恥辱和憤怒像兩條冰冷的毒蛇，日夜啃噬著陳默。他如同困獸，被囚禁在這座豪華的牢籠里，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趙峰來過幾次，帶來了律師，也帶來了更壞的消息：公司董事會已經(jīng)啟動程序，準(zhǔn)備徹底將他“清理”出去，以挽回公司形象。幾個核心項目被緊急叫?；蜣D(zhuǎn)手，他多年的心血正在被迅速瓜分瓦解。
“默默，現(xiàn)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證據(jù)！證明那個林薇在撒謊！證明那三十萬是你贈予她的，不是她所謂的‘積蓄’！證明那些傷是假的！”趙峰用力拍著桌子，眼睛通紅，“否則，你他媽就真完了！詐騙加誹謗，夠你喝一壺的！公司那邊，更別想翻身！”
證據(jù)？陳默靠坐在沙發(fā)上，臉色灰敗，眼神空洞。證據(jù)在哪里？所有的聯(lián)系都在網(wǎng)上，所有的轉(zhuǎn)賬都指向一個無法追查的私人賬戶。他連林薇具體在哪都不知道！那些孩子們的照片？那間破舊的教室？那個生病的母親？都像是精心搭建的舞臺布景，如今幕布落下，只剩下他這個被耍得團團轉(zhuǎn)的小丑。
“我查過那個賬戶了?！壁w峰帶來的律師推了推眼鏡，語氣冷靜得近乎殘酷，“是外省一個偏遠(yuǎn)地區(qū)的個人賬戶，開戶行信息很模糊。開戶人叫林薇，但這個名字太常見了。沒有其他關(guān)聯(lián)信息，警方立案調(diào)查也需要時間，而且……目前輿論對您極其不利，警方壓力也很大?！?/p>
希望渺茫。陳默感覺自己在不斷下沉，沉向一片漆黑冰冷的深淵。他第一次真切地體會到了什么叫絕望。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除了必要的生理活動，大部分時間都蜷縮在客廳的陰影里。窗簾緊閉，隔絕了外界的光線和窺探。饑餓感襲來，胃里火燒火燎。他掙扎著爬起來，走向廚房。冰箱里空空如也，只有角落里還有幾罐啤酒。
他拉開一罐，冰涼的液體灌入喉嚨，苦澀的味道蔓延開，卻壓不住心頭的燥郁和絕望。他需要一點聲音，一點活人的氣息，來驅(qū)散這死寂。他摸索著拿起地上那部屏幕碎裂的備用手機，充上電，開機。屏蔽了所有陌生號碼和信息通知后，他點開了一個最常用的短視頻APP——那是他以前偶爾用來放松的。
首頁推送的，依舊是各種關(guān)于“禽獸陳默”的討論和謾罵，夾雜著對“可憐女教師林薇”的聲援。陳默麻木地劃過去，胃部因為強烈的厭惡而抽搐。
他漫無目的地滑動著屏幕。美食、寵物、旅游……那些光鮮亮麗、充滿煙火氣的畫面，此刻都像是對他狼狽處境的諷刺。他手指機械地向下劃。
突然，一個直播間的封面吸引了他。不是內(nèi)容，而是封面右下角那個一閃而過的、被主播手腕上的東西晃了一下眼。那東西……很眼熟。
他下意識地點了進去。
直播間里光線明亮，布置得精致而網(wǎng)紅風(fēng)。一個妝容精致、穿著緊身露肩小禮服的年輕女主播，正對著鏡頭巧笑倩兮，聲音甜得發(fā)膩：“……寶寶們，今天這款‘星海之淚’項鏈，真的是絕絕子！高級感拉滿！925銀鍍18K金，鑲嵌奧地利進口鋯石，blingbling的！重點是，今天直播間專屬福利價，只要299！對，你沒聽錯！299！錯過拍大腿哦！”
女主播一邊說，一邊拿起那條項鏈在自己纖細(xì)的脖頸上比劃，身體微微前傾，靠近鏡頭，展示著項鏈的光澤。隨著她的動作，她抬起手，輕輕撩了一下垂落的長發(fā)。
就在她抬手的瞬間，陳默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死死盯住屏幕！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了跳動！
鏡頭清晰地捕捉到了她左手手腕上佩戴的手鐲！那是一只設(shè)計感極強的鉑金手鐲，線條流暢冷硬，中間鑲嵌著一排細(xì)密的、切割完美的黑色鉆石（或者類似材質(zhì)），在直播間的強光下，折射出冰冷而璀璨的光芒！
這只手鐲！化成灰陳默也認(rèn)得！
那是三個月前，林薇在微信上給他發(fā)過的一張圖片！圖片上就是這只手鐲，配著她當(dāng)時發(fā)來的文字：“陳默哥，你看這個手鐲好看嗎？今天陪校長去市里辦事，在商場櫥窗看到的……真漂亮啊，像天上的星星一樣。不過要三萬多呢，我就看看，嘻嘻?！?/p>
陳默當(dāng)時看著圖片，只覺得那手鐲設(shè)計獨特，襯得圖片里林薇那截素凈的手腕格外好看。他回復(fù)：“喜歡就買。錢不夠跟我說?！?/p>
