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響時,少女還維持著上課時的僵硬姿勢,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校服袖口。寬大的布料被她攥出幾道褶皺,露出的手腕細得像一折就斷,粉色的眼睛里滿是無措。
江逾白收拾書包的動作頓了頓,視線掃過她明顯不屬于“林野”的曲線,喉結(jié)動了動:“先跟我走?!?/p>
少女猛地抬頭,粉色的瞳孔里映出他的影子:“去哪?”聲音還是那副軟糯的調(diào)子,只是多了點慌張。
“我家。”江逾白把她的書包也一并拎起來——原本屬于林野的黑色運動包,此刻被他單手提在手里,顯得格外大,“你這樣……回不去。”
他沒說“你這樣沒法回家”,也沒提“你現(xiàn)在是個女生”,可兩人都明白這話里的意思。少女抿了抿唇,粉色的眼睛垂下去,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像只被雨淋濕的小動物。
走出校門時,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江逾白刻意放慢腳步,讓她能跟上自己的步子。
有認識林野的男生從旁邊經(jīng)過,勾著嗓子喊“林野,打球去啊”,少女嚇得往江逾白身后縮了縮,粉色的眼睛里滿是驚恐。
江逾白不動聲色地往她那邊靠了靠,擋住那些探究的目光,淡淡開口:“他今天不舒服,不去?!?/p>
男生們悻悻地走了,少女才從他身后探出頭,小聲說:“謝謝。”
江逾白沒回頭,只是耳根悄悄紅了。
晚風掀起少女柔軟的長發(fā),幾縷發(fā)絲掃過他的手背,帶著點癢意,像羽毛輕輕擦過。
他家離學校不遠,是棟帶院子的老房子。推開鐵門時,銹跡斑斑的合頁發(fā)出“吱呀”聲,院子里的石榴樹結(jié)著飽滿的果子,夕陽的光透過葉隙落在地上,晃得人眼睛發(fā)花。
“我爸媽……出國三年了?!苯獍状蜷_房門,把書包放在玄關(guān)的柜子上,“平時就我一個人住?!?/p>
少女站在門口,有點局促地絞著手指??蛷d很干凈,沙發(fā)上鋪著淺色的布套,茶幾上擺著幾本書,墻角的落地燈亮著暖黃的光,空氣里有淡淡的灰塵味,卻意外地讓人安心。
“你……”江逾白轉(zhuǎn)過身,視線落在她身上時,忽然卡殼了。
他想說“你先坐”,又覺得該找件衣服給她換——現(xiàn)在穿的校服明顯不合身,寬大的領口歪在一邊,露出精致的鎖骨。
他猛地移開目光,快步走進臥室,片刻后端著件干凈的襯衫和一條長褲出來,放在沙發(fā)上:“先穿我的吧,雖然也大,但……”
話沒說完,就見少女盯著那幾件衣服,粉色的眼睛慢慢紅了。
她捏著自己的校服下擺,聲音帶著點哽咽:“我……我不會穿。”
江逾白的臉“騰”地一下熱了。他怎么忘了,“林野”以前是個連鞋帶都系不利索的男生,現(xiàn)在換了這副身體,恐怕連最簡單的扣子都搞不定。
“我……”他張了張嘴,想說“我教你”,又覺得這話太過曖昧,耳尖瞬間紅透,“那、那你等一下?!?/p>
他轉(zhuǎn)身沖進廚房,打開冰箱翻了半天,拿出一瓶牛奶塞進她手里:“你先坐著,我去給你找件寬松的裙子。”
其實他哪有什么裙子,那是去年表姐來住時落下的一條棉布長裙,被他隨手塞在衣柜最底層。
他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才從一堆舊書后面拖出那個裝著裙子的袋子,手抖著拉開拉鏈,把那條淺藍色的裙子拿出來。
遞給她的時候,兩人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一起。
少女的指尖很涼,像塊冰,江逾白卻覺得像被燙到一樣,飛快地縮回手,轉(zhuǎn)身就往廚房走:“我去做飯,你……你去浴室換吧,門在那邊。”
浴室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江逾白背對著浴室門,站在灶臺前切番茄,刀卻好幾次差點切到手指。
他能聽到里面隱約的水聲,還有少女偶爾發(fā)出的小聲嘟囔,心像被貓爪撓著,亂得厲害。
“那個……扣子怎么扣啊?”浴室里傳來她軟糯的聲音,帶著點不好意思的鼻音。
江逾白握著刀的手緊了緊,閉了閉眼:“背后的?從上往下?lián)福齺??!?/p>
“哦?!?/p>
過了好一會兒,浴室門才打開。少女穿著那條淺藍色的長裙,裙擺到膝蓋上面一點,露出纖細的小腿。
長發(fā)濕漉漉地披在肩上,發(fā)梢滴著水,落在領口的棉布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她顯然還是不習慣這具身體,走路的時候有點同手同腳,粉色的眼睛看著他,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
江逾白的呼吸頓了頓。
