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響了。
三短一長,和手機提示音一模一樣。
我手一抖,平板差點掉地上。樓道監(jiān)控里,趙明軒還站在那兒,背對著鏡頭,西裝肩線筆直得像刀切出來的。他沒按第二次,只是站著,像在等回應(yīng)。
球球已經(jīng)松開我的胳膊,踮著腳去擰門鎖。我一把拽住他手腕:“別開!”
“他都看見我們了。”球球仰頭,眼睛亮得發(fā)燙,“你還躲?”
我喉嚨發(fā)緊。是啊,他看見了。剛才那句“我來了”,不是發(fā)在微信上,是直接打在我家監(jiān)控系統(tǒng)里的。他知道我在看,知道我猶豫,知道我怕。
可我不只是怕他。
我是怕我自己。怕一開門,五年前那個抱著病歷單在醫(yī)院走廊哭到喘不上氣的自己,又回來了。
“蘇晚晚?!?/p>
門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像錘子砸進耳朵里,“開門。我看見監(jiān)控了?!?/p>
我沒動。
球球掙了掙,小手拍上門板:“爸爸!你終于來了!”
我猛地捂住他嘴,心差點跳出喉嚨。他怎么能叫得這么自然?那是拋棄我們的人,是讓我一個人熬過產(chǎn)檢、陣痛、產(chǎn)后抑郁的人!他連孩子出生證明上是誰簽的都不知道!
門縫底下,一張名片緩緩推了進來。黑色底,燙金字體,寫著“趙明軒”和一串號碼。我蹲下去撿,指尖發(fā)麻。
球球卻突然安靜了。他盯著門縫,小聲說:“媽媽,他鞋尖朝外,是想快點走嗎?”
我一愣,抬頭看向監(jiān)控畫面——趙明軒的皮鞋確實微微外撇,像是隨時準備轉(zhuǎn)身離開。
可他的手,還搭在門把手上。
我沒再攔球球。他踮起腳,咔噠一聲,擰開了鎖。
門開了。
他站在門口,比我記憶里更高,肩膀更寬。五年沒見,他臉上一點沒變,還是那副冷得讓人不敢靠近的樣子。可當他目光落在我臉上時,眼皮跳了一下。
然后,他低頭,看向球球。
球球抱著奧特曼,仰著小臉,一字一頓:“你就是趙明軒?照片上那個,被壞人騙走的爸爸?”
趙明軒瞳孔猛地一縮。
我沒忍住,一把把球球拉到身后。他太小了,不該面對這種事??汕蚯蜃ブ腋觳?,不肯退。
“你來干什么?”我聲音發(fā)干,“看我們過得多慘?看我一個人帶孩子多狼狽?”
趙明軒沒看我,眼睛還盯著球球的臉,像是在數(shù)他有幾根睫毛。“他……說的是真的?”他嗓音有點啞,“你當年……懷孕了?生了孩子?”
“現(xiàn)在才知道?”我冷笑,“趙總?cè)绽砣f機,連自己有沒有兒子都查不到?”
“我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彼K于抬頭,眼神銳利,“家族出事那天,我手機被收,人被帶走。等我出來,你說你搬走了,換了所有聯(lián)系方式。”
“我搬?我住的公寓被你們趙家買下來了!房東直接讓我三天內(nèi)搬走!”我聲音拔高,“你知不知道我那時候已經(jīng)八個月了?大著肚子跑遍全城找房子!你知不知道我生孩子那天,產(chǎn)房外一個親人都沒有!”
球球突然從我身后鉆出來,舉著奧特曼懟到趙明軒面前:“那你為什么不找媽媽?你不是會用電腦嗎?你不是大老板嗎?查不到她?”
趙明軒看著那個缺了條腿的奧特曼,嘴唇動了動。
“我找了?!彼曇舻拖氯?,“我讓人查了你所有可能去的地方??赡阌玫纳矸葑C是臨時的,租房合同是朋友的名字,醫(yī)院記錄也……”
“所以你就放棄了?”我打斷他,“連問都沒問一句,就當我不在了?”
“我沒有放棄。”他盯著我,“我一直讓人盯著你可能出現(xiàn)的地方??扇昵?,線索斷了。我以為你……真的不想見我?!?/p>
球球突然往前一步,小手拍在他膝蓋上:“那你現(xiàn)在為什么回來?是因為我黑了你電腦?還是因為你終于發(fā)現(xiàn),你有個兒子?”
