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箏沒有回答那個問題。
或者說,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后悔嗎?
當(dāng)賀停擋在她身前,用一種絕對的力量,將所有惡意隔絕在外時,她感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可當(dāng)她知道這份力量的來源,是她無法想象的、充滿了血腥與暴力的過去時,她感到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懼。
安全與恐懼,這兩種矛盾的情緒,在她心里撕扯。
那個夜晚,他們分房睡了。
這是他們的新婚之夜。偌大的婚床上,只有俞箏一個人,抱著冰冷的被子,一夜無眠。
賀停睡在次臥。
他其實(shí)也沒有睡。他只是盤腿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調(diào)整著自己的呼吸,將所有的感官都釋放出去,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籠罩著整棟公寓樓。
他知道,麻煩,很快就會來。
……
麻煩比他預(yù)想的,來得更快。
第二天下午,俞建國打來電話,聲音是壓抑不住的驚恐。
“賀?!唬≠R。王大海的哥哥,王大江,帶人把我的公司給堵了!他說……他說要我們家,拿五百萬出來,不然就讓你和箏箏,都走不出這個城市!”
王大江。
賀停在腦中,調(diào)出了關(guān)于這個人的資料。
本地一個灰色地帶的頭面人物,靠放高利貸和一些見不得光的生意起家。手下養(yǎng)著一群打手,為人比他弟弟王大海,更狠,也更有腦子。
“我知道了。”賀停說。
“你知道了?你知道了有什么用??!那可是王大江!我們?nèi)遣黄鸢?!”俞建國在電話那頭快要急哭了,“小賀,算我求你了,你……你帶著箏箏,先出去躲躲吧!”
“躲不掉。”賀停淡淡地說,“把公司地址發(fā)給我。”
掛了電話,賀停換上一身最普通的運(yùn)動服,走出了家門。
俞箏正在客廳里,看到他要出門,立刻站了起來。
“你去哪?”
“解決問題。”
“怎么解決?再去打一架嗎?”俞箏的聲音帶著一絲諷刺。
賀??戳怂谎?,沒有解釋。
他只是走到玄關(guān),在鞋柜的角落里,拿起了一樣?xùn)|西。
一把黑色的長柄雨傘。
“待在家里,鎖好門。天黑前,我沒回來,就報(bào)警?!?/p>
說完,他便開門離去。
……
俞建國公司的倉庫,在城市西郊的工業(yè)區(qū)。
賀停到的時候,倉庫的鐵門緊閉。門口,停著五輛黑色的轎車,二十多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或站或蹲,將整個倉庫圍得水泄不通。
每個人手里,都拿著鋼管或者棒球棍。
氣氛肅殺。
賀停撐著那把黑傘,像一個飯后散步的普通市民,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
他一出現(xiàn),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一個留著寸頭的男人,站了出來,攔住他。
“什么人?”
“我叫賀停?!?/p>
寸頭男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猙獰的笑意。
“你就是那個廢物贅婿?膽子不小啊,還敢自己送上門來。我們江哥,正等你呢。”
賀停收起雨傘。
“帶路?!?/p>
寸頭男領(lǐng)著賀停,穿過人群。周圍那些不善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在他身上。他恍若未覺。
倉庫的門被拉開。
里面,王大江坐在一張老板椅上。他比他弟弟要瘦,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但眼神里的陰狠,卻濃得化不開。
他的身后,還站著四個氣息完全不同的保鏢。太陽穴高高鼓起,站姿穩(wěn)健,是練家子。
俞建國和周玉芬,被兩個大漢押著,跪在地上,滿臉是淚。
王大江看到賀停,扶了扶眼鏡,笑了。
“賀先生,久仰大名。一個人就敢來,佩服?!?/p>
賀停環(huán)視了一圈。
“放了他們。你的目標(biāo)是我?!?/p>
“放人?”王大江笑得更開心了,“可以。五百萬。另外,你自己,再砍掉一只手。這件事,就算了了?!?/p>
賀停搖了搖頭。
“我換個條件?!?/p>
“哦?說來聽聽?!?/p>
賀停伸出一根手指。
“一分鐘?!彼f,“一分鐘之內(nèi),我讓你這間倉庫里,所有還能站著的人,只剩下你一個?!?/p>
王大江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他身后的四個保鏢,同時向前踏了一步,眼神變得銳利。
“狂妄!”王大江冷哼一聲,“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給我上!打斷他的腿!”
