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夜暖心餛飩雨,不知疲倦地敲打著玻璃窗,像無數(shù)細小的冰錐,
在霓虹燈光的折射下劃出模糊而扭曲的光痕。
便利店慘白的燈光是這濕漉漉夜晚里唯一干燥、無情的光源,
把貨架上排列整齊的方便面、飲料罐頭照得如同冰冷的工業(yè)展品。我靠在收銀臺后面,
指尖被空調(diào)吹出的冷風凍得有些發(fā)麻,只能盯著門口電子鈴鐺上凝結(jié)的水珠發(fā)呆。
“叮咚——”機械的電子音突兀地響起,劃破了深夜的寂靜。
一股裹挾著雨水腥氣和深秋寒意的風猛地灌了進來,吹得我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門口出現(xiàn)一個高大的身影,幾乎填滿了狹小的門框。是江嶼寒。他渾身濕透,
黑色的連帽衛(wèi)衣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寬肩窄腰的輪廓,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飽滿的額角,
幾縷發(fā)梢還在不斷往下滴水,劃過他線條分明的下頜,
最終消失在同樣濕透的廉角T恤領口里。他手里緊緊攥著一個同樣濕透了的塑料袋,
塑料袋里一個白色泡沫碗的輪廓隱隱透出來。他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收銀臺前,
把塑料袋小心地放在臺面上,動作間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謹慎?!巴硗恚?/p>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大概是淋雨的緣故,卻帶著溫熱的笑意,“餓了吧?給你帶了餛飩,
老城根那家,還是熱的?!彼贿呎f,一邊伸手去擦臉上的雨水,但那濕意仿佛無窮無盡,
從發(fā)梢、從眉骨不斷淌下。他的指尖也凍得有些發(fā)紅。我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猛地攥了一下,
又酸又軟,剛才那點被寒冷和枯燥夜班磨出來的煩躁瞬間煙消云散,只剩下細細密密的疼惜。
“你這傻子!”我?guī)缀跏菗溥^去,抓住他冰涼的胳膊就往里拽,
把他拖到收銀臺后面我值班坐的高腳凳旁邊,“下這么大雨還跑出去?看你都濕透了!
感冒了怎么辦?”我轉(zhuǎn)身想去后面員工休息室拿毛巾,手腕卻被他輕輕拉住。他的手掌很大,
指腹帶著薄繭,即使冰冷,也傳遞出一種奇異的安穩(wěn)感?!皼]事,幾步路而已?!彼麚u搖頭,
水珠順著發(fā)梢甩落,“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老板特意多給了點紫菜和蝦皮。
”他利落地解開濕透的塑料袋,掀開泡沫碗的蓋子。瞬間,一股濃郁鮮香的熱氣蒸騰而起,
氤氳在冰冷的空氣里,模糊了收銀臺前小小的空間。薄如蟬翼的餛飩皮裹著粉嫩的肉餡,
在清亮的湯底里載沉載浮,翠綠的蔥花和深褐色的紫菜點綴其間,
還有細小的、橙紅色的蝦米干。這碗樸素至極的餛飩,在深夜便利店的慘白燈光下,
卻像一幅精心繪制的靜物畫,散發(fā)著令人無法抗拒的暖意和誘惑。更重要的是,
它代表著他穿越半個城市、淋透一場秋雨的心意。我知道老城根那家餛飩攤離這里有多遠,
更清楚他剛結(jié)束一份在嘈雜酒吧后廚搬運酒水、清洗油膩餐具的夜班,
又馬不停蹄地頂著風雨去買這個?!澳恪粤藛??”我拿起一次性勺子,抬頭看他,
聲音悶悶的?!俺赃^了,在酒吧那邊對付了一口?!彼肿煲恍Γ冻鲆豢谡R的白牙,
眼睛亮晶晶的,像落進了星子。他拉過旁邊一張閑置的塑料凳坐下,高大的身軀微微蜷著,
手肘隨意地撐在膝蓋上,就那么專注地看著我,仿佛看我吃餛飩是此刻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便利店里很安靜,只有單調(diào)的空調(diào)嗡鳴聲、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還有我小口啜飲熱湯時細微的聲響。湯很鮮,帶著骨湯的醇厚和蝦皮的咸香,一路暖到胃里,
也暖到了心尖上。餛飩皮薄餡足,咬下去汁水豐盈。“好吃嗎?”他輕聲問,帶著點期待。
“嗯!”我用力點頭,嘴里塞著餛飩,聲音含混不清,“特別好吃!你也嘗嘗?