林薇立刻回了一個害羞的表情：“不要啦！太貴了！看看就滿足了！把錢留給孩子們買書更好！”
他當(dāng)時還因為她這份“懂事”而感動，轉(zhuǎn)手又給她轉(zhuǎn)了一筆“買書錢”。而現(xiàn)在，這只價值三萬多、被林薇描述成“只敢在櫥窗外看看”的奢侈品手鐲，竟然如此隨意地、張揚地戴在了這個網(wǎng)紅主播的手腕上！
陳默像被一道閃電劈中，僵在屏幕前！渾身的血液瘋狂地涌向大腦，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
他猛地坐直身體，手指因為用力而顫抖，幾乎要將那破舊的手機捏碎！他死死地盯著主播那張妝容精致的臉！大眼睛，高鼻梁，尖下巴，標(biāo)準(zhǔn)的網(wǎng)紅臉。這張臉……和林薇朋友圈里那張素顏、帶著點土氣、眼神清澈的側(cè)臉，乍一看似乎并不完全一樣。網(wǎng)紅臉更精致，更妖嬈。但是……那眉眼的輪廓！那說話時微微上揚的嘴角！尤其是那雙眼睛！在刻意營造的嫵媚風(fēng)情下，偶爾流轉(zhuǎn)出的、那種熟悉的、帶著點狡黠的神采！
是她！
絕對是她！
林薇！
什么清貧山區(qū)女教師！什么母親重病！什么孩子們?nèi)币律偈常∪枪菲?！她拿著他給的錢，搖身一變，成了光鮮亮麗、在直播間里賣力吆喝的網(wǎng)紅！
“轟——！”
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怒火，在陳默的胸腔里轟然炸開！燒得他雙目赤紅，渾身血液都在沸騰咆哮！恥辱、憤怒、被愚弄的滔天恨意，如同火山熔巖，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猛地站起身，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雄獅，在昏暗的房間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他抓起茶幾上的一個玻璃杯，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向墻壁！
“砰——嘩啦啦！”
玻璃杯粉身碎骨，碎片四濺！巨大的聲響在房間里回蕩！
但這破壞帶來的短暫發(fā)泄，根本無法平息那焚心蝕骨的恨！他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手機屏幕上那個巧笑嫣然、手腕戴著昂貴手鐲的女人！
騙子！
惡毒的騙子！
她不僅騙光了他的錢，毀了他的事業(yè)和名譽，還要用最惡毒的方式將他踩進泥里，永世不得翻身！而她自己，卻拿著沾滿他鮮血的錢，在聚光燈下享受著追捧和奢華！
“林……薇……”陳默從喉嚨深處擠出這兩個字，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音節(jié)都浸透了淬毒的恨意，“你等著……你給我等著……”
劇烈的喘息漸漸平復(fù)，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可怕的、冰冷的死寂。那是一種獵人盯上獵物時，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絕對平靜。赤紅的眼底，怒火并未熄滅，而是沉淀下去，凝結(jié)成一種堅冰般的、足以刺穿一切虛妄的寒光。
他緩緩彎下腰，撿起地上碎裂的手機。屏幕已經(jīng)徹底黑了。但他毫不在意。
他走到書桌前，拉開抽屜，從里面拿出另一部全新的、還未拆封的手機。動作冷靜得近乎機械。撕開包裝，開機，插入新的電話卡。
然后，他點開了那個短視頻APP，找到了剛才那個直播間。主播的名字叫“薇薇安Vivian”。頭像正是那個妝容精致的女人，笑容燦爛，眼神勾人。
陳默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個頭像，手指在屏幕上操作，點擊了“關(guān)注”。冰冷的手機屏幕光映著他同樣冰冷的、毫無波瀾的臉。那雙眼睛里，所有的情緒都被強行壓制下去，只剩下一種純粹的、帶著毀滅氣息的專注。
深淵并非一片漆黑。他看到了光。那是復(fù)仇之火點燃的光芒。微弱，卻足以照亮前路。獵物已經(jīng)出現(xiàn)，獵人，該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