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飯時，舒淮注意到我眼下的青紫，眼里帶著揶揄的笑：
“昨晚很辛苦嗎？”
我搖搖頭。
照顧商銘不辛苦，控制住自己不容易。
確實費了一番功夫，最后洗了個冷水澡，打地鋪睡的。
商銘
舒淮放下筷子，神色鄭重地說：
“商銘，有件事，當著小魚的面，我想跟你說。”
舒淮一直都是溫和的性子，突然表情嚴肅，我和商銘也認真起來，紛紛停下吃飯的動作。
舒淮對商銘說：
“我們離婚吧?！?/p>
啪的一聲，我手里的勺子掉回碗里。
我感覺很是抱歉，但桌上的另外兩個成年人都沒有注意到我。
只有他們的女兒真真抬頭看我，她的腦袋微微歪著，眉頭微皺，似乎并不理解為什么我如此震驚。
片刻，我聽見商銘的聲音：
“我能問一下么，原因是什么?！?/p>
舒淮笑了。
她笑得勉強，像悲哀，又像自嘲，她道：
“因為，你不愛我，而且你遇到了你愛也同樣愛你的人?！?/p>
舒淮的眼神從我身上掠過。
“你大哥已經(jīng)去世五年了。我們，還有真真，都不需要這樣扭曲的關(guān)系了?！?/p>
我大腦轟鳴，已經(jīng)不能思考。
真真對大人的話題不感興趣，低頭用筷子撥弄已經(jīng)吃掉餡的空包子皮。
商銘從桌下握住我的手，一觸即分，似乎是在給予我安慰。
但這樣的觸碰，卻讓我更加恐懼。
商銘喝了口湯，對舒淮淡淡說：
“我不同意?！?/p>
舒淮的臉色一下難看起來，她起身，聲音揚起來，幾近質(zhì)問：
“憑什么？”
商銘皺了下眉，臉上卻沒有更多的波動。
舒淮一下就崩潰了，她捂著臉，我以為她在哭，舒淮卻很快抬起頭來，我看到她的臉上并沒有半滴眼淚。
舒淮抿緊嘴唇，問道：
“就算你不為你大哥的親生女兒考慮，難道你就不在乎小魚的感受嗎？”
突然被叫到，我一愣，不明所以。
商銘依舊是漠不關(guān)心的神情，他冷聲對舒淮說：
“你認清一點，我要的不是商太太，而是商家的繼承人?！?/p>
他牽起我的手，放在唇邊吻了一下：
“我和小魚不可能有孩子，我也不會收養(yǎng)外人的血脈，真真就是最好的選擇。”
舒淮的肩膀在顫抖，她仍然強撐冷靜，轉(zhuǎn)而問我：
“你呢，小魚？你可以接受，自己的愛人還有一個世俗意義上的妻子嗎？”
舒淮是個母親，一手帶大女兒，說話娓娓道來，既親切又有說服力：
“你能接受自己一輩子都活在陰影下，所有的正式場合，都是另一個女人陪伴在你的愛人身邊嗎？“
見我不說話，她的臉上逐漸露出幾分淺淡的笑：
“小魚，我了解你，你是一個單純的孩子，你不會喜歡扭曲的關(guān)系的，不是嗎？”
商銘冷聲打斷她：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別忘了，商氏在京市是什么地位?！?/p>
他的眼中滿是商人的算計：
“今天，你敢?guī)е嬲孀叱鲞@個客廳半步，我就敢讓你們母女橫死街頭。”
“你敢！”
舒淮尖叫。
“或者，”商銘語氣放緩，帶著商量的意味，“或者，你可以選擇放自己自由，把真真留在商家?！?/p>
“反正，她就是個拖油瓶，帶著她離婚，會有哪個男人愿意要你？”
“閉嘴！”
我猛地站起來，打斷了商銘的話，沖到桌子對面抱起真真，夾緊手臂，擋住她的耳朵：