”我舀起一個餛飩,遞到他嘴邊。他愣了一下,隨即順從地微微傾身,就著我的手,
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他的嘴唇不小心碰到了勺子邊緣,溫熱的觸感一掠而過?!班?,
是挺鮮的?!彼χu價,耳根似乎悄悄染上了一點不易察覺的紅暈。這一刻,
狹小、冰冷、彌漫著工業(yè)氣息的便利店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屏障隔開,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以及這碗冒著熱氣的餛飩。他濕透的衣服還在往下滴水,在地板上積起一小灘水漬,
他凍得發(fā)紅的手指偶爾會無意識地搓動一下膝蓋,但他看著我的眼神,專注而溫暖,
像冬日壁爐里跳躍的火光,驅(qū)散了我所有關(guān)于這個漫長雨夜的孤寂和寒意。我小口吃著餛飩,
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塞得滿滿的。我知道這碗餛飩多少錢,
道他為了付我們那個簡陋出租屋的租金、為了應付城市里每一筆看似微小卻累積如山的開銷,
一天要打幾份工。酒吧后廚的夜班結(jié)束通常是凌晨兩點,老城根餛飩攤收攤更晚,
他需要穿越大半個城市,在風雨里奔波一個多小時,才能把這碗熱騰騰的餛飩送到我面前。
這碗餛飩的價格,幾乎相當于他在后廚揮汗如雨三四個小時的工錢?!皫Z寒,”我放下勺子,
聲音有些發(fā)緊,“以后別這樣了,太辛苦。我……我隨便吃個泡面就行?!薄芭菝妫?/p>
”他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嚴肅,“那東西沒營養(yǎng)。
你晚上在這里一站就是七八個小時,不吃點熱的怎么行?”他伸出手,
很自然地用指腹擦掉我嘴角沾到的一點油漬,動作輕柔得像羽毛拂過?!翱茨愠缘煤茫?/p>
我就不辛苦。”他的指尖帶著雨水的微涼,劃過皮膚卻留下灼熱的印記。
我看著他那雙盛滿了認真和心疼的眼睛,所有勸阻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在這個冰冷的城市,
在這個無數(shù)人擦肩而過卻吝嗇給予一絲溫度的地方,江嶼寒,
這個看起來除了年輕和力氣一無所有的窮小子,卻用他笨拙又固執(zhí)的方式,
把他所能給予的最好的東西,一點一點、毫無保留地捧到了我面前。
時間在便利店的滴答聲和雨聲中悄然滑過??斓轿医唤影嗟臅r候了,江嶼寒站起身,
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晚晚,我該走了,明天一早還有個工地的活?!薄班?,
路上小心?!蔽尹c點頭,看著他重新拿起那個濕漉漉的、已經(jīng)空了的塑料袋準備離開。
目光掃過他空空的手腕,我心里一動。他唯一那塊老舊的電子表,表帶斷了,
一直用透明膠帶纏著,今天似乎徹底罷工了?!皫Z寒!”我叫住他,
從收銀臺下面的小儲物格里拿出一個用深藍色絲絨布包裹的小盒子,遞過去,
“這個…送你的?!彼黠@愣住了,眼神里充滿了疑惑和驚訝,遲疑地接了過去。
絲絨布滑落,露出一個扁平的黑色硬紙盒。他小心地打開盒蓋,里面靜靜躺著一塊手表。
表盤是深邃的墨藍色,鑲嵌著幾顆細小的、在燈光下折射出內(nèi)斂光芒的鋯石,
表帶是質(zhì)感不錯的深棕色真皮。樣式簡潔大方,帶著一種超越其價格的沉穩(wěn)氣質(zhì)。
“這……”他抬起頭,看著我,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聲音有些發(fā)澀,“這太貴重了,晚晚。
你哪來的錢?”“不貴!”我立刻強調(diào),帶著點急切,“真的!就是個國產(chǎn)牌子,商場打折,
我……我用攢的夜班補貼買的?!蔽冶M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松自然,