門口那二十多個打手,發(fā)一聲喊,舉著鋼管,潮水般涌了進(jìn)來。
狹小的倉庫里,瞬間充滿了暴戾的呼喝聲。
俞建國和周玉芬,嚇得閉上了眼睛。
王大江則靠在椅子上,點(diǎn)了一根雪茄,準(zhǔn)備欣賞一場單方面的虐殺。
然后,他看到了他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一幕。
賀停沒有后退。
他甚至沒有去看那些涌來的人。
他只是將手里的黑傘,對著面前的水泥地,輕輕一頓。
“咔。”
傘柄的底部,彈出了半截大約二十公分長的、閃著幽光的金屬尖刺。
那不是一把雨傘。
那是一把偽裝成雨傘的,劍。
下一秒,賀停動了。
他不是沖進(jìn)了人群。
他是像一顆黑色的炮彈,砸進(jìn)了人群里。
沒有華麗的招式,只有最高效的攻擊。
手里的傘劍,每一次揮出,都帶著破風(fēng)的尖嘯。他攻擊的部位,永遠(yuǎn)是人體最脆弱的關(guān)節(jié)——手腕,腳踝,膝蓋,鎖骨。
他不出重手,但每一擊,都精準(zhǔn)地剝奪一個人的行動能力。
慘叫聲,此起彼伏。
鋼管落地的聲音,骨頭碎裂的聲音,混雜在一起,變成了一曲恐怖的交響樂。
他的身體,在狹小的空間里,以一種匪夷所思的角度和速度,閃轉(zhuǎn)騰挪。每一次閃避,都恰好躲開致命的攻擊;每一次反擊,都必然有一個人倒下。
他像一個最頂級的芭蕾舞演員,在刀光劍影中,跳著一曲死亡之舞。
王大江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手里的雪茄,掉在了地上。
他身后的那四個保鏢,臉上的表情,從輕蔑,變成了凝重,最后,變成了驚駭。
他們是專業(yè)的打手,他們看得懂。
這個人,不是在打架。
他是在進(jìn)行一場……屠殺的藝術(shù)表演。
五十三秒。
當(dāng)最后一個打手,捂著脫臼的肩膀倒下時,整個倉庫,重新歸于寂靜。
地上,躺滿了哀嚎的人。
而賀停,站在尸山血海的中央,白色的運(yùn)動服上,沒有沾到一滴血跡。
他收回傘劍的尖刺,將它重新變成一把平平無奇的黑傘。
然后,他抬起頭,隔著滿地的“尸體”,看向那個已經(jīng)面無人色的,王大江。
“一分鐘,還沒到?!彼f。
王大江身后的四名保鏢,動了。
他們不再是觀望,而是像四頭被激怒的獵犬,從四個方向,同時撲向賀停。
這是經(jīng)過專業(yè)訓(xùn)練的合擊之術(shù)。
封死了賀停所有閃避的路線。
賀停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變化。
不是凝重,不是畏懼。
而是一絲……像是棋手看到對手走出一步臭棋時的,淡淡的失望。
太慢了。
破綻太多。
在他眼中,這四個人的合擊,就像是慢動作回放,每一個人的下一步動作,每一塊肌肉的發(fā)力方式,都清晰地呈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
他選擇了最簡單,也最直接的突破口。
左前方,那個使一雙短棍的男人。
在對方的短棍即將砸到他面門的瞬間,賀停的身體,以一個常人無法做到的幅度,向后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