟說:“我奶奶臨終前說,人這輩子會遇見兩種光,一種是初見時的驚鴻,一種是處久后的暖?!睆埰滠娹D(zhuǎn)頭看云小舟,睫毛投出蝶翼般的影,“你知道嗎?遇見你第一天,你當(dāng)時在陽臺,陽光落你肩上,你像天使一樣,那天雖然未正式見面,但我已經(jīng)對你有了興趣!”
云小舟悄悄附在張其軍耳朵說:“第一次在陽臺看見你時,就覺得那薩克斯的調(diào)子,像是對我靈魂的召喚!”
云小舟的聲音細(xì)若蚊吟,卻字字清晰,“后來夢里夢外,都是那調(diào)子,還有……你”
這時,夜已深!城市的萬家燈火逐漸熄滅。
屋里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交纏在一起,像擰成了一股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