“你那塊表不是徹底壞了嗎?看時間不方便。這個……這個防水,也耐造,
工地上戴著也不怕?!彼麤]說話,只是低頭看著那塊表,指腹輕輕摩挲著光滑的表盤邊緣,
那墨藍色的光澤映在他深不見底的黑眸里。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嘴唇動了動,
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抿緊了唇線。他伸出手,不是去拿表,
而是猛地將我緊緊擁入懷中。他的懷抱帶著雨水未干的潮氣和深秋夜晚的冷冽,
卻又有著年輕軀體散發(fā)出的蓬勃熱力,兩種矛盾的氣息交織在一起,將我牢牢包裹。
他的手臂堅實有力,勒得我?guī)缀跤行┐贿^氣,卻又無比安心。
我的臉頰被迫貼在他濕冷的衛(wèi)衣上,能清晰地聽到他胸腔里傳來的、沉穩(wěn)而有力的心跳聲,
一下,又一下,蓋過了窗外的風雨聲?!巴硗怼彼统恋穆曇粼谖翌^頂響起,
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濃烈到近乎哽咽的沙啞,“謝謝你。”只有三個字,
卻像帶著千鈞重量,沉沉地撞進我心里。我能感覺到他擁抱著我的手臂在微微顫抖,
那是一種竭力壓抑著某種巨大情緒的反應。
這個平日里沉默寡言、用行動代替一切話語的男人,此刻所有的震動和珍視,
都通過這個緊得發(fā)痛的擁抱傳遞給了我。便利店的自動門再次“叮咚”一聲滑開,
一股更強的冷風裹著雨絲撲進來。江嶼寒終于松開了我,他的眼睛在燈光下顯得格外亮,
眼尾似乎有些不易察覺的紅?!拔易吡?。”他迅速拿起那塊表,小心地放進褲兜里,
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仿佛要把我的樣子刻進腦海里,然后才轉(zhuǎn)身,
大步走進了門外深不見底的雨幕之中。我追到門口,隔著布滿雨痕的玻璃門,
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在昏黃路燈下和漫天雨絲中快步穿行,很快模糊成一個移動的剪影,
最終消失在街角轉(zhuǎn)彎處。冰涼的玻璃門抵著我的額頭,絲絲涼意滲入皮膚,
但被他擁抱過的地方,那滾燙的印記卻久久不散。便利店里空曠而安靜,
只有那碗餛飩殘留的、若有似無的香氣,和他留下的、被雨水浸濕的一小灘痕跡,
提醒著我剛才那短暫卻無比真實的溫暖。2 奢侈包的誘惑生活像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
在打工、攢錢、和江嶼寒相互取暖的軌道上平穩(wěn)運行。
那塊墨藍色的手表成了他從不離身的物件,即使在塵土飛揚的工地,
也妥帖地戴在他有力的手腕上。我們用省吃儉用的錢,偶爾會去看一場午夜場的打折電影,
場后空曠無人的街道上分享一份熱氣騰騰的烤紅薯;或者去城市邊緣那個免費開放的小公園,
坐在掉漆的長椅上,看那些我們叫不出名字的鳥雀在光禿禿的枝椏間跳躍。日子清貧,
但江嶼寒的手總是溫暖的,眼神總是專注的,仿佛我就是他整個世界的中心。
直到那個周五的深夜。便利店的自動門“叮咚”滑開,
帶進一股濃郁的、與廉價香精格格不入的冷冽香氣。是蘇晚。她踩著細高跟,
步履有些飄忽地走進來,身上那件緊身亮片短裙在慘白的燈光下閃爍著廉價又刺眼的光芒。
她臉上帶著過度興奮的潮紅,眼妝有些花了,眼神卻亮得驚人,徑直撲到收銀臺前?!巴硗恚?/p>
看!”她興奮地尖叫著,聲音在寂靜的店里顯得格外突兀。她猛地側(cè)過身,
炫耀似的向我展示她肩上挎著的一個包。那是一只小巧的鏈條包,
菱格紋的皮革在燈光下泛著柔和而矜貴的啞光,金屬鏈條和中央醒目的雙C標志熠熠生輝。
即使我對奢侈品再無知,也認得這個標志——香奈兒。
它和蘇晚身上那件廉價的亮片裙、花掉的妝容形成了極其刺眼的對比,
像是一塊被強行鑲嵌在粗糲水泥地上的鉆石?!瓣惿偎偷模 碧K晚得意地揚著下巴,
手指愛惜地撫摸著那光滑的皮革,“今天在‘魅影’剛認識的!開保時捷來的!