褪去寬大的校服,她的輪廓清晰起來,細腰被裙子輕輕裹著,走動時裙擺晃出柔和的弧度。
夕陽從窗戶照進來,落在她濕漉漉的發(fā)梢上,像撒了把碎金。
“那個……”他移開視線,指了指沙發(fā),“頭發(fā)擦干再坐,有吹風機。”
少女“嗯”了一聲,拿起沙發(fā)上的吹風機,卻對著那些按鈕發(fā)呆。
江逾白嘆了口氣,走過去接過吹風機,插上電,調(diào)到低熱檔。
暖風“呼呼”地吹著,他的手指穿過她柔軟的發(fā)絲,動作有些生澀。
頭發(fā)很長,比他想象中要軟,帶著點洗發(fā)水的清香——那是他常用的牌子,此刻聞起來卻格外不一樣。
少女低著頭,能感覺到他微涼的指尖偶爾觸到她的脖頸,像有電流竄過,讓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粉色的眼睛偷偷抬起來,能看到他緊抿的唇,還有耳根那抹沒褪下去的紅。
“好了?!苯獍钻P(guān)掉吹風機,往后退了半步,拉開距離,“飯快好了?!?/p>
餐桌上擺著兩碗番茄雞蛋面,熱氣騰騰的。少女拿起筷子,夾了幾次都沒夾起面條,粉色的眼睛里漸漸浮起沮喪。
江逾白沉默地把自己碗里的雞蛋夾給她,又拿起她的筷子,示范著怎么用力:“這樣,指尖用力?!?/p>
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教她捏緊筷子。她的手很小,被他的手掌完全包住,細膩的皮膚透著溫度。
江逾白的心跳又開始不規(guī)律,教完就立刻收回手,假裝低頭吃面,耳根卻紅得快要燒起來。
少女終于夾起一根面條,小心翼翼地放進嘴里,粉色的眼睛彎了彎,像只吃到糖的小貓:“好吃。”
江逾白的嘴角忍不住向上揚了揚,又很快壓下去,含糊地“嗯”了一聲。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院子里的石榴樹在夜色里只剩下模糊的影子。
客廳的燈亮著暖黃的光,映著兩個沉默吃飯的人。
誰都沒提“變回去”這件事,仿佛都默認了這個荒謬的夜晚,他們要這樣一起度過。
吃完晚飯,少女坐在沙發(fā)上,抱著抱枕看動畫片,粉色的眼睛里映著屏幕上跳動的光影。
江逾白坐在書桌前寫作業(yè),卻頻頻走神,目光總會不由自主地飄向沙發(fā)那邊。
她看得很認真,偶爾會因為動畫里的情節(jié)發(fā)出小聲的驚嘆,長長的睫毛隨著眨眼的動作輕輕顫動。
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她柔軟的發(fā)梢上,鍍上一層銀輝。
江逾白忽然覺得,這樣好像也沒那么糟糕。
至少,這個晚上,他不用一個人對著空蕩蕩的房子發(fā)呆了。
夜色漸深,客廳的掛鐘滴答作響,敲過十下的時候,江逾白合上了最后一本練習冊。
少女蜷縮在沙發(fā)上,懷里還抱著那個抱枕,呼吸已經(jīng)變得均勻。
粉色的眼睛閉著,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方投出一小片陰影,臉頰因為剛洗過澡,泛著淡淡的紅暈。
她顯然是累極了,連睡姿都帶著種全然放松的乖巧,和白天那個慌張無措的樣子判若兩人。
江逾白放輕腳步走過去,蹲在沙發(fā)邊看了一會兒。
沙發(fā)不算小,但她躺著還是顯得局促,一只手搭在肚子上,另一只手垂在沙發(fā)邊緣,指尖快碰到地板了。
他猶豫了很久,才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醒醒,去床上睡?!?/p>
少女睫毛顫了顫,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粉色的瞳孔里蒙著層水汽,帶著剛睡醒的茫然:“嗯?”
“沙發(fā)睡不舒服?!苯獍椎穆曇舴诺煤苋?,“去臥室?!?/p>
她似乎還沒完全清醒,被他扶著站起來時,腳步都是虛浮的,下意識地往他身上靠。
江逾白的后背瞬間繃緊,扶著她胳膊的手微微用力,卻又怕弄疼她,力道控制得小心翼翼。
臥室里只開了盞床頭燈,暖黃的光暈圈住小小的一片區(qū)域。
靠墻的單人床不算寬敞,鋪著淺灰色的床單,角落里堆著幾本沒看完的書。
“只有這一張床?!苯獍椎穆曇粲悬c不自然,“你……”
話沒說完,少女打了個哈欠,粉色的眼睛半瞇著,顯然困得厲害。
她沒等他說完,就徑直走到床邊,掀開被子鉆了進去,只露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像只縮進殼里的蝸牛。
江逾白站在原地,看著她把自己裹成一小團,忽然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關(guān)了臥室頂燈,只留著床頭燈,猶豫了半天,才在床沿坐下,背對著她。
“喂,”少女的聲音從被子里悶悶地傳出來,帶著點剛睡醒的沙啞,“你不睡嗎?”
