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把火,燒向了王府名下的產(chǎn)業(yè)。
王妃“新官上任三把火”,急于立威,開始大刀闊斧地“查賬”、“整頓”。
她不懂經(jīng)營?
沒關(guān)系。
她“慧眼識人”,提拔了幾個原先在底層、看著還算機靈的小管事,讓他們?nèi)ジ魈幉橘~。
結(jié)果可想而知。
賬目查得一團亂麻。
虧空越查越大。
底下的人怨聲載道,管事們更是焦頭爛額,天天被王妃叫去問話,問的問題卻不著邊際,全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要不就是盯著一點小虧空大發(fā)雷霆,對大窟窿反而視而不見。
一時間,王府內(nèi)外議論紛紛。
都說王妃小人得志,目光短淺,把王府?dāng)嚨脼鯚熣螝狻M鯛敳≈?,王府怕是要敗在這個沖喜的蠢女人手里了!
外界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自然也吹進了某些人的耳朵里。
這天,王妃正在前廳“訓(xùn)斥”一個糧莊的管事,嫌他報上來的米價高了那么一文錢,拍桌子瞪眼,潑辣十足。
周福進來通報:“王妃,林侍郎夫人遞了帖子,想來探望王妃?!?/p>
林侍郎?
林嬌嬌的父親?
我(周綿綿)心里冷笑一聲。
魚兒,這么快就咬鉤了?
我故意拔高了聲音,帶著一種被奉承的得意:“林夫人?快請!快請進來!”
放下“被訓(xùn)斥”得滿頭大汗的管事,我整理了一下鬢角(確保自己看起來足夠張揚),臉上堆起熱情(虛偽)的笑容。
林夫人很快被引了進來。
是個保養(yǎng)得宜的中年婦人,穿著華貴,笑容滿面,眼神卻透著精明和算計。
“給王妃請安!”她動作標(biāo)準(zhǔn)地行禮,笑容可掬,“聽聞王妃掌家,將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條,妾身特來道賀!”
“哎呀,林夫人太客氣了!快請坐!”我熱情地招呼她坐下,一副被捧得飄飄然的樣子,“什么井井有條,就是瞎忙活!王爺病著,府里這一攤子事,可愁死我了!”
我絮絮叨叨地開始“訴苦”,抱怨賬目難懂,抱怨管事們不聽話,抱怨開銷太大……把一個志大才疏、被權(quán)力沖昏頭腦又焦頭爛額的蠢女人形象,演得淋漓盡致。
林夫人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同情和恭維,一邊附和,一邊不著痕跡地引導(dǎo)話題。
“王妃真是辛苦了。不過王妃初掌中饋,有些地方不熟悉也難免。特別是那些礦山、田莊,里面的門道深著呢,有些管事啊,就是看主子年輕面嫩,故意欺上瞞下……”
來了!
我心中警鈴大作,臉上卻露出憤憤不平和茫然:“???還有這種事?我就說嘛!那賬目看著就不對勁!林夫人您見多識廣,可得教教我!”
林夫人眼中閃過一絲得色,壓低聲音:“王妃,妾身娘家有個遠房侄兒,就在戶部當(dāng)差,對錢糧賬目最是精通。若王妃不嫌棄,妾身可讓他……”
“真的嗎?!”我“驚喜”地打斷她,一把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讓她眉頭微蹙,“那可太好了!林夫人您真是我的貴人!您侄兒什么時候能來?我這就讓人去請!”
我的“急切”和“輕信”,顯然讓林夫人很滿意。
她笑著安撫我:“王妃莫急,待妾身回去與他分說,定讓他為王妃分憂。”
又寒暄了幾句,林夫人留下幾樣“不值錢”的“小禮物”,心滿意足地告辭了。
送走林夫人,我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回到后堂。
周湛湛從屏風(fēng)后轉(zhuǎn)了出來。
他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銳利清明,哪有半分病入膏肓的樣子?
“如何?”他問。
我冷笑一聲,把林夫人的話復(fù)述了一遍,重點強調(diào)了“戶部的侄兒”。
“戶部?”周湛湛眼底寒光一閃,“胃口不小?!?/p>
“接下來怎么辦?真讓她那侄兒來查賬?”我有點擔(dān)心。
“來。”周湛湛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僅要他來,還要讓他‘好好查’,查出點‘大問題’來。”
我明白了。
這是要引蛇出洞,順藤摸瓜。
“還有,”周湛湛看著我,眼神有些復(fù)雜,“戲,演得不錯?!?/p>
我愣了一下。
他這是在……夸我?
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他又補了一句:
“就是嗓門大了點。”
我:“……”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林夫人的“遠房侄兒”很快就來了。
叫林文彬,三十歲上下,白面皮,留著兩撇小胡子,眼神活絡(luò),一看就是個精于算計的。
我(周綿綿)擺足了“無知蠢婦”的架子,對他禮遇有加,一口一個“林先生”,把王府各處產(chǎn)業(yè)的賬本一股腦堆到他面前,愁眉苦臉地說:“林先生,您可得幫幫我!這些賬看得我頭都大了!王爺病著,全指望您了!”