他說這包配我!”她咯咯地笑起來,帶著酒精熏染后的放縱,
“他還說……下次帶我去他家的游艇上玩!”我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個刺眼的雙C標志上,
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扼住,發(fā)不出一點聲音。陳少?保時捷?游艇?
這些詞匯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我的認知里。我想起江嶼寒手腕上那塊墨藍色的國產(chǎn)表,
想起他為了買它我省吃儉用了大半年,
想起他接過表盒時那個緊得發(fā)痛的擁抱……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驟然縮緊,
帶來一陣尖銳的窒息感。“晚晚?”蘇晚似乎察覺到我的沉默,湊近了點,
帶著酒氣的呼吸噴在我臉上,“你怎么了?羨慕啦?”她晃了晃肩膀上的包,
金屬鏈條發(fā)出清脆又刺耳的碰撞聲。就在這時,自動門再次“叮咚”響起。
一股熟悉的、混合著淡淡汗味和塵土的氣息涌了進來。我像被電流擊中,猛地抬頭。
江嶼寒站在門口。他顯然剛從工地上下來,
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灰色工裝沾滿了星星點點的泥漿和灰白色的涂料痕跡,
褲腿上濺滿了泥點,腳上的勞保鞋沉重而骯臟。
他手里還提著一個裝著幾個冷凍包子的塑料袋,大概是準備來接我下班。
他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在看到我的瞬間,那疲憊立刻被溫軟的笑意取代。然而,
那笑意只維持了一瞬。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
精準地、無可避免地落在了蘇晚肩上那個嶄新的、閃爍著奢侈光芒的香奈兒包包上。
時間仿佛在那一秒徹底凝固。便利店里慘白的燈光像舞臺的追光燈,
冰冷地打在我們?nèi)松砩稀?諝饫锲〉幕覊m都停止了舞動,
只剩下蘇晚身上那股突兀的香水味和江嶼寒帶來的塵土氣息在無聲地廝殺。
江嶼寒臉上的笑容如同被瞬間抽走了所有支撐的沙堡,無聲無息地坍塌下去。
他眼中那抹熟悉的、帶著疲憊卻依舊溫暖的亮光,在接觸到那個刺眼的雙C標志時,
驟然熄滅,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冰冷的沉寂。他提著塑料袋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廉價的塑料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刺啦”聲,里面冷硬的包子輪廓被捏得變了形。他站在那里,
像一尊驟然冷卻的、沾滿泥濘的雕塑。目光沒有看我,也沒有看蘇晚炫耀的臉,
只是死死地、長久地釘在那個小小的、卻足以刺穿一切的包上。那眼神太過復雜,
像沉寂的深海在醞釀風暴,又像有什么東西在里面無聲地碎裂。
蘇晚似乎終于從酒精的興奮中找回了一絲清明,
她順著江嶼寒的目光低頭看了看自己肩上的包,
又抬頭看了看江嶼寒滿身的泥濘和破舊的工裝,臉上那種炫耀的得意瞬間僵住,
隨即被一種混合著尷尬、心虛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所取代。她下意識地把包往身后藏了藏,
動作帶著一種欲蓋彌彰的笨拙?!皫Z……嶼寒?”她試圖開口,聲音有些發(fā)干。
江嶼寒沒有回應。他甚至沒有再看蘇晚一眼。那沉寂的目光終于從那個包上移開,
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落到了我的臉上。那目光像帶著冰渣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
沒有質(zhì)問,沒有憤怒,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驚訝。只有一種穿透骨髓的冰冷,
一種洞悉一切后的……死寂。我的心在那目光下瘋狂下墜,像掉進了無底深淵。我想解釋,
想尖叫,想沖過去抓住他,告訴他不是他想的那樣!可我的喉嚨像是被焊死了,
發(fā)不出任何聲音,身體也僵硬得動彈不得。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
我從未見過江嶼寒這樣的眼神,仿佛我與他,瞬間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他動了。
沒有再看任何人,他沉默地轉(zhuǎn)過身,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僵硬的遲緩。
他推開那扇沉重的玻璃門,外面喧囂的雨聲和濕冷的風瞬間灌了進來。“嶼寒!
