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指尖的金絲剛縮回袖中,密室的空氣還滯著探靈印的余波。他沒等那道波動徹底消散,便已起身,將冰絲帕塞進姜沉月掌心,低聲道:“回藥堂,別回頭?!?/p>
她嘴唇動了動,終究沒出聲,轉(zhuǎn)身鉆入密道。
他等她身影徹底消失,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體內(nèi)的暗脈還在震顫,像是吃飽了的蛇,盤在九條經(jīng)絡(luò)里緩緩蠕動。凝氣三重的靈力如潮水般在經(jīng)脈中奔涌,可他知道,這還不夠。
楚河只是第一塊骨牌。
真正的局,還在地底。
他沒回房,也沒去演什么昏迷假象。探靈印每日辰時查驗一次,只要那會兒他“虛弱”躺著就行?,F(xiàn)在,他要的是速度——趁著楚家高層還在為地宮空陣亂成一團,他得把修為再往上拔一截。
禁地。
楚家真正的力量源頭,埋在祖祠后山百丈之下。那里鎮(zhèn)著一條地脈煞氣,平日用來鎮(zhèn)壓族中重犯,誰碰誰瘋??蓪μ撘`陣來說,煞氣不是毒,是補。
他翻過三道警戒墻,避開五處靈眼,最后從一口廢棄的枯井滑下。井壁布滿黑紋,像是干涸的血路。越往下,空氣越沉,呼吸都帶著鐵銹味。
禁地入口是一扇青銅門,門縫里滲出的黑霧碰到皮膚,立刻激起一陣刺痛。他沒用鑰匙,也沒破陣,而是將手貼在門上,任由煞氣侵蝕。
暗脈動了。
九條經(jīng)絡(luò)同時張開,像九張嘴,對著那縷黑霧狠狠一吸。
“嗡——”
體內(nèi)靈流猛地一震,煞氣入體,卻沒亂竄,反而被暗脈直接絞碎,煉成精純靈力,灌入丹田。楚昭咬牙撐住,腳下一蹬,撞開青銅門,跌入禁地核心。
這里是個圓形石窟,中央立著一座黑石臺,四周刻滿扭曲符文。地脈煞氣從臺底裂縫中噴出,如黑蛇狂舞。尋常修士站在這兒,不出三息就得七竅流血。
楚昭卻笑了。
他盤膝坐下,主動將靈力散開,引煞氣入體。
暗脈全開,瘋狂吞噬。每吸一口,體內(nèi)的靈流就暴漲一分。凝氣三重的瓶頸開始松動,咔咔作響。
可就在靈力即將沖破關(guān)隘時,眼前忽然一黑。
——血。
漫天血雨,灑在一座巨大祭壇上。無數(shù)人跪伏在地,雙手高舉,像是在獻祭。祭壇中央,一道龍形陣紋緩緩旋轉(zhuǎn),吞噬著升騰的血霧。陣眼處,刻著一個字。
姜。
楚昭猛地一顫,差點走火入魔。他死死攥住玉佩,指甲掐進掌心,用痛感拉回神志。
“不是我……不是我……”
他低聲重復,一遍又一遍。那記憶太真實,像是從他骨頭里長出來的??伤溃鞘乔按囍鞯臍垜?,是太虛引靈陣在吞噬煞氣時,從地脈中翻出的舊事。
他不能停。
停就是死。
他咬牙繼續(xù)引煞,暗脈如饑似渴地吞納,靈力在丹田中壓縮、凝實。瓶頸終于裂開一道縫,靈流如決堤洪水,轟然沖出!
凝氣四重,破!
可就在這時,石窟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楚昭心頭一緊,剛想收功,卻感知到一股熟悉的靈力波動——清冷如月,帶著一絲藥香。
姜沉月。
她怎么來了?
他想喊她回去,可剛張嘴,就見她已沖進石窟,臉色蒼白,額角滲著冷汗。
“別動!”她撲到他身后,雙手貼上他后背,十指迅速結(jié)印。
純陰之體的力量如清泉般涌入楚昭經(jīng)脈,瞬間中和了暴走的煞氣。他的靈力這才穩(wěn)住,沒有反噬。
暗脈卻更興奮了,借著她靈力的引導,吞噬速度翻倍。楚昭能感覺到,自己的修為在她護法下,竟又往上竄了一小截。
可代價是她的身體。
姜沉月的手在抖,皮膚上浮現(xiàn)出青黑色的紋路,像是被煞氣侵蝕。她的呼吸越來越急,卻死死撐著,不肯撤手。
“你傻嗎?”楚昭低吼,“這里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你快走火入魔了……”她聲音發(fā)顫,“我……我能感覺到……你快撐不住了……”
楚昭一愣。
她能感覺到?