“我……”江逾白想說“我在旁邊坐會兒”,卻被她接下來的動作打斷了。
被子被她從里面掀開一角,露出她那雙粉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床夠大的,一起睡吧?!?/p>
他的耳尖“騰”地一下就紅了。
明明知道她現(xiàn)在的身體是女生,可潛意識里,總還覺得她是那個可以勾肩搭背的林野。
可鼻尖縈繞著她身上淡淡的洗發(fā)水香味,耳邊是她軟糯的聲音,提醒著他眼前的一切有多真實。
“不太好?!苯獍椎穆曇粲悬c干澀。
“為什么?”少女眨了眨眼,粉色的眼睛里滿是困惑,“以前我們?nèi)ヂ稜I,不也擠過一個帳篷嗎?”
那能一樣嗎?江逾白在心里反駁,卻沒說出口。
以前擠帳篷的是兩個半大的男生,現(xiàn)在……他側(cè)過頭,正好對上她那雙清澈的粉色眼睛,到了嘴邊的話忽然就說不出來了。
她看起來那么無辜,那么坦然,仿佛只是在邀請一個普通朋友一起休息。
最終,江逾白還是妥協(xié)了。
他脫了外套,只穿著單薄的睡衣,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的另一邊,躺了下去。
床確實不算大,兩人之間只隔著一拳的距離,卻像是隔著一條無形的河。
江逾白繃著身體,背對著她,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碰到她。
身邊的人似乎很快就又睡著了,呼吸聲輕輕的,帶著規(guī)律的起伏。
江逾白卻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上模糊的紋路,腦子里亂得像團麻。
他能感覺到床墊另一側(cè)的輕微凹陷,能聞到空氣中那股淡淡的香味,甚至能隱約聽到她的心跳聲。
這些細微的動靜像羽毛一樣,輕輕搔刮著他的神經(jīng),讓他渾身不自在,卻又莫名地覺得安心。
不知過了多久,身邊的人忽然動了動。
江逾白的身體瞬間僵住,感覺有什么柔軟的東西碰到了他的后背——是她的頭發(fā)。
緊接著,她似乎翻了個身,呼吸聲離他更近了些,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后頸,像電流一樣竄過全身。
江逾白的心跳驟然加速,手指緊緊攥住了床單。
“冷……”少女的聲音帶著點夢囈般的模糊,下一秒,江逾白感覺有只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腰上。
很輕,很軟,像一片羽毛落在那里,卻燙得他幾乎要跳起來。
他猛地轉(zhuǎn)過身,想把她的手挪開,卻在看清她的樣子時愣住了。
少女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轉(zhuǎn)了過來,面對著他。
粉色的眼睛閉著,長長的睫毛在燈光下投出淡淡的陰影,臉頰因為冷,微微蹙著眉,小嘴抿成了一個委屈的弧度。
她的手還搭在他的腰上,似乎是下意識地在尋找溫暖。
江逾白的動作頓住了。
他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看著她因為呼吸微微起伏的胸口,看著她搭在自己腰上的那只纖細的手,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軟得一塌糊涂。
他慢慢伸出手,想把她的手挪開,指尖碰到她手背的那一刻,卻又停住了。
她的手很涼,像塊冰。
最終,江逾白只是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放進被子里,然后往她那邊挪了挪,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那片冰涼。
少女似乎感覺到了溫暖,在夢里蹭了蹭,往他懷里靠得更近了些,臉頰幾乎要貼到他的胸口。
柔軟的發(fā)絲擦過他的脖頸,帶著點癢意,卻奇異地安撫了他躁動的心。
江逾白伸出手臂,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輕輕環(huán)住了她的肩膀,把她往自己懷里帶了帶。
她很輕,像只溫順的小貓,被他抱住后,似乎更安心了些,呼吸都變得綿長起來。
他低頭看著懷里的人,粉色的眼睛緊閉著,長長的睫毛偶爾輕輕顫動。
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落在她柔軟的發(fā)梢上,鍍上一層朦朧的銀輝。
江逾白的耳尖還紅著,心跳卻漸漸平穩(wěn)下來。
他能清晰地聞到她身上的香味,能感覺到她溫熱的呼吸落在自己的胸口,能聽到兩人交疊在一起的心跳聲。
“林野……”他低聲叫了一句,聲音輕得像嘆息。
懷里的人沒什么反應,只是往他懷里埋得更深了些。
江逾白笑了笑,收緊了手臂,把臉埋在她柔軟的發(fā)間,閉上了眼睛。
窗外的月光靜靜流淌,房間里只剩下兩人平穩(wěn)的呼吸聲。
也許明天醒來,一切都會變回去,也許不會。
但至少現(xiàn)在,這個狹窄的單人床上,容納了兩個靠得很近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