“商銘，你瘋了？當著孩子說這種話?！?/p>
我將真真抱到兒童房里，對她說：
“真真，你的爸爸媽媽要談一些很重要的事情，真真先在這里玩玩具，好嗎？”
真真拿過我手中的玩具，看了幾眼，不是很感興趣，又放回玩具箱，神情懨懨：
“不重要，我知道，媽媽想離婚，但是二叔不允許。”
我一愣：
“你知道商銘是你什么人？”
真真聳肩：
“知道啊。二叔最愛裝了，他讓我叫他什么，我就叫他什么。”
“真真……”
我一時說不出話。
外間傳來摔盤子的聲音，我連忙給兒童房上了鎖，趕回餐廳。
門縫里，透出小女孩無神的眼，她坐到地面，抱起雙膝。
“你以為，現(xiàn)在你攀上高枝了？你就能帶著我大哥的女兒離開了？”
舒淮摔倒在地，她用手肘撐著自己的半身，臉色慘白。
商銘叉著腰，來回踱步，突然停下，指著舒淮說：
“對，我早就知道，你嫁給大哥，就是圖商家的錢，后來大哥死了，你又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一年又一年，勾引我無果，沒想到我遇到了小魚，于是以退為進，想攫取更多的利益，是么？”
舒淮哭喊：
“我何時勾引過你！是你說的，大哥新死，我和真真母女在商家站不穩(wěn)腳跟，不如演戲嫁給你，也幫你在董事會爭取更大話語權(quán)。”
她搖晃著身體從地上爬起，低垂著頭，聲音顫抖，像哭又像笑：
“你不會放過我，也不會放過真真?！?/p>
她的眼角流下一滴淚，很快沒入脖頸。
舒淮突然舉起右手，奮力就往左手手腕劃。
她摔倒在地的時候，手里藏了碎瓷片。
“你要干什么！”
商銘的聲音陡然升高，卻又在轉(zhuǎn)瞬間恢復了冷靜，他說：
“沒關(guān)系，想死的話，你就去死?！?/p>
“我不介意，給真真找個比你更適應(yīng)商氏的后媽。”
我撲過去，抱住舒淮的腰，搶下她手中的瓷片，緊緊握到自己手中。
溫熱的血順著我的掌紋流到手臂，又在舒淮的白裙上留下蜿蜒的紋理。
“小魚！”
商銘推開舒淮，扔掉我手中的瓷片，拉著我去廚房的水龍頭下沖洗傷口。
舒淮愣愣看著我，她雙膝一軟，坐到餐椅上，望著一地狼藉出神。
冰涼的水沖去掌心的血，已經(jīng)被稀釋過的血液流進下水道。
商銘給管家打了電話，原本正在歇假的管家急匆匆說了家里藥箱的位置。
商銘給我做了簡易的包扎，拿來我的外套。他顯然是沒有照顧過人的樣子，外套擰巴著套在我身上。
“小魚，別慌，我們現(xiàn)在就去最近的醫(yī)院?！?/p>
商銘安慰我。
在不撕扯傷口的前提下，我活動了下手指，不以為意：
“小傷，包扎一下就行，不用那么緊張。”
商銘的眉頭皺得更緊。
“那個，我也去?！?/p>
舒淮的臉色還是很難看，但她來到我身邊，擔憂地看著我。
商銘推了她一把，用手臂將我和她隔開。
舒淮倒退幾步，雙眼還是只盯著我的手。
“謝謝你，舒淮姐?！蔽矣冒矒岬难凵窨粗?/p>
舒淮只是搖頭，并不言語。
“去看看真真吧，”我繼續(xù)安慰她，“真真自己一個人在房間里，一定很擔心外面。”
“走吧，小魚，”商銘催我，“不要和這個女人廢話了?！?/p>
我深呼吸，勉強忍下對商銘的不滿，跟舒淮說：
“放心，我沒事?，F(xiàn)在真真比我更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