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體猛地一僵，緊張得不敢抬頭。
想起當年那場不告而別，想起這些年的獨自煎熬，那些被他傷害的回憶如潮水般涌來，我絕不能讓球球和他扯上關系。
可球球已經(jīng)掙開我的手，指著中央那塊巨型電子屏，大聲喊：“媽！那個帥叔叔——長得好像我畫里的爸爸！”
我腦子“嗡”地一聲。
抬頭望去，趙明軒的臉正冷峻地懸在三十米高的屏幕上。一身黑色西裝，眉眼鋒利，目光如刀，仿佛能穿透人群，直直刺進我心里。
我慌亂地一把捂住球球的嘴，聲音極低又急切地呵斥：“別說了！不許亂講！”
“唔……”他瞪大眼睛，掙扎了一下，卻在我松手前，小聲嘟囔：“可他真的……很像我夢里的爸爸?！?/p>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無比艱難。
我抱起他就走，腳步踉蹌，撞到旁邊一個拎購物袋的大媽，也沒道歉。人流像墻一樣堵著出口，我咬著牙，逆著人潮往外擠，手心全是冷汗。
球球在我懷里乖乖的，沒再說話，只是小手緊緊抓著我的衣領。
直到走出商場，刺眼的陽光晃得我睜不開眼。
我站在路邊，大口喘氣，像剛從水里撈出來。
“媽媽，你怎么了？”球球輕輕摸我臉，“你手在抖?！?/p>
“沒事?！蔽颐銖娦α诵?，把他放下，“走，我們坐車回家?！?/p>
公交車緩緩駛來，我牽著球球上車，找了個后排相對安靜的角落坐下。 我把錢包從包里拿出來，習慣性檢查有沒有丟東西，低頭時才發(fā)現(xiàn)——那半張被撕掉的照片，邊角又露出來了。
黑白的，邊緣參差，像是被誰狠狠撕開又勉強拼回去。照片上，是我和他站在大學校門口的合影，我身著白裙，他穿著淺藍襯衫，笑容純凈無瑕。
我猛地合上錢包，手卻止不住地抖。
球球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忽然說：“媽媽，你藏起來的東西，都是你最舍不得的吧？”
我猛地一震，抬頭看他。
他歪著頭，眼神清澈，像能看透我所有偽裝。
“那個叔叔……真的是爸爸嗎？”他小聲問。
“不是?！蔽伊⒖陶f，聲音卻發(fā)虛，“那是大老板，電視上的人，我們不認識?！?/p>
“可你錢包里有他?！彼钢业陌拔乙娺^好幾次了，你每次拿出來都會看很久?！?/p>
我啞口無言。
“你是不是……不想提他？”球球忽然抱住我的胳膊，把小腦袋靠在我肩上，“是不是他欺負你了？”
我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
“沒有?！蔽覔Ьo他，聲音輕得像自言自語，“他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p>
“那他為什么不來找你？”球球仰頭，“爸爸應該來找媽媽的，電視里都這么演?！?/p>
“生活不是電視?！蔽铱嘈?，“有些事……過去了，就該忘了?！?/p>
“可我沒見過爸爸?！彼曇舻拖氯?，“我畫了好多次，夢里也見過，他就站在光里，沖我笑。今天那個叔叔，和夢里一模一樣。”
我閉上眼，心口像被什么狠狠剜了一下。
五年了。
從醫(yī)院一個人簽下剖腹產(chǎn)同意書，到抱著新生兒在出租屋哭到天亮；從白天上班晚上兼職做翻譯，到半夜發(fā)燒背著球球跑醫(yī)院……我沒求過誰，也沒怨過誰。
我以為我已經(jīng)忘了他。
可原來，我只是把回憶切成碎片，藏在錢包里、夢里、不敢碰的舊手機里。
藏在每一次聽見“趙氏科技”四個字時，那瞬間的失神里。
球球靠在我肩上，小手輕輕拍我：“媽媽不哭，球球在呢?！?/p>
我沒哭，可眼淚還是順著臉頰滑下來。
我抬手抹掉，望向車窗外飛逝的街景。陽光斜照，樹影斑駁，像時光的碎片一幀幀倒退。
這時，手機震動了一下，公司群里彈出消息：【明早九點前交季度報表，老板點名要。】
我深吸一口氣，擦干臉，把錢包緊緊攥在手里。
生活還得繼續(xù)。
可就在那一刻，我忽然覺得，有什么東西，再也藏不住了。
球球睡著了，小嘴微微張著，像只疲憊的小貓。
我輕輕把他摟得更緊了些。
風從車窗灌進來，吹亂了我的發(fā)絲。
而三十公里外的趙氏科技大廈頂層，那塊巨大的屏幕上，趙明軒的目光依舊冷峻，仿佛穿透城市喧囂，落在某個看不見的角落。
像一場無聲的凝視。
像命運，輕輕推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