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黑沙峪的熱鬧,才剛剛開始。第四章 毒箭與密信
?
天剛蒙蒙亮,回春堂的門板就被拍得山響,比前兩次加起來還要急。蘇九披衣開門時,晨光正刺破云層,照在門外那具被抬著的擔架上——上面躺著個護衛(wèi),臉色青黑如鬼,嘴唇腫得像紫茄,左胸插著支短箭,箭桿上刻著個歪歪扭扭的“風”字。
?
“蘇先生!救命!”抬擔架的是裕昌隆商隊的伙計,臉上沾著黃沙和血,說話時牙齒都在打顫,“我們昨晚在黑風口遇襲,王護衛(wèi)中了箭,不到半個時辰就成這樣了!”
?
蘇九的目光落在那支箭上。箭桿是普通的棗木,刻著的“風”字歪歪扭扭,倒像是刻意模仿黑風寨的標記——黑風寨的人向來在箭桿上刻篆書“風”,哪會用這種孩童涂鴉似的字體。
?
他俯身掀開護衛(wèi)的衣襟,箭周圍的皮肉已經(jīng)發(fā)黑,腫起老高,像發(fā)了霉的饅頭,隱約能看見細密的黑絲往心口蔓延。蘇九用銀針刺了下傷口邊緣,銀針瞬間黑了半寸。
?
“牽機引?!碧K九皺眉,這毒藥霸道得很,沾染半點就會順著血脈游走,三個時辰內(nèi)不逼出來,神仙難救。
?
“能治嗎?”伙計急得快哭了,“掌柜的說,只要能救活王護衛(wèi),給您二十兩黃金!”
?
蘇九沒應聲,轉身進屋拿出個粗瓷碗,又從藥箱里取了根三寸銀針,捏住護衛(wèi)的手腕,找準脈門扎了下去。針尖剛沒入半寸,護衛(wèi)突然抽搐起來,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眼睛翻白,眼看就要斷氣。
?
“按住他!”蘇九低喝一聲,左手按住護衛(wèi)的胸口,右手抽出腰間短刀,在火上燎了燎,快如閃電地劃開傷口周圍的皮肉。黑血瞬間涌了出來,帶著股腥臭的甜氣,滴在地上竟冒起細小的白泡。
?
伙計們嚇得臉都白了,卻死死按住護衛(wèi)的手腳不敢松。蘇九俯身,嘴湊到傷口上方,剛要吸氣,忽然從藥箱里摸出根銀針,趁俯身的功夫,悄無聲息地扎進護衛(wèi)頸后的穴位——這是“鎖氣穴”,能逼住毒氣不上涌,比單純用嘴吸安全得多。
?
他吸了口黑血,猛地吐進瓷碗里,碗底頓時浮起層墨綠的泡沫。如是三次,直到吐出的血漸漸泛紅,蘇九才拿出“止血散”撒在傷口上,又取過特制的解毒丸,撬開護衛(wèi)的嘴灌了進去。
?
“去燒鍋熱水,要滾的?!碧K九抹了把嘴,嘴角還沾著點黑血,看著格外猙獰。
?
伙計們忙不迭地去灶臺忙活,蘇九則拿起那支短箭,在燈下細細查看。箭桿刻著的“風”字邊緣發(fā)毛,顯然是新刻的,用指甲刮一下,還能刮下層木屑——這根本不是黑風寨的舊箭,是特意做的仿品。
?
他捏住箭頭,忽然發(fā)現(xiàn)箭桿尾端有道極細的裂縫,像是被人用針挑過。蘇九用刀尖撬開裂縫,里面掉出個卷成細條的油紙包,展開來,是半張泛黃的信紙,上面用毛筆寫著幾行字,墨跡還沒干透:
?
“三更,黑風口左側崖下,取貨換人,勿帶多余人手——沙狼”
?
字跡歪歪扭扭,倒像是沙狼幫的手筆,可蘇九上個月給沙狼幫三當家治傷時,見過他們大當家的字,雖然潦草,卻帶著股匪氣的硬朗,絕不是這種刻意模仿的怯懦筆跡。
?
“水來了!”伙計端著滾燙的水盆進來,蒸汽模糊了眼鏡片。
?
蘇九迅速把信紙折好塞進懷里,轉身拿起塊浸透熱水的布巾,按在護衛(wèi)的胸口。護衛(wèi)悶哼一聲,緩緩睜開眼睛,雖然臉色依舊蒼白,卻總算有了點生氣。
?
“蘇先生,您真是活菩薩!”伙計撲通一聲跪下了,“我們掌柜的要是知道了,肯定……”
?
