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熹微，穿透五行峰稀薄的云霧，將清寂院斑駁的石墻染上一層淡淡的金色。
林墨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深深吸了一口帶著草木清冷和奇異沉淀感的空氣。
龍元在體內(nèi)自行流轉(zhuǎn)，驅(qū)散了最后一絲睡意，精神前所未有的清明。
隔壁院門也幾乎同時打開，吳勇頂著兩個淡淡的黑眼圈走了出來，但精神卻異?？簥^，黝黑的臉上滿是期待。
“林墨哥！早！我一宿沒咋睡好，就盼著今天開課呢！”
他拍了拍身上嶄新的粗布弟子服，雖然廉價，卻漿洗得干干凈凈，顯然極為珍視。
林墨點點頭：
“走吧，去傳功坪。”
兩人結(jié)伴，沿著昨日張鐵柱帶他們走過的石板小徑，向位于峰頂附近的傳功坪走去。
沿途依舊荒涼寂靜，只有早起的鳥雀在稀疏的林間鳴叫。
路上也遇到幾個同樣前往傳功坪的老弟子，大多神情懶散，哈欠連天，對新來的林墨和吳勇只是隨意瞥了一眼，并無多少熱情。
傳功坪位于一片相對開闊的山崖邊，地面鋪著巨大的青石板，中央有一個小小的、布滿苔蘚的八卦石臺。
坪上稀稀拉拉只到了十幾個人，除了林墨、吳勇等幾個新弟子，剩下就是七八個無精打采的老弟子。
大師兄張鐵柱已經(jīng)等在那里，依舊是那副憨厚樸實的模樣，看到人差不多齊了，便招呼大家圍著八卦石臺坐下。
辰時正刻。
一道灰撲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八卦石臺上。
正是昨日那位須發(fā)皆白、睡眼惺忪的峰主老頭子。
他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fā)灰的寬大道袍，頭發(fā)亂糟糟的，像是剛從被窩里鉆出來，手里還拎著一個油光锃亮的酒葫蘆。
“嗯…都來了？”
峰主老頭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渾濁的眼睛掃了一圈臺下，目光在林墨身上似乎多停留了那么一瞬，隨即又恢復(fù)了那副沒睡醒的樣子。
他一屁股坐在冰涼的八卦石臺上，擰開酒葫蘆塞子，“咕咚”灌了一大口劣質(zhì)燒酒，滿足地咂咂嘴，這才慢悠悠地開口，聲音含混，卻奇異地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
“今日第一課，不講拳腳，不授戰(zhàn)術(shù)，只論其道?！?/p>
“道為何？天地運行之理，萬物生滅之基。于吾輩修士而言，所求之道，包羅萬象，然萬變不離其宗者，五行也?！?/p>
此言一出，臺下眾人大多一臉茫然。
吳勇更是抓耳撓腮，完全聽不懂。就連張鐵柱也露出習(xí)以為常的無奈表情。
峰主老頭也不管眾人反應(yīng)，自顧自地繼續(xù)，聲音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韻律，與周圍山風(fēng)、草木、甚至腳下的石板隱隱共鳴：
“金，非止刀兵之利，乃剛健肅殺，變革收斂之象，主肺魄。”
“木，非止草木之形，乃生發(fā)條達(dá)，柔韌曲直之性，主肝膽。”
“水，非止江河之流，乃潤下寒涼，智謀藏納之德，主腎精?！?/p>
“火，非止烈焰之灼，乃炎上光明，禮序文明之征，主心神?！?/p>
“土，非止大地之厚，乃稼穡承載，信實化育之功，主脾胃?！?/p>
他講的并非具體的五行法術(shù)如何施展，而是五行本身代表的天地意象、運行規(guī)律、與人體臟腑的對應(yīng)。
言語極其晦澀玄奧，夾雜著大量古語和隱喻。
吳勇聽得頭昏腦漲，如同聽天書，忍不住小聲嘟囔：
“這…這都啥跟啥啊？我就想學(xué)個能打能抗的本事，好早點賺錢寄回家…這老頭盡說些聽不懂的…”
林墨卻聽得心神微震！
峰主老頭的話，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他被龍元改造過、感知異常敏銳的識海中激起了漣漪！
他前世雖無系統(tǒng)知識，但也接觸過一些陰陽五行、天人合一的樸素哲學(xué)。此刻結(jié)合峰主所言，再感受著體內(nèi)奔流的龍元——那似乎本就蘊含著包羅萬象、演化萬物的氣息，其中自然囊括了五行生克之理！
他下意識地內(nèi)視。
暗金色的龍元在經(jīng)脈中流淌，時而凝聚如金之鋒銳，時而奔涌如水之靈動，時而又爆發(fā)出火之灼熱，運轉(zhuǎn)間又帶著木之生機與土之厚重！五行特性，竟在龍元中隱隱流轉(zhuǎn)、相互轉(zhuǎn)化、和諧共生！
衣襟里的小黑似乎也有所感應(yīng)，細(xì)長的身體微微蠕動了一下，熔金色的豎瞳睜開一絲縫隙，好奇地“感受”著峰主話語中蘊含的奇異道韻，小腦袋不自覺地轉(zhuǎn)向峰主的方向。
峰主老頭渾濁的目光似乎掃過林墨衣襟，嘴角勾起一絲微不可察的、仿佛看透一切的弧度。
他話鋒一轉(zhuǎn)，聲音提高了幾分：
“五行之道，乃天地間最廣泛、最通用之基！領(lǐng)悟其一，得其精髓，再尋得與之契合之‘契’，便可引動天地偉力，威能遠(yuǎn)超爾等想象！”
他特意強調(diào)了“契”字，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臺下弟子，尤其在幾個帶著契約獸袋的老弟子身上停頓了一下。
