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李明是被鬧鐘拽起來的。
他盯著天花板發(fā)了三分鐘呆,摸到手機點開微信,林曉的對話框里最后兩條消息扎得他眼睛疼。
“小明,起床沒?早飯給你煎了雞蛋?!彼麐屧陂T外敲門,聲音輕得像怕驚著誰。
李明慢吞吞地爬起來,套上襯衫時發(fā)現領口歪著,扯了半天也沒弄整齊。
鏡子里的人眼下掛著青黑,頭發(fā)亂得像雞窩,他抓起梳子隨便扒拉兩下,齒子卡在打結的地方,疼得他齜牙咧嘴。
飯桌上,他爸正對著電視里的早間新聞嘆氣,說哪個明星又偷稅漏稅了。
見李明坐下,把剝好的雞蛋往他碗里一放,沒說話。
“爸,今天我晚點回來?!崩蠲靼抢?,“公司要加班?!?/p>
他爸嗯了一聲,夾咸菜的手頓了頓:“別太累著。”
這話讓李明愣了一下,抬頭時正好撞見他爸躲閃的眼神。
他媽在旁邊趕緊打圓場:“加班也得吃飯,我給你裝了點餅干,餓了就墊墊?!?/p>
到了公司,李明剛坐下,王磊就湊過來,胳膊肘往他桌上一搭:“明哥,周末跟嫂子約會咋樣?成了沒?”
李明盯著電腦屏幕,假裝沒聽見。
屏幕上的Excel表格密密麻麻,看得他頭暈。
“咋了這是?”王磊戳戳他胳膊,“跟嫂子吵架了?我跟你說,女人嘛,哄兩句就好了,別跟她們較真?!?/p>
“沒吵架。”李明揉著太陽穴,“就是有點事?!?/p>
“有事?啥事比嫂子還重要?”王磊擠眉弄眼,“是不是彩禮的事?我跟你說,我當初結婚,我丈母娘也獅子大開口,最后還不是被我一頓忽悠,少了五萬?!?/p>
李明沒接話,點開一個文檔假裝忙碌。
王磊討了個沒趣,撇撇嘴走了。
一上午,李明都心不在焉。
客戶發(fā)來的消息看了三遍才明白意思,做的報表錯了好幾個地方,被主管說了兩句,他也沒反駁,只是低著頭說“知道了”。
中午吃飯,他沒去食堂,坐在工位上啃著他媽給的餅干。
窗外的太陽晃得人睜不開眼,樓下的花壇里,幾個大媽正圍著一個穿紅馬甲的推銷人員嘰嘰喳喳,不知道在爭什么。
李明掏出手機,點開林曉的朋友圈。
最新一條還是三天前發(fā)的,是她家旺財趴在地上吐舌頭的照片,配文“熱死狗了”。
他手指在屏幕上劃來劃去,想發(fā)點什么,又不知道該說啥。
這時,手機震了一下,是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李明,我是林曉媽。曉丫頭這兩天飯也不吃,覺也不睡,就抱著手機發(fā)呆。你們倆到底咋了?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李明盯著短信看了半天,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著。
他回復:“阿姨,對不起,是我沒處理好。我會跟林曉好好溝通的?!?/p>
發(fā)完短信,他把手機塞回兜里,起身走到樓梯間,掏出煙盒想抽一根,發(fā)現里面是空的。
與此同時,林曉在服裝店里也坐立難安。
早上剛開門,一個大媽試了七八件衣服,最后一件沒買,還說她們家衣服質量不如隔壁的好。
林曉強忍著沒發(fā)火,等大媽走了,她把衣服往貨架上一摔,差點碰倒旁邊的模特。
“咋了這是?”同事小張湊過來,“跟李明吵架了?”
林曉沒說話,蹲在地上整理鞋子。
貨架最底層的帆布鞋擺得歪歪扭扭,她一只一只地擺正,眼淚突然掉了下來,砸在鞋面上,暈開一小片水漬。
“我的天,你咋哭了?”小張嚇了一跳,趕緊遞紙巾,“是不是李明欺負你了?我跟你說,男人不能慣著,越慣越得寸進尺。”
林曉擦了擦眼淚:“他沒欺負我,就是…… 彩禮的事沒談攏?!?/p>
“彩禮?”小張坐下來,“他家給多少?”
“十二萬。”林曉吸著鼻子,“我爸媽不同意,說最少也得十八萬八?!?/p>
“十二萬是有點少。”小張咂咂嘴,“我堂姐結婚,她婆家給了二十八萬八,還送了輛寶馬。不過話說回來,李明對你咋樣?要是對你好,彩禮少點也沒啥。”
“他對我是挺好的?!?/p>
林曉想起以前的事,嘴角有點酸,“我上次發(fā)燒,他大半夜跑遍全城給我買粥。還有我生日的時候,他……”
“那不就得了?!毙埮呐乃募?,“彩禮就是個形式,日子過得好比啥都強。你爸媽那邊,你再好好說說,說不定就同意了?!?/p>
“可我爸媽覺得沒面子。”林曉嘆了口氣,“我們這兒就這規(guī)矩,彩禮少了會被人說閑話的?!?/p>
“閑話能當飯吃?”小張翻了個白眼,“那些說閑話的,不是閑得沒事干,就是見不得別人好。你管他們干啥?自己開心最重要?!?/p>
正說著,進來一對情侶。
女孩指著一件連衣裙問男孩:“這件好看嗎?”
男孩頭也沒抬,盯著手機說:“好看,你穿啥都好看?!?/p>
女孩撇撇嘴,把裙子往貨架上一扔:“你根本就沒看!”
