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白玉階被晨露浸潤得發(fā)亮，卻被一道刺目的猩紅撕裂。
玄衣少年單膝跪地，肩胛骨處的玄鐵鎖鏈正隨著他微弱的呼吸滲出血珠，在青石板上暈開朵朵猙獰的花。葉青羽的下頜緊繃著，血污糊住了他的視線，卻仍死死盯著階上那對父女。
“葉青羽，你可知罪？” 慕容城主的聲音像淬了冰，紫金蟒袍的下擺掃過散落的半塊玉佩，帶起的風都透著輕蔑，“區(qū)區(qū)村野匹夫，竟敢私藏龍族信物，按我青嵐城律例，當處以剝皮剔骨之刑！”
少年猛地抬起頭，額前凌亂的發(fā)絲下，那雙眼睛亮得驚人。血珠順著眉骨滑落，滴進瞳孔里，像是燃著兩簇不滅的火：“大人明鑒！此玉佩乃前日山澗救下一老翁所贈，臨終前他緊握我手，說此物件能保我性命。何來私藏一說？”
他的聲音嘶啞卻字字鏗鏘，目光掃過城主身側的華服少女：“倒是令千金三日前便帶人堵我家門，言說要用百兩黃金強購。被拒后懷恨在心，如今反污蔑我偷盜，這便是青嵐城標榜的公正廉明？”
“放肆！” 侍女尖銳的呵斥刺破殿宇，卻被一道嬌柔卻淬毒的聲音打斷。
慕容雪輕搖著描金團扇，孔雀藍的裙擺掃過白玉階，留下淡淡的脂粉香。她故作驚訝地掩住唇角：“父親何必與將死之人置氣。這廢物不過是想攀附龍族罷了，聽聞他指尖一碰，玉佩便會發(fā)光呢?！?/p>
團扇輕挑，劃過葉青羽染血的衣襟：“不如…… 剝了他的皮看看，說不定骨頭縫里都藏著龍族秘辛呢？”
葉青羽嗤笑出聲，鎖鏈摩擦血肉的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fā)黑，膝蓋早已跪得麻木，卻硬生生挺直了脊梁。他盯著慕容雪纖細的手指，那指甲上涂著蔻丹，艷得像剛吸過血：“慕容城主若還有半分公正，便該取來驗玉鏡。玉佩上除了我與老翁的指印，分明還有第三個人的 ——”
“?。 ?慕容雪突然尖叫著后退，團扇 “啪” 地掉在地上，“你這卑賤的奴才竟敢詛咒我！父親，快殺了他！”
慕容城主臉色驟變，掌中瞬間凝聚起淡青色的靈力。那靈力在晨光中流轉，帶著摧枯拉朽的氣勢：“冥頑不靈！今日便讓你知曉，凡夫俗子妄圖染指神物，唯有死路一條！”
青色靈力如毒蛇吐信般襲來，葉青羽下意識地蜷縮身體。就在這時，他懷中那半塊沾血的玉佩突然爆發(fā)出刺目金光，像燒紅的烙鐵般燙在胸口。
“咔嚓 ——”
玄鐵鎖鏈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鐵屑。葉青羽只覺胸口傳來灼燒般的劇痛，無數(shù)古老的符文順著血液涌向四肢百骸，在皮膚下游走如活物。他聽見腦海中轟然響起震耳欲聾的龍吟，那聲音穿透神魂，讓整個紫宸殿都在微微震顫。
“這是…… 龍語？” 葉青羽瞳孔驟縮，那些扭曲的符文竟在眼前組成了清晰的字句 ——“星契已至，龍馭九天”。
金光如潮水般褪去時，白玉階上已空無一人。唯有幾滴未干的血跡，證明少年曾在此處。殿外突然傳來一聲響徹云霄的龍嘯，驚得滿城飛鳥盤旋悲鳴，連護城河的水都泛起了三尺波瀾。
慕容雪驚魂未定地抓住父親的衣袖，看著空蕩蕩的階上，突然莫名地打了個寒顫。她總覺得，那道玄色身影消失的瞬間，有雙金色的眼睛，正從九天之上俯瞰著她，帶著冰冷的嘲諷。
而此刻的葉青羽，正墜落在青嵐城外的密林里。他摔在厚厚的腐葉上，胸口的灼痛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四肢百骸涌動的力量。少年撐起身體，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 —— 原本布滿薄繭的指尖，此刻竟泛著淡淡的金光。