“你們遇襲時,看清是誰放的箭嗎?”蘇九打斷他,眼神銳利如刀。
?
伙計愣了愣,撓了撓頭:“當時天黑,只看見一群蒙面人,穿著黑衣服,放箭的手法狠得很……對了,他們喊著要我們交出‘那件東西’,不然就燒了商隊!”
?
“什么東西?”
?
“不知道??!”伙計一臉茫然,“我們這次就押了些絲綢和茶葉,哪有什么值錢的‘東西’……”
?
蘇九沒再問,轉身寫了張藥方:“每天煎兩副,早晚各一次,連喝五天。他這毒雖解了,但元氣大傷,至少得養(yǎng)三個月才能動武?!?/p>
?
伙計千恩萬謝地接過藥方,剛要掏錢,蘇九忽然道:“診金不用給了?!?/p>
?
“???”伙計以為自己聽錯了。
?
“幫我?guī)€話給你們掌柜?!碧K九看著窗外,晨光已經(jīng)灑滿了黑沙峪的街道,“就說,黑風寨的箭,從來不用牽機引。想用假箭栽贓,得先找個懂行的配毒——這手藝太糙,我看著丟人?!?/p>
?
伙計臉色一白,諾諾地應著,抬著護衛(wèi)匆匆走了。蘇九關上門,從懷里掏出那半張信紙,對著光看了看,紙的邊緣有淡淡的水痕,像是被人攥在汗?jié)竦氖掷锖芫谩?/p>
?
“取貨換人……”蘇九手指敲著桌面,忽然想起裕昌隆商隊那些蓋著黑布的馬車,車輪陷在沙里的深度,絕不是絲綢茶葉能壓出來的。
?
他走到藥箱前,從最底層摸出個小小的竹筒,里面裝著幾枚銀針,針尾刻著極小的符號——這是他當年在藥廬學的本事,能憑筆跡推斷人的身份。蘇九對照著信上的字跡,筆尖在紙上畫了幾個圈:起筆猶豫,收筆發(fā)顫,撇捺無力,顯然是個常年握算盤而非握刀的人。
?
沙狼幫的土匪可寫不出這種字。
?
正琢磨著,門外傳來一陣馬蹄聲,比商隊的馬蹄更急更亂。蘇九走到門縫前一看,是沙狼幫的人,為首的正是三當家,肩上的刀傷顯然好了不少,正勒著馬在回春堂門口張望。
?
“蘇先生在嗎?”三當家的聲音帶著點急躁,“我們大當家讓我來問問,昨天黑風口是不是有商隊遇襲了?”
?
蘇九打開門,抱著胳膊看著他:“怎么,沙狼幫改行當差了?還管起商隊的閑事了?”
?
三當家的臉漲得通紅:“不是!昨晚有人冒充我們沙狼幫的名號在黑風口動手,大當家怕壞了我們的名聲……”
?
“哦?”蘇九挑眉,從懷里掏出那半張信紙,“是這個嗎?”
?
三當家接過信紙,看了兩眼就罵了起來:“狗娘養(yǎng)的!這字根本不是我們弟兄寫的!蘇先生,您知道是誰干的?”
?
“裕昌隆商隊?!碧K九說得干脆,“他們自己放箭傷了自己人,再用假信栽贓,無非是想讓你們和黑風寨火并,他們好趁機溜走?!?/p>
?
三當家的眼睛瞪得溜圓:“他們瘋了?為了這點事……”
?
“恐怕不止這點事?!碧K九指了指信紙,“‘取貨換人’,他們押的貨里,肯定有見不得人的東西?!?/p>
?
三當家的臉色沉了下來,他雖然是土匪,卻最恨被人當槍使。他把信紙往懷里一揣,對著蘇九抱了抱拳:“多謝蘇先生提醒,這情分我們沙狼幫記下了!”
?
說罷翻身上馬,帶著手下往黑風寨的方向去了——不用問也知道,他這是要去給黑風寨“通風報信”,好讓兩伙土匪聯(lián)手,先把裕昌隆商隊攔下再說。
?
馬蹄聲漸漸遠去,蘇九站在門口,看著兩撥人馬一前一后消失在黃沙里,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
他轉身回屋,從藥箱里拿出那支帶毒的箭,扔進火盆。箭頭在火里發(fā)出滋滋的響聲,很快就熔成了一灘黑渣。
?
黑沙峪的風,終于要刮得更猛了。而他這小小的回春堂,就坐落在風暴中心,看著這群人為了金銀、為了地盤、為了那些見不得光的秘密,斗得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