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緊接著，是布料摩擦的窸窣聲。
陳銘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放下書，假裝剛聽到動靜，快步走到主臥門口，輕輕推開一條縫，探進頭去。
床上，真正的蘇靜正皺著眉，緩緩地睜開眼。
她的眼神迷茫而渙散，帶著濃重的睡意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混亂。
她支撐著想要坐起來，手卻按住了自己的額頭，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
“嘶……頭……好昏……”她的聲音沙啞干澀，充滿了不適。
“怎么回事……渾身沒力氣……”
她環(huán)顧著熟悉的臥室，眼神里充滿了困惑和不解，仿佛在努力回憶什么，卻又什么都抓不住。
陳銘趕緊走進去，臉上堆起恰到好處的擔憂，聲音放得又輕又柔：
“媽？你醒了？感覺怎么樣？”
他走到床邊，保持著一點距離。
“你昨晚……好像太累了，剛回來沒多久，就……就暈倒了。把我跟爸嚇壞了?！?/p>
“暈倒？”
蘇靜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眉頭皺得更緊，努力在混亂的記憶碎片里搜尋。
“……有嗎？我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感覺腦袋里像是塞了一團漿糊，記憶斷斷續(xù)續(xù)，昨晚回家后的片段模糊得像隔著一層毛玻璃。她只記得好像很累，很煩躁……然后就是一片空白。
“真的！”陳銘的語氣帶著少年特有的篤定。
“你臉色特別差，爸把你抱回房間的。可能是最近工作太拼了，低血糖吧？爸讓你今天務必好好休息?！?/p>
蘇靜撐著坐起身，羽絨被滑落，露出身上柔軟的睡衣。
她低頭看了看，又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眼神里的困惑并未完全散去。
陳銘的解釋似乎說得通，工作壓力大，暈倒……可為什么心里總覺得空落落的，像是丟了什么很重要的東西？那感覺很奇怪，抓不住，摸不著。
她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梳妝臺鏡子里的自己。臉色確實有些蒼白，頭暈暈的，她甩甩頭，試圖驅散那莫名的不適感。
就在這時，她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床頭柜上的電子鬧鐘。
“7點45了？！”
蘇靜猛地瞪大眼睛，臉上那點殘留的迷茫和不適瞬間被驚怒取代！
什么暈倒，什么低血糖，全都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工作！
她要遲到了！
“該死！”
她低咒一聲，猛地掀開被子跳下床，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
她沖到巨大的衣帽間前，粗暴地拉開柜門，看都沒看那件掛在最顯眼位置、還帶著吊牌的正紅色真絲連衣裙。
手指精準地劃過一排排顏色沉悶的職業(yè)套裝，迅速扯出一套深灰色的西裝套裙。
“陳銘！還杵著干什么？滾去上學！”
她一邊手忙腳亂地往身上套衣服，一邊頭也不回地厲聲呵斥，聲音恢復了往日那種熟悉的、帶著火藥味的尖利。
陳銘站在臥室門口，看著母親像一陣旋風般在衣帽間和梳妝臺前刮過，聽著那熟悉的、刻薄的責罵聲如同冰水兜頭澆下。
剛剛經(jīng)歷的那場驚心動魄的荒誕劇帶來的所有緊張、恐懼、甚至那絲隱秘的不舍，都在這一刻，被這冰冷的現(xiàn)實沖刷得干干凈凈。
他默默地看著蘇靜飛快地對著鏡子涂上顏色冷厲的口紅，抓起那個價值不菲的公文包，像奔赴戰(zhàn)場一樣，頭也不回地沖出臥室，沖出家門。
防盜門被重重地甩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砰”一聲巨響！
巨大的聲響在驟然安靜的客廳里回蕩。
“結束了，媽媽...又回來了...”
“可怎么，感覺心里空落落的......”
陳銘呆呆看著門口。
蘇靜的轉變太大，他一時緩不過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極其緩慢地、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那口氣息里，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虛脫，一種如釋重負的松懈，還有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巨大的失落。
他慢慢地抬起手，指尖隔著褲子布料，觸碰到褲兜里那個冰冷堅硬的儀器輪廓。
結束了。
他這樣告訴自己。
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腳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鉛。
客廳的空氣里，似乎還殘留著一點若有若無的、屬于“那個蘇靜”的溫柔馨香，但很快，就被窗外涌入的、屬于真實世界的、冰冷而嘈雜的晨風徹底吹散了。
......
