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城破曉前的黑暗最是濃重。城墻上巡夜的衛(wèi)兵早已懈怠,抱著冰冷的鐵矛在門樓角落里打著盹。凌云拖著如同灌了鉛的雙腿,用盡最后一點殘存的力氣,如同暗影般貼著墻根,艱難地翻回了自己那座破敗小院的矮墻。
噗通。
剛一落地,身體的劇痛和極度的虛弱如同山洪般爆發(fā)。他再也支撐不住,直接癱倒在冰冷的泥地上,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胸腹和左臂火燎般的劇痛。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里衣。外面那件破爛的外衣早已被他丟棄在荒嶺,此刻只穿著血污凝固的里衣,左臂被自己撕下的布條緊緊纏繞勒住的地方,陣陣鉆心的鈍痛伴隨著詭異的麻癢感不斷傳來。
“不能…不能倒下…” 凌云狠狠咬了一口舌尖,劇痛讓他昏沉的意識為之一清。他掙扎著,手腳并用爬回冰冷的土炕上,用唯一完好的右手扯過那條散發(fā)出霉味的薄被蓋在身上。黑暗中,他死死睜著眼睛,如同瀕死的狼,警惕地傾聽著院外的動靜。左臂的傷口絕不能暴露,這副慘狀更不能讓任何人看到!尤其是那個王管事和他兒子王虎!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窗外漸漸透出灰蒙蒙的天光。雞鳴聲在巷弄間稀稀拉拉響起。預想中王虎來踹門的場景并未出現(xiàn)。也許是昨夜黑石崖的動靜吸引了注意,也許是王虎那蠢貨還沒起床?
凌云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放松一絲,但身體的劇痛和疲乏瞬間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強撐著,嘗試按照昨晚古玉傳遞的那段《劫體術(shù)》基礎(chǔ)心法冥想。
“引天地衰敗之氣……” 意念沉入。昨夜經(jīng)歷那番劇變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周圍天地元氣中那股令人不適的、駁雜不純的“衰敗之氣”——也就是劫力,有了前所未有的清晰感知!
此刻靜下心來,更能清晰地“看到”周圍空氣中,那些如同灰色霧氣般混雜在淡薄元氣里的劫力絲縷。它們帶著冰冷、破敗的氣息。他小心翼翼地引導丹田深處那個米粒大小、不穩(wěn)定旋轉(zhuǎn)的灰黑色氣旋雛形微微加速。一股無形的微弱吸力自丹田傳出,緩緩的將身周空氣中那些游走的灰色劫力絲縷,一絲一毫地扯向自己的身體!
痛!熟悉的、如同無數(shù)冰針扎入皮肉的刺痛感立刻從全身毛孔傳來!
但這股痛,與昨晚那毀天滅地的痛苦相比,溫和了何止百倍!而且,凌云敏銳地察覺到了一個關(guān)鍵的變化:這些被強行吸入的駁雜劫力,雖然依舊冰冷陰寒,但在經(jīng)過他經(jīng)脈血肉時,大部分暴戾的破滅意志,竟然被丹田中那縷源自神格碎片的、更精純更高層次的劫力“馴服”或者說“同化”了!
這些馴服后的能量不再狂暴地撕裂破壞他的根基,反而以一種近乎殘酷的方式,強行滲透、淬煉著他早已傷痕累累的肌體!
滋…滋…細微的、仿佛油脂在熔爐中淬煉的聲音在他身體內(nèi)部響起。他能感覺到傷口處那詭異的麻癢感更甚,伴隨著劇烈的酸脹和刺痛!他死死咬緊牙關(guān),額頭青筋暴起,他“看到”那些被劫力粗暴淬煉過的血肉、甚至細微的骨骼筋膜,都隱隱透出一股更加凝聚、內(nèi)斂的堅韌感!雖然只是微小的一點點!
丹田處那個灰黑色的氣旋,在吸收了這些被初步“同化”的劫力后,旋轉(zhuǎn)似乎稍稍凝實了一絲絲,盡管依舊細小如米粒,但那股源自其中的微弱波動,變得更加清晰——那是屬于他凌云自己的力量!
