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濃烈得嗆人,蘇晚晚躺在窄小的病床上,左腿打著厚重的石膏,被牽引架高高吊起,麻藥的效力正在退潮,碎裂的脛骨處傳來沉悶而尖銳的鈍痛。
病房門被粗暴地撞開,沈灼沖了進來。他幾步跨到病床前,帶起的風掀動了蘇晚晚額前散亂的發(fā)絲。
“誰干的?!” 他的聲音嘶啞,他雙手猛地撐在蘇晚晚病床兩側(cè)的金屬護欄上,俯身逼視著她,“告訴我!是哪條沈家的狗?!老子他媽的去剁了他!”
他眼底翻涌的痛苦和憤怒如此真實,有那么一瞬間,看著他因自己而徹底失控的樣子,蘇晚晚冰冷的心房裂開一道縫隙,一種近乎虛弱的依賴感悄然滋生。
然而,就在這個念頭升起的瞬間,她看到病房門外,走廊盡頭的陰影里,無聲地立著兩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他們像兩尊沒有生命的石像,目光如同鎖鏈,牢牢地鎖在沈灼暴怒的背影上。
沈灼自身難保!周雅雯的手段,她今天已經(jīng)用血肉之軀深刻地領(lǐng)教了。如果沈灼為了她,再做出任何過激的舉動……蘇晚晚不敢想下去。
保護他。
這個念頭,瞬間刺穿了她所有的軟弱和依賴。
她必須推開他!必須用最決絕的方式,斬斷他此刻不顧一切的瘋狂!只有徹底推開,他才能……相對安全。
蘇晚晚猛地抬起頭,她的嘴角扯出一個譏誚的弧度。
“剁了他?” 她輕蔑地說,“沈灼,你在這里演什么情深義重的戲碼?給誰看?”
沈灼撐在床欄上的手猛地收緊,他盯著蘇晚晚臉上那抹冰冷的笑,瞳孔緊縮。
蘇晚晚無視他驚愕,繼續(xù)說道:
“看看你自己,沈大少爺。開著幾百萬的跑車,戴著普通人一輩子都買不起的表,住著金子打的籠子……” 她發(fā)出一聲短促而尖銳的嗤笑,“你不過就是被家里關(guān)久了,悶得發(fā)慌,跑出來找個新鮮玩意兒解解悶!”
她頓了頓,積攢著力量,也積攢著心口被自己親手撕裂的劇痛:
“而我,蘇晚晚!就是那個恰好出現(xiàn)在你眼皮子底下,看起來夠慘、夠硬、夠不識抬舉,能讓你這大少爺覺得新鮮、覺得刺激、覺得有挑戰(zhàn)性的——廉價消遣!”
她指著自己額角的紗布,打著石膏的腿:“看看我現(xiàn)在的樣子!沈灼!看看你帶給我的都是什么?!麻煩!屈辱!還有這一身傷!跟你扯上關(guān)系,是我這輩子做過最蠢的決定!
沈灼的身體猛地晃了一下,像是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
“你…說什么?” 他的聲音低沉得可怕。
蘇晚晚的心在滴血,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我說,沈灼,你聽清楚了——你,沈大少爺,對我而言,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場消遣!” 她故意放緩了語速,確保每一個字精準地扎進他最痛的地方,“一場…讓我在找工作找到想吐的時候,還能有個地方收留我,還有人傻錢多的冤大頭給我付高額房租的…消遣!現(xiàn)在,我腿斷了,名聲臭了,工作徹底沒戲了,你這消遣也變得沒意思了,還惹了一身腥臊!所以——”
她用盡全力,指向門口,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
“滾。”
“立刻,馬上,給我滾回去!別在這里礙我的眼!”
空氣死寂。沈灼一動不動,他死死地盯著蘇晚晚,他所有的暴怒,所有的恐慌,所有不顧一切想要保護她的沖動,所有因她重傷而撕心裂肺的痛楚……在她口中,都變成了一個紈绔子弟無聊的“消遣”!
“呵……” 一聲極低、極冷的笑,終于從沈灼慘白的唇間溢出。那笑聲里沒有半分溫度,只有徹骨的寒意和一種被徹底碾碎自尊后的瘋狂。
他緩緩直起身,不再俯視她。他抬手,動作甚至稱得上優(yōu)雅,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昂貴衣著,仿佛要拂去什么骯臟的塵埃。
“消遣?” 他重復著這兩個字,唇角勾起一個同樣輕佻的弧度。 “蘇晚晚,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
他的目光帶著的輕蔑和譏諷:“像一條斷了腿、被人踩進泥里、連搖尾乞憐都做不到的——喪、家、犬?!?/p>
“喪家犬”三個字,被他咬得極重, “除了我這‘消遣’,還有誰肯看你一眼?嗯?你那高貴的學歷?你那清高的自尊?現(xiàn)在值幾個錢?!”
他嗤笑一聲,那笑聲尖銳得能刺穿耳膜,
“別他媽逗我笑了!你不過是運氣好,在我最無聊的時候,撞上了我的槍口。我花錢,買你那個破房子的清凈,買你身上那點可笑的、自以為是的硬骨頭帶來的新鮮感。僅此而已?!?/p>
他微微俯身,靠近她,“現(xiàn)在,你連這點新鮮感都沒了。剩下的,只有——” 他的目光再次掃過她的傷腿和額頭,吐出兩個字,“麻煩?!?/p>
“所以,” 他直起身,居高臨下,如同帝王在宣判賤民的命運, “如你所愿?!?/p>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好好享受你當‘喪家犬’的滋味吧。這身傷,這身罵名…就當是,” 他頓了頓,唇角那抹殘忍的弧度加深,“我付給你的‘消遣費’?!?/p>
說完,他猛地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向病房門口。
“砰!”病房門被狠狠摔上。
門外,陰影中的兩個黑衣保鏢立刻無聲地跟上他離去的腳步。
門內(nèi),蘇晚晚躺在病床上,滾燙的、遲來的淚水,終于決堤般洶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