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的出現,像一陣冷風,瞬間壓制住了院子里嘈雜的氣氛。
他沒有看任何人,目光直接落在了蘇晴身上。他的眼神里,沒有像其他村民那樣的鄙夷或好奇,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平靜,和一絲,不為人察覺的探究。
上一世,蘇晴和顧淵并沒有太多交集。她只知道,他是村里的一個“異類”。他很少與人來往,獨居在村東頭的舊屋里,性情冷僻。村里人都有些怕他。蘇晴后來聽說,他在戰(zhàn)場上受過傷,還殺過人,所以身上才帶著一股煞氣。
沒想到,這一世,她為了躲避李家,竟然陰差陽錯地,和他成了鄰居。
張?zhí)m看到顧淵,氣焰也弱了三分。但一想到那白花花的銀子,她又鼓起了勇氣,對著顧淵哭訴道:“顧家小子,你來得正好!你給評評理!這個蘇晴,我們家剛娶過門,她就要離婚,還要我們賠錢!這不是訛人是什么!”
顧淵的目光,從張?zhí)m身上,轉向了蘇-晴。
“她說的是真的?”他問。
蘇晴迎著他銳利的目光,不閃不避,平靜地點了點頭。
“是真的?!彼龔目诖?,拿出那份按著鮮紅手印的離婚協(xié)議,舉了起來?!鞍准埡谧?,李偉親手簽的字,按的手印?!?/p>
顧淵的視線,在那張紙上停留了兩秒。他的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他顯然沒想到,在這個年代的農村,一個女人,能有這樣的魄力和手段。
“既然簽了字,按了手印,那就是契約。”顧淵的聲音,沒有絲毫偏袒,只有陳述事實的冰冷?!扒穫€錢,天經地義。李家,該把錢和東西,給人家?!?/p>
此話一出,滿場皆驚。
誰都沒想到,顧淵這個“煞星”,竟然會幫蘇晴說話。
張?zhí)m更是急了,跳著腳罵道:“顧淵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看上這個小賤人了,合起伙來欺負我們孤兒寡母!”
顧淵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嘴巴放干凈點。”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尸山血海里磨礪出來的、森然的殺氣。
張?zhí)m被他這個眼神一瞪,嚇得渾身一哆嗦,后面的話,硬生生給咽了回去。
蘇晴心里也有些意外,但她沒有時間去深究。她知道,必須趁熱打鐵。
“張?zhí)m,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碧K晴冷冷地看著她,“我現在只數三聲。三聲之后,要是再看不到錢和東西,我就只能,用我自己的方法來拿了?!?/p>
她說著,意念一動,那柄消防斧,再次出現在了她的手中。
村民們看到這憑空出現的斧頭,都嚇得“啊”一聲,又往后退了幾步,看蘇晴的眼神,像是看一個妖怪。
顧淵的瞳孔,也猛地一縮。他的視線,死死地盯住了蘇晴的手。
蘇晴沒有理會眾人的驚駭。她高高地舉起斧頭,對準了院子里的那口大水缸。
“一!”
張?zhí)m的臉,白了。那口水缸,是她家最值錢的家當之一。
“二!”
蘇-晴的手臂,開始緩緩下落。
“我給!我給!”
在斧頭即將落下的最后一刻,張?zhí)m終于崩潰了。她連滾帶爬地沖進屋里,不一會兒,就抱著一個用布包著的小包袱,和一沓零零碎碎的、毛毛角角的鈔票,跑了出來。
“錢都在這了!五十塊彩禮,還有……還有一百塊賠償!你點點!”張?zhí)m的聲音里,帶著哭腔,眼神里充滿了怨毒。
蘇晴接過錢,仔細地點了一遍。一百五十塊,一分不少。
她又冷冷地看向躲在屋里不敢出來的李偉。
“三轉一響呢?”
李偉在屋里磨磨蹭蹭,最后,還是不情不愿地,把一塊半新的“上海牌”手表,和一張嶄新的“永久牌”自行車票、一張“蜜蜂牌”縫紉機票,還有一張“紅燈牌”收音機票,都拿了出來。
這個年代,這些工業(yè)票據,比錢還珍貴。
蘇晴一一收好,然后,將目光,轉向了那些還在看熱鬧的村民。
她突然笑了。
她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根用透明塑料紙包著的、紅彤彤的、散發(fā)著奇異香味的長條。
是辣條。
一毛錢一包,在21世紀,是小學生最愛的垃圾食品。
但在這個連零食這個概念都沒有的80年代,這東西,是前所未見的“神物”。
那股霸道的、混合著香精和辣椒的香味,瞬間飄滿了整個院子。幾個站在前排的小孩子,看著蘇晴手里的辣條,口水都快流下來了,眼睛里,閃爍著渴望的光芒。
“想吃嗎?”蘇晴對著那幾個孩子,晃了晃手里的辣條。
孩子們,下意識地,瘋狂點頭。
蘇晴撕開包裝,將辣條遞了過去。
幾個孩子一擁而上,一人一小口,瞬間將一根辣條分食干凈。
“好吃!太好吃了!”
“嬸嬸,這是什么?。勘冗^年吃的肉還香!”
孩子們的驚嘆聲,讓大人們也騷動起來。他們看著蘇晴,眼神里,不再只有鄙夷,而是多了一絲……好奇和渴望。
蘇晴的嘴角,勾起一抹計劃通的微笑。
她看著眼前的這些村民,他們就像一群嗷嗷待哺的、從未見過世界的雛鳥。
而她,蘇-晴,就是那個帶著億萬物資,降臨在這個貧瘠時代的,唯一的“神”。
她知道,用不了多久,這些人,都會像李娟和張?zhí)m一樣,為了她手里那些“神物”,心甘情愿地,成為她最忠實的信徒。
她收好錢和票據,在所有人復雜的目光中,轉身,準備離開。
顧淵卻突然開口,叫住了她。
“你一個人住,不安全?!彼f,語氣是陳述,不是疑問。
蘇晴腳步一頓,回頭,看著他。
“所以呢?”
顧淵沉默了兩秒,從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鑰匙,扔給了她。
“我隔壁那間屋子,鎖是好的。你先住著。”
說完,他沒等蘇晴回答,便轉身,走進了人群,很快消失不見。
蘇晴看著手里的鑰匙,和那個男人消失的背影,第一次,在這個冰冷的世界里,感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不一樣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