不知過了多久,急促的砸門聲響起,伴隨著王虎的破鑼嗓子:
“廢物凌云!滾出來!遲到了看小爺不扒了你的皮!今天就是考核,趕緊滾出來給小爺墊腳!”
砰!砰!砰!老舊的門板在王虎蠻力的砸踹下灰塵簌簌落下。
凌云猛地睜開眼!眼中血絲密布,疲憊和虛弱并未完全消除,但那股源自骨髓的狠厲與堅韌卻前所未有的強烈!他知道,自己雖然離穩(wěn)固淬體境一重尚有距離,但就在剛才這短暫的修煉中,體內(nèi)那《劫體術(shù)》的引子,已經(jīng)開始運轉(zhuǎn)!他不再是純粹待宰的羔羊!
推開吱呀作響的破門,刺眼的晨光讓凌云下意識瞇了瞇眼。
院門口,身材比凌云壯碩一圈、穿著嶄新短褂的王虎,正叉著腰,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當他看到凌云時,夸張地嗤笑出聲:“哎喲!這不是咱凌家的‘天才’嗎?嘖嘖,看看這臉色,白得跟死人一樣!昨晚做賊去了?還是被什么野狗攆得鉆了一夜耗子洞?” 他的目光在凌云纏著布條、明顯不太自然的左臂上掃過,更是露出得意的獰笑,“怎么?把自己胳膊都弄瘸了?廢物就是廢物!連站崗都能摔斷手!我看你今天這考核,直接跪地認輸?shù)昧耍〉媒o小爺添晦氣!”
院子里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等著看熱鬧的外圍子弟和仆役,指指點點,目光大多帶著嘲諷??己说攸c在凌家大宅旁的小校場,他們需要穿過大半個凌家。
凌云面無表情,仿佛聽不到周圍的竊竊私語和王虎的羞辱。他冷冷地瞥了王虎一眼,那眼神平靜無波,卻讓一直盯著他的王虎心里莫名地打了個突。
“讓開?!?凌云的聲音嘶啞。王虎被這語氣一懾,隨即惱羞成怒,惡狠狠地堵在門口:“喲呵?翅膀硬了?敢跟你虎爺這么說話?小爺讓你讓了嗎?求我??!跪下來磕頭求虎爺讓你過去!”
周圍響起一陣哄笑和叫好聲。
凌云不再廢話。他深吸一口氣,默默運轉(zhuǎn)丹田那剛剛凝實一絲的氣旋。一股微弱但異常凝聚的力量感自小腹升起!同時,隨著心念轉(zhuǎn)動,他以《劫體術(shù)》的法門,強行將一股吸收自空氣中的、被初步同化的冰冷劫力,引導至右手!
就在王虎得意洋洋伸手想推搡他的前胸時,凌云右腳猛地一蹬地面!身體在淬體后的增強力量和劫力帶來的瞬間爆發(fā)增幅下,速度快得不像他這個“虛弱傷號”該有的模樣!他肩膀微沉,避開了王虎的手掌,用整個身體朝著王虎胸口的空門狠狠撞去!
砰!悶響聲中夾雜著一聲痛呼!
王虎只覺得一股冰冷堅硬、蘊含著遠超他想象的沖擊力狠狠撞在他胸口!他壯碩的身體竟被撞得不受控制地噔噔噔連退好幾步,差點一屁股坐倒在地!胸口一陣翻江倒海般的劇痛和刺骨的寒意讓他一時間喘不上氣!
“你…!” 王虎捂住胸口,滿臉的難以置信和暴怒。四周的哄笑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突然爆發(fā)的凌云。
“廢物?” 凌云停下腳步,微微喘著氣,看著踉蹌的王虎,嘴角勾起一絲冰冷嘲弄的弧度,重復著王虎的話,“誰是廢物,馬上就會知道了?!?那眼神里,沒有憤怒,只有漠然和狠厲!
他徑直從王虎讓出的空隙穿過,朝著小校場的方向走去,步伐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穩(wěn)定感。
只留下胸口劇痛、臉色鐵青的王虎,對著他的背影,目光怨毒得幾乎噴出火來:“裝神弄鬼的廢物!待會小爺在校場,非要打斷你兩條腿不可!” 他甩了甩發(fā)麻的手臂,一揮手吼道:“走!看這廢物怎么被掃地出門!”