“契，可指契約之獸，亦可指契合之器、之陣、之符、甚至…契合之道侶！”
“五行相生相克，變化無窮。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反之，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明悟此理，攻守易勢，借力打力，方能在道途上走得更遠(yuǎn)?！?/p>
吳勇聽得云里霧里，只抓住了“契約獸”和“威能遠(yuǎn)超想象”這幾個字眼。
眼睛一亮，忍不住舉手，甕聲甕氣地問道：
“峰主！峰主！我…我沒契約獸！是不是就學(xué)不了厲害的五行本事了？我就想學(xué)個能打的，像張師兄那樣靈武境就成！您能教我個速成的拳法或者功法不？”
峰主老頭被打斷，也不生氣，只是瞇著眼睛看著吳勇，那眼神仿佛在說“朽木不可雕也”。
他慢悠悠地又灌了一口酒，才悠悠道：
“小子，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拳腳功法，你大師兄自會教你。至于五行之道……”
他嘿嘿一笑，露出幾顆黃牙。
“懂就是懂，不懂……教也白教?！?/p>
吳勇被噎得滿臉通紅，還想再問，被旁邊的林墨輕輕拉了一下衣袖制止了。
林墨低聲道：
“峰主之意，五行是根基，是道理。根基不牢，拳腳再強也是空中樓閣。先聽著?！?/p>
吳勇雖然還是不太明白，但對林墨的話深信不疑，只得悻悻然閉嘴，小聲嘀咕：
“這老頭，神神叨叨的…”
峰主老頭似乎聽到了，也不以為意，渾濁的目光掃過全場，最后落在林墨身上片刻，又緩緩移開。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
“好了，今日就到這里?！?/p>
“記住，五行之道，重在一個‘悟’字！非是老夫藏私不教，而是此道，口授心傳終是淺，紙上得來終覺淺。需爾等以心體悟，以行印證，方得真諦！”
他拎起酒葫蘆，搖搖晃晃地走下石臺，聲音飄忽傳來：
“五行峰不同他處。老夫授課，一月一次。下次授課，在三十日后。”
“爾等在此期間，需細(xì)細(xì)琢磨今日所聞，于山間行走，于靜處觀想，于修煉中體察五行流轉(zhuǎn)…下次授課時，每人需言說一番自身感悟。感悟深刻者…嗯，或許有獎。”
話音未落，他那佝僂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傳功坪旁一條通往峰頂更深處的小徑上，只留下空氣中淡淡的酒氣和一群更加茫然的弟子。
“??？一個月才講一次課？”
“就講這些聽不懂的？”
“還要說感悟？我連聽都沒聽懂，感悟個啥啊？”
“有獎？峰主能有啥好東西…”
老弟子們早已習(xí)以為常，打著哈欠，三三兩兩地散了，嘴里抱怨著，卻也無可奈何。
新弟子們則面面相覷，臉上寫滿了失望和不知所措。
這跟他們想象中的宗門修煉，差距也太大了！
吳勇哭喪著臉，抓著林墨的胳膊：
“林墨哥！這可咋整啊？我一個字都沒聽懂！下個月還要說感悟？我總不能說‘峰主講得很好，下次別講了’吧？”
張鐵柱走了過來，臉上帶著憨厚的苦笑，安慰道：
“吳勇師弟，別急，峰主他老人家…嗯…一向如此。習(xí)慣就好。”
“他講的那些，剛開始確實玄乎，但多聽幾次，結(jié)合自己修煉慢慢琢磨，說不定哪天就開竅了?！?/p>
他看向林墨，眼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林墨師弟，我看你剛才聽得頗為專注，可有什么想法？”
林墨沉吟片刻，暗金色的豎瞳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
他沒有直接回答張鐵柱的問題，而是問道：
“張師兄，峰主所說的‘契’，尤其是指契約獸，與五行之道結(jié)合，真有非凡威能？”
張鐵柱點點頭，正色道：
“確實如此！雖然咱們峰人少資源差，但若能找到屬性契合的靈獸，人獸同心，以自身五行之力引動契獸的五行天賦，威力絕非簡單相加！可惜…”
他嘆了口氣。
“契合的靈獸難尋，五行兼修更是難如登天，大多弟子也只能專注于某一系?！?/p>
契合？
五行？
林墨下意識地摸了摸衣襟里的小黑。
五行俱全！
若真能領(lǐng)悟五行奧妙，再結(jié)合小黑那深不可測的潛力……峰主看似荒誕的話語，似乎為他打開了一扇前所未有的大門！
“多謝師兄指點?！?/p>
林墨對張鐵柱拱了拱手，心中已然有了方向。
他轉(zhuǎn)頭對依舊愁眉苦臉的吳勇道：
“走吧，先回去。修行之路漫長，不必急于一時。峰主所言，雖晦澀，但未必?zé)o用。靜下心來，慢慢體會?！?/p>
吳勇看著林墨沉穩(wěn)自信的樣子，心里也踏實了不少，用力點點頭：
“嗯！我聽林墨哥的！”
兩人離開傳功坪，沿著山路返回清寂院。
林墨的腳步不疾不徐，暗金色的豎瞳映照著五行峰蒼茫的山色，心中默默回味著峰主那看似不著邊際、卻直指大道的五行之論。
一個月的時間，消化這些玄奧的道理，體察五行流轉(zhuǎn)……或許，這被遺忘的角落，正是他磨礪鋒芒、參悟的絕佳之地。
衣襟里的小黑似乎也感受到了林墨心緒的起伏，輕輕蹭了蹭他的胸口，熔金色的豎瞳中，仿佛也閃過一絲對未知道途的懵懂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