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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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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鏈墜地的悶響還在耳膜里震,我站在原地,血順著嘴角往下淌,滴在季臨風(fēng)的手背上。他咳了一聲,眼底那點(diǎn)光還沒滅。我抬手,在墻上劃下的那道血痕還沒干,像判決書的第一筆。

我撐著墻,一步,一步,往外走。

長(zhǎng)廊盡頭有風(fēng),吹得婚紗輕輕晃。那件白紗是陸云舒的人送來的,疊得整整齊齊,像在準(zhǔn)備一場(chǎng)真正的婚禮。我沒換衣服,也沒脫女仆裝,只是把染血的婚紗披在肩上,像披著一塊裹尸布。銀簪還別在發(fā)間,銹味混著鐵腥氣,從指尖一路爬到喉嚨。

每走一步,鎖骨下的刺青就抽一下。曼陀羅的花瓣在皮下燃燒,燒得我眼前發(fā)白。我咬住舌尖,不是為了清醒——是為了記住痛。母親說過,痛是活著的證據(jù),也是復(fù)仇的燃料。

教堂鐘聲在頭頂炸開。

鐺——

第一聲,震得地板發(fā)顫。我抬頭,彩繪玻璃上,謝家徽紋被切割成碎片,陽光穿過,投下斑駁的血影。長(zhǎng)廊兩側(cè)的鐵鏈銹屑一路拖行,在地面劃出斷續(xù)的線。我故意沒擦,讓它們留在裙擺上,像拖著十二年前那夜的殘骸。

鐺——

第二聲,門開了。

陸沉舟站在祭壇前,西裝筆挺,像在等新娘。他看見我,目光落在我肩上的婚紗,又滑到鎖骨處那朵血色曼陀羅。他笑了,可那笑沒進(jìn)眼睛。

“你穿得真像個(gè)人物?!彼_口,聲音溫柔得能掐死人,“女仆披婚紗,是想當(dāng)謝家最后的祭品,還是想當(dāng)我的新娘?”

我沒答。

他一步步走下來,皮鞋踩在石板上,一聲比一聲重。我站著沒動(dòng),任他逼近。距離近到能聞到他領(lǐng)帶上的雪松香,可我鎖骨刺青卻炸了——不是火,不是藤,是一片墳地。

謝家祖墳。

他猛地扯開襯衫。

布料撕裂聲里,整片胸膛裸露出來。那不是皮膚,是地圖。密密麻麻的墓碑紋在肉上,每一塊都刻著名字:謝明遠(yuǎn)、謝婉清、謝幼薇……我爸媽,我妹妹。而中央那塊被紅線死死纏住的墓碑,刻著我的名字。

“我守了十二年。”他聲音啞了,“你憑什么活著?”

刺青在我鎖骨下劇烈抽搐。他的情緒像瘋了一樣——供奉、焚香、跪拜、撕碎。愛和恨攪在一起,像一場(chǎng)無人參加的葬禮。

我冷笑:“你守的不是墳,是罪證?!?/p>

他瞳孔一縮。

我抬手,指尖撫過銀簪。他以為我會(huì)沖上去?會(huì)哭會(huì)喊會(huì)崩潰?可我已經(jīng)不是那個(gè)躲在柜子里聽槍聲的小女孩了。

“你把我母親的血,當(dāng)成鑰匙?!蔽叶⒅?,“那你呢?你把自己當(dāng)成什么?守墓人?還是——兇手?”

他抬手,一把掐住我脖子,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喉骨。我沒掙扎,任他把我按在墻上。曼陀羅的花瓣在皮下翻滾,痛得我眼前發(fā)黑,可我還在笑。

“你說我父親想毀證據(jù)?”我啞著聲,“那你有沒有想過,他留下的審判書,根本不是給你的?”

他手一抖。

就在這時(shí),鐘聲第三次響起。

鐺——

門被撞開。

季臨風(fēng)站在門口,左臂吊著,血從袖口滴下來。他沒看我,也沒看他,只是一步步走上來,腳步不穩(wěn),卻像踩在刀尖上。

陸沉舟松開我,轉(zhuǎn)身:“你還敢來?”

季臨風(fēng)沒答,目光落在我身上。我觸到他眼神,鎖骨刺青猛地一燙——不是痛,是“被愛”的灼燒。那種感覺,像有人把心掏出來,放在火上烤。

他忽然抬手,抽出陸沉舟腰間的解剖刀。

動(dòng)作快得沒人反應(yīng)過來。

刀光一閃,他反手將刀尖抵在自己鎖骨——那個(gè)子彈曾嵌入的地方。

“解藥在我骨頭里?!彼粗遥曇舴€(wěn)得不像快死的人,“你要嗎?”

我腦子轟一聲。

陸沉舟暴起:“你瘋了?!”

季臨風(fēng)笑了,笑得像解脫。刀刃一寸寸沒入皮肉,血順著刀背流下,滴在我臉上。溫的,腥的,燙得我鎖骨刺青炸開。

藤蔓瘋了。

不是從皮膚里長(zhǎng),是從血里沖出來的。

我撲過去,手按在他傷口上。血滲進(jìn)我指縫,刺青紋路突然脫離皮膚,化作半透明的藤蔓,騰空而起,像活了一樣。

陸沉舟瞪大眼。

藤蔓如刀,直穿他胸口——沒刺心臟,刺在他胸膛刺青上,那塊被紅線纏住的“沈知意”之名。

他悶哼一聲,跪倒在地,手死死抓著胸口,像被剜了心。

“你……你做了什么?”他抬頭,臉色慘白。

我沒答。

藤蔓收回時(shí),帶回一縷藍(lán)絲,輕輕飄落,像蝴蝶翅膀的殘片。我盯著它,沒伸手去接。

季臨風(fēng)靠著墻滑坐在地,血從鎖骨處不停往外涌。他抬頭看我,嘴唇動(dòng)了動(dòng)。

“鳶尾花語是……‘我等你’。”

我蹲下,手撫過他臉。刺青還在燒,曼陀羅的花瓣微微顫動(dòng),映出他眼底那點(diǎn)光。

陸沉舟在地上喘著,手還在抓胸口。他抬頭看我,聲音嘶?。骸澳悴皇侨恕闶侵x家養(yǎng)的怪物。”

我站起身,婚紗下擺的銹屑開始剝落,一片片掉在石板上。

“我不是怪物。”我低頭看他,“我是你們欠下的債?!?/p>

我轉(zhuǎn)身,走向祭壇。

彩繪玻璃上的陽光偏了,照在謝家徽紋的殘影上。我抬起手,銀簪尖端對(duì)準(zhǔn)心口。

不是自殺。

是儀式。

教堂鐘聲第四次響起。

鐺——

我將銀簪刺入鎖骨,正對(duì)曼陀羅花心。

血涌出來,順著婚紗往下淌。刺青紋路再次騰空,藤蔓如網(wǎng),籠罩整個(gè)教堂。陸沉舟在地上掙扎,季臨風(fēng)靠墻喘息,而我站在光里,像執(zhí)筆的審判者。

銀簪插得更深,血滴落在地,暈開一圈暗紅。

我開口,聲音穿透鐘聲:

“現(xiàn)在,輪到我——”


更新時(shí)間:2025-08-10 09:09: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