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樓醉把陶燃送回花容坊時已過三更時分,軟骨散的藥效已過,雖還有些虛弱,但行走無礙。
樓醉立于馬上,盯著她仍紅腫的臉頰看了一會兒,隨即移開視線,道:“我走了?!?/p>
陶燃想了想,總覺得該道聲謝,斟酌之后道:“前些日子將軍讓方叔救了洛洛,今日又救了我,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陶娘子?!睒亲硗蝗婚_口打斷她,“你欠我的多了,本將軍可都攢著呢,待到來日我一并討還,屆時還望陶娘子不要拒絕才好。”
不等陶燃回復他便走了。
寂靜的街道上噠噠的馬蹄聲越來越遠,陶燃迎風而立,直到那聲音徹底消失在濃濃的夜色里,她才回了花容坊后宅。
崢嶸一看到陶燃泣不成聲,“都怪奴婢大意忘記買鞭炮,更不該讓娘子在夜里獨自出門,奴婢該死?!?/p>
陶燃把她從地上拉起來道:“這不是你的錯,若不是我被抓走你去找樓醉救我,那些侏儒還不知道要殘害多少無辜的人。”
“可娘子差點就……”她看著陶燃一身狼狽,更加覺得自己罪該萬死。
陶燃又勸了好一陣子,她才心里稍安,去為陶燃燒水沐浴。
洗完身子后,她一身疲憊消了大半,洛洛已經睡著了,屋里點著炭火,小家伙圓圓的小臉被熱氣熏的通紅,均勻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陶燃脫了外衣把他攏進懷里,似是摟著一個失而復得的寶貝。
還好樓醉及時趕到,差一點,她就看不到她的孩子了。
也是在今晚,才發(fā)現樓醉并不像她想的那般陰狠。
六年前,他讓自己喝避子湯是怕孩子生下來會被遺傳蠱毒,他身上頻繁帶傷是受自己所累,他殺的那個半腰孩子竟然是惡貫滿盈的侏儒……
她竟誤會他那般多。
想到洛洛身上的蠱毒,陶燃心里像是被插/進了一根刺,疼的厲害。
人在無能為力的時候便會想要借助鬼神的力量求得片刻安心。
年節(jié)轉眼而過,當梧州城的桃花盛開的時候,陶燃帶著洛洛去了青佑寺。
春暖花開,暖陽融融,來青佑寺祈福的人絡繹不絕。
陶燃把寺里的神仙挨個拜了一遍后,心里才稍稍感到安心。
或許是自小在蒼狼山上長大,洛洛對山林有種天然的喜愛。
一進青佑寺他便撒了歡似的到處跑,崢嶸怕他磕著碰著,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硬是把偌大的寺廟轉了個遍。
直到午飯后,小家伙仍然精力充沛,不愿回去。
陶燃擦擦他鼻尖上的汗,柔聲哄道:“梧州城離這里還有很遠的路程,現在若是不啟程回家,等天黑了山里可是有老虎呢。”
洛洛昂起胸膛,“我才不怕,元叔叔剛教會我射箭,若是老虎來了洛洛可以保護阿娘。”
說完,短胖的小手摟住陶燃撒嬌癡纏,“我剛剛發(fā)現了一個很漂亮的地方,阿娘陪我去看看好不好,就一刻鐘好不好?”
經不住他的哀求,陶燃無奈道:“就一刻鐘哦,看完之后咱們必須啟程回家。”
洛洛煞有介事的點點頭,拉著她往后山去,漸漸遠離了喧鬧的人群。
不一會兒,他們到了一個小山坡,漫山遍野開滿各種野花,當真漂亮。
洛洛摘下一朵淡黃色小花插在她的發(fā)間,奶聲奶氣道:“阿娘真漂亮?!?/p>
陶燃漂亮的桃花眼里盛滿笑容,嬌艷明媚的容顏竟讓這漫山遍野的花都黯然失色。
母子倆相互追逐嬉戲,渾然不覺這一幕早落入了別人的眼里。
高林客瞇了眸子,問旁邊的人,“掌書記可認得那女子?”
掌書記一臉諂媚,“屬下還真認識。他就是年前為樓醉軍營做那批棉衣的花容坊店主,喚做陶燃。”
“是嗎?那還真是巧?!备吡挚鸵馕恫幻鳌?/p>
掌書記卻心下了然。
樓醉初到梧州的時候向節(jié)度使大人討要人手,節(jié)度使幾番推脫,故意刁難。
樓醉也不惱,直接上書啟奏圣上,不久讓高林客撥兵給樓醉的圣旨就到了節(jié)度使府邸。
節(jié)度使再看不上當朝陛下,也不敢明著違抗圣旨,給朝臣攻訐他的借口。
于是特意從各個軍營選了最難管理的兵痞,湊夠五百人給了樓醉。
沒想到樓醉竟然坦然接受了。
前幾位將軍都束手無策的人被樓醉輕輕松松就收服了。
高林客氣急,特意讓人去打聽過,初時那些人其實是不服樓醉的,但經不住樓醉武藝高強,愣是硬生生被打服了。
之后再找人暗中給他們做了棉衣,元日那天當做新年禮物發(fā)給了他們。
據說當時很多人感動的涕泗橫流。
要知道這些人可是邊緣人物,一向不受上峰待見,新衣新武器從來沒有他們的份兒,很多人都還穿著破爛的秋服。
這么一番恩威并施下來,那些人如今對樓醉是忠心耿耿,唯命是從。
眼前的這個嬌媚女子,便是為樓醉提供助力的人。
高林客看向陶燃的眼睛里有毫不掩飾的色心和嫉恨,“把她給我?guī)н^來?!?/p>
掌書記頷首應下,摸摸下巴朝陶燃走去。
“陶娘子,節(jié)度使大人有請。”
洛洛玩鬧一番有些累了,小小的身體窩在她懷里昏昏欲睡。
陶燃欲帶著他回去與崢嶸匯合,冷不丁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她瞬間警覺起來。
畢竟這個山坡景色雖美,卻遠離人群有些僻靜。
不止如此,此時響在耳邊的聲音令她心內咯噔一下。
除夕那日被侏儒帶來的那位“先生”的聲音分明與眼前之人極為相似。
當夜那人一身黑衣裹的嚴實,她看不到他的真容,所以也無從確認眼前之人便是那位“先生”。
她把孩子又摟緊一些,強自鎮(zhèn)定地問:“敢問大人找民婦何事?”
“娘子去去便知?!闭Z氣恭敬,態(tài)度卻強硬。
一雙眼睛毫無顧忌的盯著陶燃,隱隱有審視之意,就如同看著一個待價而沽的貨物。
這眼神令她極不舒服,她斂了眸子道:“可否容民婦先把孩子交給別人看顧,再來拜見大人?”
那人似是失了耐心,原本偽裝的和善一瞬間消失殆盡,猛的上前把洛洛從她懷里拉出來,一掌劈在他后頸,洛洛當即昏迷不醒。
陶燃驚懼交加,連忙去抱孩子,卻被那人強拉硬拽往密林深處劫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