趙明軒低頭看他,眼神第一次出現(xiàn)裂痕:“我……不知道你是我的孩子?!?/p>
“那你現(xiàn)在知道了?!鼻蚯蜓鲋^,一字一句,“那你是不是該做點什么?”
“球球!”我厲聲喝住他。
可趙明軒沒生氣。他慢慢蹲下來,和球球平視,聲音輕得不像話:“你叫球球?”
“對?!?/p>
“誰給你起的?”
“媽媽。”球球挺胸,“她說我圓滾滾的,像個小球?!?/p>
趙明軒眼底動了一下。他伸手,想碰球球的頭發(fā),又停在半空。
“你……會修玩具嗎?”球球突然問。
“什么?”
“我的奧特曼少一條腿。修不好。”球球把玩具塞他手里,“你會修嗎?”
趙明軒接過那個破舊的玩具,手指摩挲著斷裂處。他沒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那你修好它?!鼻蚯蛘f,“修好了,我才信你是好人。”
我正要開口,趙明軒卻忽然抬頭,看向我身后墻上的日歷。那是我用來標記球球打疫苗、體檢的日子,密密麻麻寫滿了紅筆。
“他……什么時候出生的?”他問。
“十二月二十三。”我下意識答完,立刻后悔。
趙明軒閉了閉眼,像是在記這個日子。再睜眼時,他看向球球:“你剛才說,你黑了我公司系統(tǒng)?”
球球眨眨眼:“對啊。不然你怎么會來找我們?”
“你怎么進來的?”
“你官網(wǎng)有個測試接口,沒關(guān)?!鼻蚯蛘f得像在講幼兒園作業(yè),“我用XSS注入,繞過防火墻,彈窗程序是Python寫的,加了防關(guān)閉機制。”
趙明軒呼吸一滯。
我趕緊拉球球:“別胡說!”
可趙明軒沒質(zhì)疑。他盯著球球,眼神復雜得像在看一個謎題?!澳恪衲甓啻??”
“五歲?!鼻蚯蚺e起手,比了個V,“再過三個月,我就可以上小學了?!?/p>
趙明軒沉默了幾秒,突然從西裝內(nèi)袋掏出一張名片,翻到背面,寫下一行字,遞過去:“這是我的私人號碼。下次……想聯(lián)系我,不用黑公司?!?/p>
球球接過,認真看了看,點點頭:“行。但你要先修好奧特曼?!?/p>
我正要搶回來,趙明軒卻站起身,目光落在我臉上:“蘇晚晚,我們得談?wù)劇!?/p>
“沒什么好談的?!蔽覔踉谇蚯蚯懊妫八皇悄銉鹤又?,你沒資格談?!?/p>
“他是。”趙明軒聲音沉下來,“只要做一次鑒定,就能證明?!?/p>
“那就去做?!蔽依湫?,“等結(jié)果出來,你愛認不認。”
“好?!彼c頭,“明天。我安排醫(yī)院。”
“我不去。”我抱緊球球,“你自己去?!?/p>
“媽媽。”球球突然抬頭,“你不是說,壞人會撒謊,好人敢驗嗎?”
我僵住。
趙明軒看著我,聲音很輕:“如果我是壞人,你躲一輩子也躲不掉。如果我是好人……你攔得住嗎?”
我沒說話。
球球從我懷里掙脫,走到門口,指著鞋柜:“那你先把鞋脫了。我們家,客人要換拖鞋?!?/p>
趙明軒愣了一下。
他彎腰,解皮鞋,動作一絲不茍。換上那雙明顯小了一號的舊拖鞋,站起來時,腳趾都快頂?shù)叫饬恕?/p>
可他沒換回來。
他站直,看著我們,像是第一次真正站進這個家。
球球仰頭問:“爸爸,你明天真帶我去醫(yī)院?”
趙明軒頓了頓,低聲說:“如果你想去?!?/p>
“我不去?!鼻蚯驌u頭,“你去。媽媽說,男人要自己證明自己。”
趙明軒看著他,眼神一點點沉下去。
我正想說話,門鈴又響了。
短促兩聲。
我們?nèi)齻€同時轉(zhuǎn)頭。
門口,站著一個穿制服的快遞員,手里抱著個紙箱。
“趙先生?”快遞員看向趙明軒,“您的急件,剛從公司送來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