林曉看著他們,突然想起以前跟李明逛街的情景。
那時候,李明總是很認真地給她提意見,說這件顏色顯白,那件款式顯瘦。
她心里突然感覺疼得慌。
下午五點,李明提前溜了。
他沒回家,開著車在城里瞎轉。
路過林曉家小區(qū)時,他停在路邊,盯著那棵石榴樹看了半天。樹底下空蕩蕩的,沒有林曉的影子。
手機響了,是他媽打來的:“小明,你爸做了你愛吃的紅燒肉,快回來吧?!?/p>
“知道了?!崩蠲鲯炝穗娫挘l(fā)動車子往家走。
路上堵車,他看著前面長長的車龍,心里煩躁得很。
旁邊的公交車上,一個女孩正對著手機笑,不知道在跟誰視頻。
回到家,他爸正系著圍裙在廚房忙碌,抽油煙機嗡嗡地響。
他媽坐在沙發(fā)上擇菜,見他回來,趕緊站起來:“回來了?快洗手,馬上就開飯。”
飯桌上,他爸給李明夾了塊紅燒肉:“多吃點,看你這兩天瘦的?!?/p>
李明沒說話,埋頭扒飯。
紅燒肉肥而不膩,是他從小吃到大的味道,可今天卻覺得沒什么滋味。
“小明,”他媽猶豫了半天,還是開口了,“彩禮的事,要不……我跟你爸再想想辦法?”
李明抬起頭:“咋想辦法?家里的錢不都用來買房了嗎?”
“我跟你爸還有點養(yǎng)老錢,”他媽嘆了口氣,“實在不行,就先取出來用。”
“不行!”李明放下筷子,“那錢是你們養(yǎng)老的,不能動。大不了……這婚我不結了?!?/p>
“你這孩子說啥呢?”他爸瞪了他一眼,“啥叫不結了?我跟你媽還等著抱孫子呢?!?/p>
“那你們又不讓步?!崩蠲鞯穆曇粲悬c哽咽,“林曉爸媽也不讓步,我有啥辦法?”
客廳里安靜下來,只有抽油煙機還在嗡嗡地響。
過了一會兒,他爸嘆了口氣:“行了,這事先不說了,吃飯吧。菜都快涼了。”
吃完飯,李明回到臥室,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拿起手機,又點開林曉的對話框,輸入了又刪除,刪除了又輸入,最后還是什么都沒發(fā)。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李明看著那道影子,突然覺得很孤獨。
手機又震了一下,是王磊發(fā)來的微信:“明哥,明晚聚餐別忘了啊,新來的女同事也去,據說還是個海歸呢?!?/p>
李明看著消息,苦笑了一下,回了個 “再說吧”。
他放下手機,閉上眼睛,腦子里全是林曉的樣子。
她笑的時候,生氣的時候,還有在短信里說“我們完了”的時候。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夢里,他和林曉站在那棵石榴樹下,林曉笑著遞給她一個石榴,他剛想接,石榴突然變成了一沓錢,林曉轉身就走,他怎么追也追不上。
他猛地驚醒,額頭上全是汗。
窗外的天已經蒙蒙亮了,新的一天又開始了,可他的難題,還沒解決。
他坐起來,靠在床頭,看著窗外漸漸亮起來的天空,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知道,這樣的日子,還得繼續(xù)。
冷戰(zhàn)也好,掙扎也罷,他都得扛著。只是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扛多久。
他起身下床,走到窗邊,拉開窗簾。
外面的世界已經蘇醒,街上開始有了行人,鳥兒在樹上嘰嘰喳喳地叫著。
李明看著這一切,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走出了臥室。他得去上班,得去面對這一切。
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他媽已經做好了早飯,見他出來,笑著說:“醒了?快來吃飯吧,今天做了你愛吃的豆?jié){油條?!?/p>
李明點點頭,走到飯桌前坐下。他爸正在看報紙,頭也沒抬地說:“今天路上可能堵車,早點走?!?/p>
“嗯?!崩蠲鲬艘宦?,拿起一根油條,慢慢吃了起來。
早飯的味道還是老樣子,可李明的心里,卻沉甸甸的,像壓了塊石頭。
他知道,今天又將是難熬的一天。
但他別無選擇,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畢竟,生活還得繼續(xù),不是嗎?
吃完早飯,李明拿起包,跟爸媽說了聲 “我走了”,就出了門。
樓道里,張奶奶正提著菜籃子往樓下走,看見他,笑著說:“小明上班去啊?”
“嗯,張奶奶好?!崩蠲鲾D出一個笑容,加快腳步往樓下走。
他走到小區(qū)門口,發(fā)動了車子。
后視鏡里,家的方向越來越遠,而前方的路,卻一片迷茫。
周三下午,服裝店里沒什么客人,林曉趴在柜臺上刷短視頻,手機里一個博主正唾沫橫飛地講“彩禮談判三十六計”。
小張湊過來看了兩眼,突然一拍大腿:“哎,我想起個事?!?/p>
“啥?”林曉劃著屏幕的手指頓了頓。
“前天晚上我去我哥那拿東西,”小張壓低聲音,“在小區(qū)門口看見李明了,騎著個共享電動車,后座還綁著個外賣箱,穿得跟個粽子似的?!?/p>
林曉心里咯噔一下:“你看錯了吧?他有車啊?!?/p>
“錯不了,”小張篤定地說,“那側臉我化成灰都認得。他給3號樓的人送奶茶,我還聽見他跟人說‘祝您用餐愉快’,那語氣,跟平時拽得二五八萬似的完全不一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