不是靠玉佩,也不是靠陣法,而是……本能?
他沒時間深想,突破的關(guān)鍵時刻,不能分心。他閉上眼,任由她護法,體內(nèi)靈力在純陰之力的調(diào)和下,終于徹底穩(wěn)固。
凝氣四重,圓滿。
他緩緩睜眼,正想收功,卻忽然察覺她后背的靈力交匯處,有股異樣的波動。
他伸手,輕輕按在她肩胛骨位置。
指尖觸到的瞬間,一股陰寒之力反沖而來,像是有東西在她體內(nèi)蘇醒。
楚昭瞳孔一縮。
一道淡紅的印記,正緩緩浮現(xiàn),形如鎖鏈,纏繞著一顆心。印記邊緣還在擴散,像是活物在生長。
鎖魂印。
不是完整的,是雛形。可它已經(jīng)和她的靈脈纏在一起,像毒藤纏樹,越纏越緊。
他立刻調(diào)動暗脈,想將那股陰力抽出來。可剛一接觸,姜沉月就悶哼一聲,臉色瞬間慘白。
“別……”她抓住他的手,“再動,我會……爆靈?!?/p>
楚昭僵住。
不能強行剝離。她的體質(zhì)太特殊,靈脈太脆弱,一旦靈力失控,輕則廢修為,重則魂飛魄散。
他緩緩松手,指尖卻在她后背虛畫。
逆向陣紋。
他想起昨夜在密室,用指尖在空中畫出的那半圈反制軌跡。那紋路本是為楚河準備的陷阱,可此刻,他鬼使神差地,用同樣的方式,在她后背輕輕描摹。
一圈。
兩圈。
當最后一筆落下,那淡紅印記忽然一顫,紅光微斂,擴散的速度竟慢了下來。
楚昭心頭一震。
這鎖魂印……怕這個紋路?
不,不是怕。是共鳴。
它和墮仙的陣法同源,而逆向陣紋,恰好能干擾它的生長節(jié)奏。
可這只是暫時壓制,不是根除。
他收回手,沉默片刻,低聲道:“他們……已經(jīng)開始動你了?!?/p>
姜沉月靠在他肩上,氣息微弱:“什么……意思?”
“有人在用你的純陰之體,養(yǎng)印。”楚昭聲音冷得像冰,“等印成,你就是活祭品?!?/p>
她沒說話,只是攥緊了他的衣角。
楚昭閉眼,腦中閃過禁地入口的黑霧、祭壇幻象中的“姜”字、還有她袖中那塊冰絲帕——和他那塊一模一樣的帕子,是從她母親臨終前留下的。
一切都有跡可循。
只是他之前沒看懂。
他扶著她站起來,剛想帶她離開,腳下卻踩到一塊碎石。石塊滾落,露出地底一道裂隙。
裂隙中,半塊殘碑埋在土里。
他蹲下,拂去塵土。
碑文一角,刻著八個字:
以陰祭心,煉陣成魂。
楚昭盯著那行字,手指緩緩收緊。
原來從一開始,他們就不是在防他。
他們在等她。
等一個純陰之體的姜家人,踏入祭壇。
他緩緩站起身,將姜沉月背起,一步步走向出口。
禁地的黑霧在他身后緩緩合攏,像是從未被打開過。
可他知道,有些東西,已經(jīng)變了。
他不再是那個只為自己活的楚昭。
他有了軟肋。
而敵人,已經(jīng)盯上了它。
走出枯井時,天邊剛泛起魚肚白。
楚昭背著她,踏過藥田邊緣的碎石路。她的呼吸貼在他后頸,輕得像一片雪。
他忽然停下。
指尖一動,在空中緩緩畫出一道逆向陣紋。
和昨夜在密室畫的一樣。
可這一次,他沒停在半圈。
他畫完了。
完整的陷阱。
完整的反制。
完整的殺局。
他收回手,低聲道:“誰想動她……”
腳步繼續(xù)向前。
“我先殺了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