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還沒亮我就起床了。
收拾好行李,我最后看了一眼這個生活了十八年的房間。
桌上放著我從小到大的照片,但仔細看去,除了小時候的幾張,其他都是我一個人的照片,很少有全家福。
而李明杰的房間里,貼滿了他和父母的合影。
這個細節(jié)我以前從未注意過,現(xiàn)在想來,意味深長。
下樓的時候,全家人都起來送我。
母親眼睛紅腫,顯然一夜沒睡好。她給我準備了一大包吃的,塞進我的行李袋里。
"明軒,到了那邊要照顧好自己,有什么困難就寫信回來......"她的聲音哽咽著。
父親拍拍我的肩膀,難得地露出溫和的表情:"孩子,雖然那邊條件艱苦,但也是鍛煉人的好機會。你要堅強一些。"
李明杰倒是很輕松,甚至有些幸災樂禍:"哥,山區(qū)的生活可不比城里,你可要撐住啊。"
我看著這三個人,心情復雜。
不管怎么說,他們確實養(yǎng)育了我十八年。雖然現(xiàn)在知道了真相,但這份恩情我不會忘記。
"爸媽,我走了。"我背起行李,"家里的事你們不用擔心我,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走出家門,我沒有回頭。
我知道,這一去,也許就是永別了。
到了火車站,已經(jīng)有十幾個知青在等候了。
王主任手里拿著名單,一個個點名確認。
"李明軒。"
"到。"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復雜,然后在名單上做了記號。
我注意到,他原本在李明杰的名字上打了勾,現(xiàn)在又劃掉了,重新在我的名字上打勾。
看來劉建國說得對,原本的名單上確實是李明杰的名字。
火車開動了,我坐在窗邊,看著城市的建筑慢慢遠去。
同行的知青們都很興奮,嘰嘰喳喳地聊著對農(nóng)村生活的憧憬。
只有我一個人沉默著,心里想著即將到來的真相。
"你好,我叫陳小雅。"坐在我旁邊的女孩主動和我說話。
我轉(zhuǎn)過頭,看到一個清秀的女孩,大概和我同齡。
"你好,我叫李明軒。"
"你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是不是舍不得家?"她關心地問道。
我苦笑一聲:"不是舍不得,是想知道自己到底要去面對什么。"
陳小雅似乎聽出了我話里的深意,但她很聰明,沒有追問。
火車走了一天一夜,終于到了目的地——晉北的一個小縣城。
下了火車,我們被安排住在縣招待所。
晚上,我獨自走在縣城的街道上,想透透氣。
這里比省城落后很多,街道狹窄,房屋低矮,但空氣很清新,天上的星星也格外明亮。
走著走著,我看到前面有個老人坐在路邊,似乎在等什么人。
月光下,我看清了他的臉。
那一刻,我的心跳幾乎停止了。
這個老人,和我長得極其相似!
不,準確地說,我和他長得很像。
同樣的眉毛,同樣的鼻子,甚至連額頭上的那顆小痣都一模一樣。
我呆立在原地,不知道該怎么辦。
老人似乎也注意到了我,他慢慢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來。
"孩子......"他的聲音顫抖著,"你......你是明軒嗎?"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我是李明軒。"我聲音有些發(fā)抖。
老人的眼淚瞬間流了下來:"孩子,我找了你十八年??!你終于回來了!"
"您是......"
"我是你的親生父親,趙大山。"老人激動地說,"明軒,我的好兒子,你受苦了!"
我感覺腦袋嗡的一聲,整個世界都在旋轉(zhuǎn)。
親生父親?
這怎么可能?
"您說的是真的嗎?"我?guī)缀醪桓蚁嘈拧?/p>
老人從懷里掏出一張照片,那是一個嬰兒的照片,和我小時候的照片一模一樣。
"這是你滿月時拍的照片,也是我們父子最后一張合影。"老人的聲音哽咽著,"那時候你才一個月大,就被人抱走了......"
我接過照片,手都在顫抖。
照片上的嬰兒確實和我小時候一模一樣,抱著嬰兒的男人,正是眼前這個老人,只是年輕了十八歲。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我會被......"我問道。
"孩子,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老人四下看看,"你跟我回家,我慢慢告訴你。"
我跟著他走過幾條小巷,來到一座簡陋的平房前。
房子很小,很舊,但收拾得很干凈。
墻上貼著很多照片,都是我從小到大的照片。
我震驚地發(fā)現(xiàn),這些照片中有很多我從未見過的,是從各種角度偷拍的。
"這些照片......"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暗中關注你。"老人說,"雖然不能和你相認,但我想知道我的兒子過得怎么樣。"
我的心情五味雜陳。
原來,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一個人一直在默默關注著我。
"爸......"我試著叫了一聲,聲音有些顫抖。
老人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孩子,你叫我爸了......我等這一聲等了十八年??!"