林文彬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拍著胸脯保證:“王妃放心!下官定當(dāng)竭盡全力,為王妃分憂!”
他果然“不負眾望”。
查賬查得“極其認真細致”。
幾天后,他“憂心忡忡”地來向我匯報。
“王妃!大事不妙??!”他指著賬本上幾處被紅筆圈出來的地方,痛心疾首,“這幾處礦山,賬目虧空巨大!還有這幾處田莊,收成連年銳減,報上來的數(shù)目明顯不符!下官懷疑……懷疑有管事中飽私囊,甚至……私盜礦產(chǎn)!”
“什么?!”我“大驚失色”,拍案而起,“反了天了!敢動王府的東西!林先生,你可有證據(jù)?”
林文彬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從袖中掏出一份謄抄的賬目:“王妃請看!這是下官私下走訪,找到的一些旁證!雖然不足以立刻定罪,但足以證明這些管事手腳不干凈!”
我接過那份“證據(jù)”,掃了一眼。
呵。
指向性很明確。
正是之前周湛湛給我那份卷宗里,那幾個問題最大、背景也最深的管事。
這是想借我的手,除掉這些可能礙事的“自己人”?或者,是想把水?dāng)嚨酶鼫啠?/p>
“太好了!林先生您真是幫了大忙了!”我“激動”不已,“我這就讓人去把那幾個吃里扒外的家伙抓起來!”
“王妃且慢!”林文彬連忙阻止,“打草驚蛇??!這些管事盤踞多年,背后定有依仗!王妃貿(mào)然動手,只怕會逼得他們狗急跳墻,銷毀證據(jù)!依下官之見……”
他湊近了些,壓低聲音:“不如……王妃將計就計?”
“將計就計?”我“茫然”地看著他。
“對!”林文彬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王妃可以假意安撫他們,甚至……給他們點甜頭,讓他們放松警惕。下官這邊,會暗中加緊搜集鐵證!等證據(jù)確鑿,再一舉拿下!這樣,既能肅清王府蛀蟲,又能讓幕后之人無從抵賴!”
說得真好啊。
我差點就信了。
“好主意!”我一拍桌子,“就按林先生說的辦!林先生,您需要什么,盡管開口!王府全力支持!”
林文彬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王妃英明!下官需要一些……打點的費用,還有……方便出入王府和幾處產(chǎn)業(yè)的令牌……”
“沒問題!”我大手一揮,顯得極其“豪爽”,“周福!取銀票來!再把王府的令牌給林先生一塊!”
周福面無表情地照辦。
林文彬拿著銀票和令牌,志得意滿地走了。
他前腳剛走,后腳周湛湛就從暗門后轉(zhuǎn)了出來。
“胃口不小?!彼粗治谋蛳У姆较颍凵癖?,“令牌都敢要?!?/p>
“王爺,下一步?”我問。
“讓他查?!敝苷空柯曇羯?,“讓他‘查’個痛快。本王倒要看看,他能釣出多大的魚?!?/p>
他轉(zhuǎn)向我,目光落在我臉上:“你做得很好。繼續(xù)穩(wěn)住他。另外……”
他頓了頓,眼神里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別扭。
“……嗓子疼不疼?”
我:“……”
這人到底會不會好好說話!
王府內(nèi)外,氣氛越來越詭異。
王妃周綿綿依舊“昏招迭出”,對林文彬言聽計從,拿著那份“證據(jù)”,對那幾個被點名的管事一會兒安撫,一會兒敲打,把水?dāng)嚨迷絹碓綔啞?/p>
外面流言蜚語更甚。
都說靖安王府完了,王爺病得快咽氣了,王妃是個敗家蠢婦,被個外人耍得團團轉(zhuǎn),王府的家底都快被掏空了。
湛露軒里。
周湛湛的“病”也越來越“重”。
御醫(yī)來得更勤了,湯藥一碗接一碗地往里送。寢殿里整日彌漫著濃重的藥味,連窗戶都很少開。
王妃去“侍疾”的次數(shù)也多了,每次出來,眼睛都是紅紅的,一副憂心忡忡、六神無主的樣子。
只有我和周福知道。
寢殿的暗室里,燈火通明。
周湛湛正對著墻上掛著的巨大輿圖,和幾個穿著便服、氣息沉凝的男子低聲部署著什么。輿圖上,幾處礦山的位置被朱砂筆重重圈出。
他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銳利如鷹,哪有半分病人的樣子?
“林文彬拿著令牌,頻繁出入西郊鐵礦山?!币粋€精干的漢子低聲匯報,“與礦上的二管事趙奎接觸密切。我們的人盯死了趙奎,發(fā)現(xiàn)他這幾日與城外‘黑風(fēng)寨’的土匪頭子有過秘密接觸。”
“黑風(fēng)寨?”周湛湛眼神一寒。
“是。表面上是一伙流寇,實則……與兵部一些人有不清不楚的勾連。他們慣用的手法,就是偽裝土匪,劫掠商隊或礦山?!?/p>
“看來,是想給本王演一出‘土匪劫礦,管事遇難,死無對證’的好戲了?!敝苷空坷湫?。
“王爺,他們動手的時間,很可能就在三日后。”另一個幕僚指著輿圖上一條隱秘的山路,“這是運送礦石的必經(jīng)之路,也是最容易設(shè)伏的地方。趙奎已經(jīng)以‘加固礦道’為由,調(diào)走了大部分護衛(wèi)?!?/p>
“好?!敝苷空康氖种钢刂厍迷谳泩D上那條山路的位置,“那就讓他們來?!?/p>
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帶著鐵血般的肅殺。
“三日后。”
“本王要讓他們知道?!?/p>
“想動靖安王府的東西……”
“得拿命來填!”