人群哄然跟了上去,迫不及待地想看這場結(jié)果似乎早已注定,但過程似乎變得有點看頭的大戲。
凌云走在最前方,無視身后的喧囂。左手傳來的劇痛時刻提醒著他身體的極限。丹田那剛剛強行運轉(zhuǎn)的氣旋此刻傳來陣陣不穩(wěn)的悸動,剛才強行催動身體力量和引動劫力撞擊,讓他本不穩(wěn)定的根基產(chǎn)生了劇烈的震蕩反噬,一股氣血翻騰的感覺直沖喉頭,被他強行咽了下去。
“才這點程度…就要失控了嗎?” 他咬緊牙關(guān),眼神更加幽深。
小校場上,陽光普照,場邊的兵架上插著刀槍棍棒。管事王成武腆著肚子站在主位上,旁邊是幾個負責考核的護衛(wèi)小頭目,眼神大多懶散。當看到一群子弟鬧哄哄地簇擁著面色陰沉的王虎和手臂纏著布條、臉色蒼白但眼神格外鋒銳的凌云走進來時,王成武皺了皺眉。
“肅靜!” 王成武不耐煩地喝了一聲,目光在凌云身上掃過,看到他纏著布條的左臂和蒼白的臉色,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凌云,你的事主家知道了。按規(guī)矩,今日若連淬體一重的考核都通不過…你爹生前那點情分也就耗盡了!”
王虎搶上一步,大聲道:“爹!跟這廢物客氣什么?直接讓他滾吧!你看他那副斷手瘸腿的衰樣,站都站不穩(wěn),還考什么……”
“閉嘴!” 王成武假意呵斥兒子,目光卻看向凌云,“凌家的規(guī)矩,考核機會還是要給的。規(guī)矩簡單,淬體一重者,需舉五百斤石鎖過頭頂,堅持十息!若能抗下同階三擊不倒,也算過關(guān)!看在你是‘傷號’的份上,老夫可以讓你選第二條路,由同為淬體境的子弟,比如我兒王虎,出手‘測試’三招!能抗下,便算你過!如何?”
這是赤裸裸的陷阱!一個重傷初愈、淬體境門檻都未穩(wěn)的“廢物”,去硬抗一個淬體二重巔峰子弟的三招?這不是測試,是虐殺!
周圍的哄笑聲和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凌云身上。
王虎更是摩拳擦掌,滿臉獰笑,他身后幾個狗腿已經(jīng)鼓噪起來:“廢物!快選第一條,去舉石頭??!看你那軟腳蝦模樣!”
“就是!舉不起就滾蛋!別選第二條路礙虎爺?shù)难郏』斠蝗湍艽蛩浪?!?/p>
“哈哈,我看他連站都站不穩(wěn)了……”
凌云抬起蒼白的臉,他左臂傷口因為之前的撞擊和趕路再次滲出了血跡,在纏著的布條上暈染開一小塊暗紅。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丹田氣旋因激動而產(chǎn)生的又一次劇烈震蕩反噬感。然后用嘶啞卻異常清晰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我選…第二條?!?/p>
“請,王管事賜‘測’!”
嘩!
全場瞬間死寂!所有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連王成武眼中都閃過一絲驚愕。
王虎更是狂喜,他幾乎壓抑不住嘴角的笑意,一步就踏進了場中,距離凌云不足五步!他捏著拳頭,骨節(jié)咔吧作響,獰笑道:“廢物!算你還有點種!不過,是你自己找死!” 王成武冷哼一聲:“虎兒,既然他執(zhí)意尋死,那你就好好‘指點指點’他!考核第一招……開始!”
王虎眼中兇光爆射!淬體二重巔峰的力量,毫無保留地爆發(fā)!右拳卷著勁風,如同下山猛虎,帶著風雷之聲,直轟凌云當胸!他想一拳就讓這不知死活的廢物徹底趴下!空氣,瞬間被刺耳的拳風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