我們父子抱在一起,都哭了。
十八年的骨肉分離,十八年的思念,在這一刻全部爆發(fā)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我們才平靜下來。
"爸,當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為什么會在李家?"
老人嘆了口氣,坐在桌邊,開始講述那段往事。
"明軒,你的親生母親叫趙春花,是這里的村醫(yī)。當年我們生活很困難,你媽媽為了給你一個更好的生活環(huán)境,決定把你送到城里去。"
"李國強當時是下鄉(xiāng)的干部,住在我們村里。他的妻子張秀娟懷孕了,但在懷孕七個月的時候流產(chǎn)了。"
"你媽媽心地善良,看他們夫妻倆傷心的樣子,就提出把你送給他們撫養(yǎng)。條件是,等你長大了,要告訴你真相,讓你回來看看我們。"
"但是......"老人的臉色變得憤怒,"他們答應得好好的,可是帶走你之后,就再也沒有消息了。我們托人打聽,他們說你是他們的親生兒子,根本不承認你是抱養(yǎng)的。"
我的心沉了下去。
原來,李國強和張秀娟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告訴我真相。
"那我媽媽呢?"我急切地問。
老人的臉色暗淡下來:"你媽媽......她因為想你想得太厲害,得了心病,在你走后的第三年就去世了。臨死前,她還在念著你的名字......"
我感覺心如刀絞。
我的親生母親,因為思念我而死,而我卻在李家過著安逸的生活,對此一無所知。
"明軒,這些年我一直在想辦法找你,打聽你的消息。最近我聽說要下鄉(xiāng),就托人查了名單,發(fā)現(xiàn)你弟弟的名字在上面。我想著,如果你們兄弟有一個來這里,我就有機會見到你了。"
"所以你給我寫了那封信?"
老人點點頭:"我知道你在李家的地位,知道你一直被忽視。我想,也許只有這樣,你才會主動要求下鄉(xiāng),來到這里。"
"那昨晚王主任......"
"王主任是我的老戰(zhàn)友,當年一起在這里插隊的。我托他幫忙,如果你真的來了,就想辦法讓你分配到我們村。"
原來如此。
所有的疑團都解開了。
我想起李家人聽說我要下鄉(xiāng)時的反應,想起他們昨晚的談話,心中涌起一陣憤怒。
他們明明知道我的身世,卻隱瞞了十八年。
他們讓我的親生母親帶著遺憾離世,讓我的親生父親孤獨地度過了十八年。
這筆賬,我一定要跟他們算清楚。
在親生父親家里住了一夜,我第二天就被分配到了趙家村。
這是一個深山里的小村莊,只有三十幾戶人家,生活條件確實很艱苦。
但對我來說,這里才是真正的家。
村里的人都知道我的身世,對我格外照顧。
特別是村長趙大伯,他和我父親是堂兄弟,對我更是視如己出。
"明軒啊,你媽媽生前就盼著你能回來,現(xiàn)在你終于回來了,她在天之靈也能安息了。"趙大伯紅著眼睛說。
我跟著父親去了母親的墳前。
那是山坡上的一座小土墳,墓碑上刻著"趙春花之墓"幾個字。
父親告訴我,這些年他每天都要來看看,和她說說話。
"春花,你看,咱們的兒子回來了。"父親對著墓碑說,"他長得多帥啊,和你小時候一樣漂亮......"
我跪在母親的墳前,心中涌起巨大的愧疚。
"媽,兒子回來晚了,讓您受苦了......"
在村里生活了半個月,我逐漸了解了更多的真相。
原來,當年李國強不只是普通的下鄉(xiāng)干部,他是帶著特殊任務來的——調(diào)查這一帶的礦產(chǎn)資源。
村里人單純,把他當成了自己人,很多機密的信息都告訴了他。
后來李國強回城,利用這些信息發(fā)了大財,而村里卻依然貧窮。
更讓人憤怒的是,李國強答應過要幫助村里建學校,但拿走我之后,這個承諾就再也沒有兌現(xiàn)過。
村里的孩子們至今還在破舊的土房里上課。
"明軒,你知道嗎?"一天晚上,父親和我聊天時說,"當年你媽媽之所以同意把你送走,就是因為李國強答應要資助村里建學校,讓村里的孩子都能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