”我失聲喊了出來,聲音尖銳得破了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哭腔。
他的腳步在門口頓了一下,高大的背影在雨夜的光影里顯得異常孤寂。他沒有回頭。
冰冷的雨點被風吹著,斜斜地打在他的肩頭、頭發(fā)上。他的聲音穿透雨幕傳來,低沉,沙啞,
像被砂紙磨過,帶著一種耗盡心力的疲憊,清晰地砸進我的耳膜:“蘇晚,你值得更好的。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邁開步子,決絕地走進了那片無邊無際的、吞噬一切的雨幕之中。
便利店的自動門在他身后緩緩合攏,發(fā)出沉悶的“咔噠”聲,徹底隔絕了他消失的背影,
也隔絕了我世界里最后的光源?!爸档酶玫??”蘇晚在我身后嗤笑了一聲,
那笑聲尖銳又刻薄,像玻璃碎片刮擦著耳膜,“算他還有點自知之明!一個窮打工的,
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拿什么跟陳少比?一個破包都買不起,還……”“滾!”我猛地轉(zhuǎn)過身,
聲音嘶啞得如同野獸咆哮,積蓄的絕望和憤怒終于找到了一個宣泄口,像火山一樣噴發(fā)出來。
我死死地瞪著蘇晚那張被酒精和虛榮熏染得面目全非的臉,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
帶著血腥氣,“你給我滾出去!現(xiàn)在!立刻!”蘇晚被我突如其來的爆發(fā)嚇住了,
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隨即被惱羞成怒取代?!疤K晚!你發(fā)什么瘋?為了那個窮光蛋?
他……”“滾——!”我抓起收銀臺上一個空了的飲料瓶,
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在她腳邊的地板上。塑料瓶發(fā)出巨大的爆裂聲,碎片四濺。
蘇晚尖叫一聲,驚恐地后退一步,像看瘋子一樣看著我。她大概從未見過我如此失控的模樣。
她臉色白了白,嘴唇哆嗦了幾下,終究沒敢再說什么,
抓起她那個嶄新的、此刻卻顯得無比諷刺的香奈兒包,
狼狽地、幾乎是落荒而逃地沖出了便利店。
“叮咚——”“叮咚——”自動門開合的聲音在死寂的店里空洞地回響。世界徹底安靜了。
只剩下窗外單調(diào)而巨大的雨聲,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拍打過來,將我淹沒。
我脫力般滑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收銀臺柜體。剛才砸瓶子的右手在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
掌心被塑料碎片劃破了一道細小的口子,滲出血珠,火辣辣地疼。但這點疼,
比起心口那片被江嶼寒最后那個眼神和那句話生生剜走的空洞,根本微不足道。他走了。
帶著那句冰冷的“你值得更好的”,走進了瓢潑大雨里,再也沒有回頭。
3 決絕的背影我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便利店慘白的燈光像無數(shù)根冰冷的針,
扎在我的皮膚上。眼淚終于洶涌而出,不是抽泣,是無聲的崩潰,像開了閘的洪水,
瞬間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冰冷的地板透過薄薄的工裝褲傳來刺骨的寒意,
卻遠不及心口那片被徹底挖空后灌入的凜冽寒風。我瘋狂地撥打江嶼寒的電話。
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每一次撥出,
回應我的只有那個冰冷、機械、毫無感情的女聲:“對不起,
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空號。怎么會是空號?!他注銷了號碼。像抹去一個錯誤,
像清理掉一件垃圾,干凈利落,不留一絲痕跡。連同他這個人,
一起從我的世界里徹底消失了。便利店的夜班變得如同酷刑。每一個“叮咚”的開門聲,
都讓我像驚弓之鳥般猛地抬頭,心臟狂跳著期待是他,又在看清來人后墜入更深的冰窖。
那些熟悉的貨架、收銀臺、他常坐的那個塑料凳,都變成了無聲的刑具,
反復凌遲著我的神經(jīng)。我像個游魂一樣飄蕩回我們曾經(jīng)共同租住的出租屋。鑰匙插進鎖孔,
轉(zhuǎn)動時發(fā)出熟悉的、帶著銹澀感的聲響。推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