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比想象中寬敞明亮，窗臺上擺著幾盆綠植，墻上掛著風景畫，若不是角落里的醫(yī)療設備，幾乎看不出這是醫(yī)院。床上靠坐著一個消瘦的老人，五官輪廓與顧沉有七分相似，只是更加棱角分明。
"爸，這是蘇念。"顧沉輕聲介紹。
老人緩緩抬頭，目光落在我臉上。那雙眼睛和顧沉一樣是琥珀色，卻蒙著一層霧靄。"小念..."他微微笑了，"沉兒日記里的女孩。"
"叔叔好。"我上前一步，不知該握手還是怎樣，最終只是點了點頭。
"坐吧。"顧父指了指床邊的椅子，說話有些緩慢，但思路似乎很清晰，"沉兒說你成了作家？"
"只是業(yè)余寫詩，主業(yè)是編輯。"我坐下，余光瞥見顧沉站在窗邊，緊張地注視著我們。
"詩好，比小說真實。"顧父點點頭，突然轉(zhuǎn)向兒子，"你去問問陳醫(yī)生我的檢查報告出來沒有。"
顧沉明顯猶豫了一下，但在父親堅持的目光下，只得點頭離開。門關上的瞬間，老人臉上的和藹表情褪去，變得嚴肅而銳利。
"蘇小姐，"他直呼我的職稱，"我兒子喜歡你，一直沒變過。"
這直白的開場白讓我措手不及。顧父繼續(xù)道："十年前是我讓他離開你的。當時我剛確診，他姑姑病情惡化，家族遺傳病的陰影太重...我不想拖累別人家的好姑娘。"
我的心跳加速，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他現(xiàn)在檢查結(jié)果是陰性..."
"我知道。"顧父嘆了口氣，"但十年前我們不知道。那孩子責任心太重，如果知道自己可能攜帶致病基因，絕不會開始一段感情。"他停頓了一下，"我沒想到他會因此十年不談戀愛。"
這個信息如同一記重拳擊中我的胸口。顧沉這十年...一直單身？
"您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我輕聲問。
"因為我時日不多了。"顧父直視我的眼睛，"沉兒外表堅強，內(nèi)心卻比誰都敏感。他需要有人陪伴，而你是他唯一愛過的人。"
門外傳來腳步聲，顧父迅速變回那個和藹的病人，仿佛剛才的對話從未發(fā)生。顧沉推門而入，身后跟著一個穿白大褂的年輕女性——想必就是陳醫(yī)生。
她比我想象中還要漂亮，齊肩的黑發(fā)，精致的五官，舉手投足間透著自信與干練?？吹轿?，她明顯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復專業(yè)微笑。
"您今天的指標不錯。"她對顧父說，然后轉(zhuǎn)向我，"您就是蘇念吧？顧沉常提起您。"
她的語氣很自然，沒有敵意也沒有刻意的友好，但我還是捕捉到她看向顧沉時眼中閃過的一絲柔情。顧沉站在我們中間，顯得有些局促。
"陳醫(yī)生是亨廷頓病方面的專家，"他向我介紹，"也是我在倫敦大學的學姐。"
"叫我陳雯就好。"她伸出手，"久仰大名，顧沉的《二十首情詩和一支絕望的歌》可是我們實驗室的傳說。"
我握了握她的手，困惑地看向顧沉。他耳根通紅，低聲解釋："大學時喝多了...抄了聶魯達的詩當作業(yè)交上去..."
這個意外的小插曲緩和了氣氛。陳雯專業(yè)地檢查了顧父的各項指標，期間顧沉一直站在我身邊，偶爾我們的手臂碰到一起，又迅速分開，像兩個初次約會的高中生。
檢查結(jié)束后，陳雯告辭離開。顧父也顯得疲倦了，我們決定不再打擾。告別時，老人突然抓住我的手："蘇小姐，有空常來。"
顧沉送我出醫(yī)院時，夕陽正好西沉，為整個城市鍍上一層金色。我們并肩走著，誰都沒有提起他父親對我說了什么。
"陳醫(yī)生很優(yōu)秀。"最終我打破沉默。
顧沉點點頭："她在亨廷頓病研究方面很有建樹，主動申請調(diào)回國照顧我父親這樣的病例。"
"她喜歡你。"
顧沉停下腳步，轉(zhuǎn)身面對我："我們只是同事和朋友。而且..."他深吸一口氣，"我心里一直有別人，你知道的。"
夕陽映在他的側(cè)臉上，勾勒出完美的輪廓。這一刻的顧沉，既有少年時的清澈，又有歲月賦予的成熟，讓人移不開眼睛。
"你父親說...你這十年一直單身？"我鼓起勇氣問道。
顧沉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不全是。在倫敦有過幾段...嘗試。但每次都忍不住拿對方和你比較。"他苦笑一下，"這很不公平，對吧？"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十年過去，我們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和事業(yè)，卻依然被困在那場未完成的初戀里，像兩艘在霧中迷失的船，繞了一大圈又回到原點。
"蘇念，"顧沉突然認真地看著我，"我知道我們之間有太多需要彌補的空白。但如果你愿意給我機會，我想一點一點填補這十年的距離。"
他的眼神如此真誠，讓我?guī)缀跻摽诙?我愿意"。但理智告訴我，事情沒那么簡單。那個陳醫(yī)生看他的眼神，他父親復雜的病情，還有我自己尚未愈合的舊傷...這一切都需要時間。
"我需要想一想，顧沉。"我最終說道，"十年不是十天，我們都需要確認這不是...對青春的執(zhí)念。"
他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但很快又恢復堅定："我等你。這次，我不會再突然消失。"
分別時，他沒有試圖擁抱或親吻我，只是輕輕握了握我的手，就像我們第一次見面時那樣克制而禮貌。但這一次，他的指尖在我掌心多停留了一秒，像是無聲的承諾。
回家的路上，我不斷回放著今天的每一個細節(jié)——顧父的坦白、陳雯的出現(xiàn)、顧沉的告白...這一切來得太快，讓我無所適從。但當我路過一家音像店，聽到里面?zhèn)鱽怼禮esterday Once More》的旋律時，突然意識到：也許有些愛情就像老歌，旋律永遠不會過時，只等待合適的時機再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