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氐搅诉@座他試圖逃離的城市。
他沒有去找俞箏。
他找到了陳律師。
“我要見你背后的人?!辟R停開門見山。
陳律師扶了扶眼鏡,給他倒了一杯茶。
“他知道你會來?!标惵蓭熣f,“他也很想見你?!?/p>
“他到底是誰?”
“一個,靠販賣情報和苦難為生的人?!标?律師的眼神,閃過一絲厭惡,“我們都叫他,禿鷲?!?/p>
禿鷲。
那個三千萬美金懸賞的發(fā)布者。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了錢?”
“不?!标惵蓭煋u了搖頭,“對他來說,錢只是游戲的分?jǐn)?shù)。他享受的,是操控別人命運的快感。尤其是,操控你這種,曾經(jīng)脫離他掌控的‘獵物’?!?/p>
“三年前,是你所在的‘蜂巢’,接了剿滅他情報網(wǎng)的任務(wù)。那一次,你幾乎把他逼上了絕路,也讓他手下最得力的一個干將,死在了你的手里?!?/p>
“他一直在找你。他要的不是你的命。他要的,是把你擁有的一切,一點點地,在你面前,徹底碾碎。他要看你痛苦,看你絕望,看你最終,變成和他一樣的,一無所有的孤魂野鬼。”
賀停沉默了。
他明白了。
這是一個瘋子的,復(fù)仇。
一場,不死不休的,狩獵游戲。
“他現(xiàn)在在哪?”
“他知道,你清除了他所有的暗樁。所以,他決定,親自下場,和你玩完這最后一局?!标惵蓭熯f給他一個信封,“他給你,準(zhǔn)備了一場盛宴。”
賀停打開信封。
里面,是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俞箏。
她站在一家咖啡館的門口,正在打電話。
照片的背面,寫著一個地址,和一個時間。
今晚,十點。
維多利亞港,三號碼頭,廢棄倉庫。
一個沒有任何新意的,最后的決戰(zhàn)場地。
賀停捏著照片,指節(jié)泛白。
“他想要什么?”
“他想要你,一個人去。”陳律師說,“他說,這是你和他的私人恩怨。他已經(jīng)等了三年,他要親手,了結(jié)這一切?!?/p>
……
夜晚,九點五十分。
維多D亞港,三號碼頭。
海風(fēng),帶著咸腥的濕氣。
賀停一個人,走向那座矗立在碼頭盡頭的,巨大的廢棄倉庫。
他身上,沒有帶任何武器。
這是禿鷲的要求。
倉庫的大門,敞開著,像一只巨獸的嘴。
賀停走了進(jìn)去。
倉庫里,燈火通明。
正中央,擺著一張長長的餐桌。桌上,鋪著潔白的桌布,擺著精致的銀質(zhì)餐具,甚至還有一瓶價值不菲的羅曼尼康帝紅酒。
一個穿著考究的燕尾服、身形消瘦的男人,正背對著他,站在餐桌前,優(yōu)雅地,切著一塊牛排。
他就是,禿鷲。
而在餐桌的另一頭。
俞箏被綁在椅子上。
她的狀態(tài),看起來還好,沒有受傷,只是眼神里,充滿了恐懼。
禿鷲聽到腳步聲,沒有回頭。
“你來了,夜神?!彼穆曇?,尖細(xì),像金屬摩擦,“比我預(yù)想的,早了三分鐘。看來,你很心急?!?/p>
他切下一小塊牛排,用銀叉送進(jìn)嘴里,細(xì)細(xì)地咀嚼,然后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他做完這一切,才緩緩地,轉(zhuǎn)過身。
那是一張,極其普通的臉。普通到,扔進(jìn)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來。
只有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里,閃爍著一種神經(jīng)質(zhì)的、混合著狂熱與殘忍的光。
“坐?!彼噶酥笇γ娴目瘴?。
賀停拉開椅子,坐下。
“很驚訝嗎?”禿鷲笑了起來,“你毀了我經(jīng)營了十年的情報網(wǎng),殺了我最心愛的學(xué)生。我以為,你會記得我的長相?!?/p>
賀??粗?,沒有說話。
“也對。在你眼里,我們這種人,都只是沒有面孔的‘目標(biāo)’而已?!倍d鷲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晃了晃,“但你不一樣,夜神。你是我所有‘目標(biāo)’里,最特別的一個?!?/p>
“因為,你心里,有裂痕?!?/p>
他舉起酒杯,遙遙地,對著俞箏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就像她?!?/p>
“多美的一張臉啊。和那個死去的志愿者,一模一樣。我找了很久,才找到這么完美的‘素材’。我把她的資料,不經(jīng)意地,透露給你所在的城市里的蛇頭。我設(shè)計了那場‘英雄救美’的婚禮。我導(dǎo)演了這場商業(yè)欺詐案?!?/p>
“我就是要看看,當(dāng)你以為,你找到了一個可以療傷的港灣,一個可以寄托你那可悲念想的幻影時,我再親手,把它打碎。這個過程,是不是很有趣?”
他像一個炫耀自己作品的藝術(shù)家,臉上,是癲狂的笑意。
賀停終于開口。
“說出你的條件。”
“條件?”禿鷲放下酒杯,“不,不,不。今天,沒有條件。今天,是一場盛宴,也是一場審判?!?/p>
他拍了拍手。
倉庫的陰影里,走出了十幾個穿著黑色作戰(zhàn)服、手持自動武器的雇傭兵。
槍口,齊刷刷地,對準(zhǔn)了賀停。
“我不會殺你,夜神?!倍d鷲的笑容,變得愈發(fā)猙獰,“我會廢掉你的四肢,把你做成我最完美的藏品。然后,我會讓你的這位‘替代品’小姐,親眼看著,你是如何,像一條狗一樣,活下去?!?/p>
他走到俞箏身后,用一把銀質(zhì)的餐刀,輕輕劃過她的臉頰。
“至于她……等我玩膩了,我會把她,賣到世界上最黑暗的角落。讓她用她的余生,來為你今天的行為,贖罪。”
俞箏嚇得渾身發(fā)抖,眼淚,奪眶而出。
賀??粗@一幕。
他看著那個,他發(fā)誓要用余生去守護(hù)的女孩,此刻,因為自己,而陷入了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他心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在這一刻,徹底崩斷。
他緩緩地,站起身。
他看著禿鷲,眼神里,所有的冰冷,所有的偽裝,所有的克制,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純粹的、焚盡一切的,毀滅的欲望。
“我這一生,只求過兩件事。”
他的聲音,很低,很沉,像來自地底的巖漿。
“我求她,活下去。”
“我求你,放過她?!?/p>
“現(xiàn)在看來,你們一個,都沒答應(yīng)?!?/p>
他解開了自己襯衫的袖扣,將袖子,一絲不茍地,挽到了手肘。
露出了結(jié)實、布滿了舊日傷疤的小臂。
“所以,今天。”
他抬起眼,最后看了一眼禿鷲。
“我,不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