日子恢復了以往的沉悶。
蘇靜又變回了那個蘇靜。
清晨的廚房不再有溫和的香氣，取而代之的是她踩著高跟鞋、對著鏡子快速涂抹艷麗口紅的冰冷側影。
餐桌上，陳宇小心翼翼地將一杯溫水推到蘇靜手邊，帶著點討好的試探：
“靜靜，昨晚睡得還好嗎？頭還暈不暈？”
蘇靜正皺著眉刷手機郵件，聞言頭也沒抬，語氣帶著被打擾的不耐煩和一種揮之不去的莫名煩躁：
“暈什么暈？早好了！陳宇你煩不煩？趕緊吃你的，別耽誤我時間！”
她啪地放下手機，端起牛奶杯猛灌一口，動作帶著一股泄憤般的力道。
陳宇臉上的關切瞬間僵住，訕訕地收回手，低頭默默喝粥，眼神里是濃得化不開的困惑。
明明前幾天……那種溫柔平和的感覺，真實得像一場觸手可及的夢，怎么一覺醒來，又回到了冰窖？
他偷偷打量著妻子冷硬的側臉線條，那點殘存的暖意被現(xiàn)實徹底碾碎。
......
另一邊，狹小逼仄的福利院宿舍里，王元從硬板床上睜開眼。
窗外灰蒙蒙的天光映著斑駁的墻壁。
他習慣性地抬手，指尖觸碰到的是自己平坦的、屬于少年的胸膛，粗糙的布料摩擦著皮膚，帶來一種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落差感。
昨晚……不，是那兩天……
柔軟的絲質(zhì)睡裙貼著皮膚的滑膩感，胸前的沉甸和飽滿帶來的微妙重量與彈性，踩著高跟鞋時身體搖曳生姿的韻律，甚至是被陳宇緊緊擁抱時那種被需要、被珍視的灼熱體溫……
所有屬于“蘇靜”的感官記憶，如同潮水般洶涌回卷，瞬間將他淹沒。
他猛地坐起身，雙手死死捂住臉。
指縫間，是壓抑不住的、粗重的喘息。
那感覺太真實了！真實到每一個毛孔都記得！
家庭的溫暖，被仰望的目光，完美的身體……像一場極致奢靡的美夢。
“太爽了，那胸......那腿......”
王元回味著，眼神迷離。
“還有，裙子，好軟，這不比我現(xiàn)在硬邦邦的校服好？”
“特別是包臀裙包著屁股的感覺......”
他舍不得，那具成熟豐滿的身體，那富家太太的身份......
不過現(xiàn)在，夢醒了。
只剩下身下這張冰冷堅硬的床板，和空氣中揮之不去的、屬于集體宿舍的消毒水味。
“不，還沒結束...”
他從柜子里拿出一張照片，是蘇靜的！
照片里的蘇靜長發(fā)披肩，修身的長裙襯出她優(yōu)美的曲線。
“蘇阿姨，我能幫你把生活過的更好......”
王元撫摸著照片，心卻飄向遠方。
……
學校里，陳銘和王元在走廊拐角不期而遇?？諝馑查g凝固了一下。
王元臉上立刻堆起笑容，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熱絡，幾步就湊了過來，肩膀幾乎要撞上陳銘：“嘿，銘哥！”
陳銘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拉開一點距離，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和疏離。
他含糊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王元卻像沒察覺到他的冷淡，眼睛亮晶晶的，帶著一種近乎亢奮的探究，壓低了聲音問：
“哎，銘哥，那天……我演得怎么樣？是不是特像？你媽……呃，我是說蘇阿姨，你爸他真的一點都沒懷疑吧？”
他的語氣里充滿了邀功般的急切，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渴望。他太想確認了，確認自己曾完美地占據(jù)過那個位置，確認那場美夢并非完全虛幻。
陳銘猛地別開臉，不想看王元眼中那過于熾熱的光芒，語氣生硬地打斷：
“別提了！都過去了！”
他加快腳步，只想快點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對話。
王元卻鍥而不舍地追上來，與他并排走著，語氣變得認真，甚至帶著點懇求：
“銘哥，那個……那個‘東西’，放你那兒也不安全吧？萬一被蘇阿姨發(fā)現(xiàn)……”
陳銘腳步一頓，警惕地看向他：
“你想干嘛？”
“給我保管吧！”
王元立刻接話，語速飛快，眼神灼灼。
“我家……你知道的，就我自己，地方偏，藏東西絕對安全！那玩意兒本來就是我們倆一起發(fā)現(xiàn)的，對吧？放我那兒，對大家都好?！?/p>
他緊緊盯著陳銘的眼睛，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誠懇無害。
陳銘沉默了。
理智告訴他這東西極其危險，絕不能輕易交給明顯已經(jīng)沉迷其中的王元。
儀器確實是他們共同發(fā)現(xiàn)的，自己確實沒理由霸占它。
而且，看著王元那張帶著懇切的臉，想起他畢竟是幫自己渡過了家長會的難關，況且......
“銘哥，求你了！”
王元看出了他的動搖，立刻加重語氣，帶著點可憐兮兮的央求，“就放我那兒，我保證不亂動！真的！你要用隨時找我拿！放你家里太危險了！”
那聲“銘哥”和央求的姿態(tài)，讓陳銘最后一點防線也松動了。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聲音悶悶的：
“……行吧。下午放學去我家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