“剛才……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喃喃自語，伸手摸向胸口，那半塊玉佩已消失無蹤，只在衣襟內(nèi)側留下一個淺淺的龍紋印記。
一陣風吹過，林葉沙沙作響。葉青羽突然察覺到背后傳來異樣，猛地轉身，只見一頭通體雪白的小獸正蹲在不遠處的巖石上，歪著頭打量他。那小獸長著狐貍的身形，卻有九條蓬松的尾巴，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九尾靈狐？” 葉青羽心中一驚，這可是傳說中才有的神獸，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小獸似乎不怕生，輕輕 “嗷嗚” 了一聲，轉身躍入林中。葉青羽猶豫片刻，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他不知道，這頭神獸正是被玉佩的金光引來，而它要帶他去的地方，將是命運的真正轉折點。
穿過層層疊疊的古樹，前方突然出現(xiàn)一片氤氳的霧氣。小獸鉆進霧中，葉青羽緊隨其后，剛踏入霧區(qū)，就聽見前方傳來微弱的呻吟聲。
他撥開濃霧，只見一棵千年古樹下，躺著一位身著素衣的女子。她的青絲如瀑般散開，沾著些許草屑，蒼白的臉頰上沾著淚痕，卻難掩傾城之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腳踝處的銀鏈，正隨著呼吸輕輕晃動，發(fā)出細碎的聲響。
“姑娘？” 葉青羽試探著喚了一聲，心中涌起莫名的悸動。
女子緩緩睜開眼，那是一雙怎樣清澈的眸子啊，像盛滿了山間的晨露，卻又帶著一絲不屬于凡塵的疏離。她看到葉青羽時，微微一怔，纖眉輕蹙：“你身上…… 有星河的氣息?！?/p>
葉青羽一愣，這才注意到女子腳踝的銀鏈正隨著他的靠近而微微發(fā)燙，上面鑲嵌的星辰吊墜竟泛起了微光。他剛想開口詢問，卻見女子突然臉色煞白，捂住胸口劇烈咳嗽起來。
“你沒事吧？” 少年連忙上前，卻被她抬手阻止。
“別過來。” 女子的聲音帶著一絲虛弱，“我…… 我身上有瘴氣?！?/p>
葉青羽這才發(fā)現(xiàn)，她身下的落葉已泛起淡淡的黑氣。他想起村里老人說過的話，有些深山中的瘴氣能蝕骨銷肉。少年沒有絲毫猶豫，脫下身上的玄色外袍，小心翼翼地鋪在地上：“快，到這上面來。”
女子看著他真誠的眼睛，又看了看那件帶著淡淡血腥味的外袍，遲疑片刻，終是依言挪了過去。銀鏈與外袍接觸的瞬間，突然發(fā)出清脆的響聲，黑氣如遇克星般退散開來。
“這……” 兩人同時愣住。
葉青羽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可能…… 是剛才那玉佩的緣故？” 他頓了頓，伸出手，“我叫葉青羽，姑娘你呢？”
女子望著他掌心的金光，又看了看自己腳踝發(fā)燙的銀鏈，輕聲道：“云曦?！?/p>
陽光透過霧隙照進來，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沒有人注意到，密林深處，那只九尾靈狐仰頭望著天空，九條尾巴輕輕擺動，仿佛在慶祝什么。而遙遠的天際，兩顆原本黯淡的星辰，正悄然亮起，沿著古老的軌跡，緩緩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