三日后。
西郊鐵礦山通往官道的隱秘山路上。
一隊王府的礦車,在稀稀拉拉的護衛(wèi)押送下,緩緩前行。
天色陰沉,山風(fēng)呼嘯。
道路兩旁是茂密的樹林,顯得格外陰森。
車隊行至一處狹窄的彎道。
突然!
“殺啊——!”
喊殺聲震天!
兩側(cè)樹林里猛地沖出數(shù)十個蒙面黑衣的彪形大漢,手持明晃晃的鋼刀,如狼似虎地撲向車隊!
“有土匪!保護礦石!”護衛(wèi)頭領(lǐng)拔出刀,厲聲大喝,但聲音里明顯帶著慌亂。
護衛(wèi)們倉促應(yīng)戰(zhàn),人數(shù)劣勢明顯,瞬間就被砍翻了好幾個。
蒙面匪徒們目標(biāo)明確,一部分人纏住護衛(wèi),另一部分人則兇神惡煞地撲向那些嚇得瑟瑟發(fā)抖的礦工,想要搶奪礦石。
場面一片混亂!
就在這時!
“咻——!”
一支響箭帶著凄厲的尖嘯,直射云霄!
緊接著!
“殺——!”
更加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如同驚雷般從四面八方響起!
原本平靜的山坡上、樹林后,瞬間涌現(xiàn)出無數(shù)身穿黑色勁裝、手持強弓勁弩的彪悍府兵!
箭矢如雨!
精準(zhǔn)地射向那些蒙面匪徒!
慘叫聲此起彼伏!
“不好!中計了!撤!”匪徒中有人驚恐大喊。
但為時已晚!
黑衣府兵如同黑色的潮水,從高處俯沖而下,瞬間將剩余的匪徒分割包圍!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戰(zhàn)斗幾乎是一邊倒的屠殺。
這些訓(xùn)練有素、裝備精良的王府親兵,對付一群烏合之眾的土匪,簡直如同砍瓜切菜。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戰(zhàn)斗結(jié)束。
蒙面匪徒死傷大半,剩下的幾個頭目被生擒活捉,卸了下巴,捆成了粽子。
護衛(wèi)頭領(lǐng)和幾個“幸存”的護衛(wèi),也被繳了械,按倒在地。
一個府兵統(tǒng)領(lǐng)走到一個被捆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匪首面前,一把扯下他的蒙面巾。
露出一張兇悍卻寫滿驚恐的臉。
正是“黑風(fēng)寨”的大當(dāng)家。
統(tǒng)領(lǐng)又走到那個被按在地上的護衛(wèi)頭領(lǐng)面前,冷冷道:“趙奎?別裝了?!?/p>
那護衛(wèi)頭領(lǐng)(趙奎)面如死灰。
“帶走!”統(tǒng)領(lǐng)一揮手。
一場精心策劃的“劫礦”,變成了自投羅網(wǎng)的覆滅。
而這一切的指揮者。
此刻,正站在不遠處一個隱蔽的山坡上。
周湛湛披著一件墨色的大氅,山風(fēng)吹起他的衣袂。
他臉色依舊蒼白,身形在寒風(fēng)中顯得有些單薄。
但他就那樣靜靜地站著。
背脊挺直如松。
眼神冰冷如刀。
俯瞰著山下如同修羅場般的景象。
如同掌控一切的君王。
我(周綿綿)站在他身后一步遠的地方,裹緊了身上的披風(fēng)。
山風(fēng)吹得我臉頰生疼。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看著山下那些倒伏的尸體,聽著隱隱傳來的慘呼和呻吟。
我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臉色發(fā)白。
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直面死亡和殺戮。
一只微涼的手,輕輕覆在了我緊攥著披風(fēng)、指節(jié)發(fā)白的手背上。
我渾身一顫。
側(cè)頭看去。
周湛湛不知何時轉(zhuǎn)過了身。
他看著我,墨玉般的眸子里,映著我蒼白的臉。
他的眼神依舊沒什么溫度。
但那只覆在我手背上的手,力道很輕,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意味。
“怕了?”他問。
聲音被山風(fēng)吹得有些散。
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
看著他眼底深處那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擔(dān)憂?
我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空氣。
搖了搖頭。
反手。
緊緊握住了他微涼的手指。
他的手僵了一下。
但并沒有抽回。
山風(fēng)獵獵。
吹動我們的衣袍。
山下是人間地獄。
山上。
只有我們緊握的手,傳遞著彼此掌心的溫度。
冰冷。
卻莫名地讓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