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jīng)是被壓在這兒的第五個年頭了——哦不,按天上那幫混蛋的算法,可能才五天?操他娘的時間差。
三年前我就該明白,穿成孫悟空,不是讓我爽的,是讓我來背鍋的。
剛過來那會兒,正趕上王母娘娘蟠桃會。老子拎著金箍棒在南天門罵街,心里還挺激動——嘿,名場面!結果罵到一半,突然想起這壓根不是什么“反抗權威”,就是場精心設計的碰瓷。
玉帝那老小子故意不給我請柬,太白金星在旁邊煽風點火,連我偷喝的那壇玉液瓊漿,都是老君特意放在那兒“忘了收”的。
一群活了幾萬歲的老狐貍,聯(lián)手逗我這只“野猴子”玩,最后把鍋全扣我頭上。
“妖猴大鬧天宮,罪該萬死!”
死你媽個頭。
我試著動了動胳膊,五行山的石縫夾得更緊了,像是要把骨頭碴子都擠出來。右爪子早沒知覺了,去年冬天被凍僵,開春化雪的時候掉了層皮,現(xiàn)在摸上去糙得像砂紙。
山下路過個砍柴的,背著半捆柴,縮著脖子往我這邊瞅。
“喂,那猴子,還沒死呢?”他嗓子跟破鑼似的。
我瞪了他一眼,沒說話。這五年,見多了。剛開始還有人扔點果子,后來聽說是“鎮(zhèn)壓的妖猴”,扔石頭的比扔吃的多。昨天還有個穿道袍的,拿著桃木劍在我跟前跳大神,嘴里念叨著“收了你這孽障”,被我一口濃痰啐在道袍上,罵罵咧咧跑了。
孽障?誰他媽才是孽障?
我想起如來那肥頭大耳的樣子。當時他坐在蓮臺上,笑瞇瞇地跟我說“打賭”,說我翻不出他的手掌心。現(xiàn)在想想,那哪是手掌心?分明是個圈套。
我一棒子砸在他手指上,他假裝疼得皺眉,其實是給天庭那幫廢物遞信號——看,這猴子果然無法無天,該壓!
然后就轟隆一聲,老子被埋這兒了。
壓就壓吧,還非要搞什么“五行相生相克”,用金木水火土把我鎖得死死的。最惡心的是,山縫里還滲著股若有若無的佛光,跟他媽蚊子似的,嗡嗡嗡地往腦子里鉆,想把我那點血性磨掉。
磨?磨你奶奶個腿。
“猴子,要不要吃個餅?”砍柴的又說話了,從懷里掏出個黑黢黢的東西,扔到我面前。
是個麥餅,硬得能硌掉牙,還沾著點草屑。我沒客氣,用僅能動彈的左爪子勾過來,塞進嘴里使勁嚼。渣子刮得喉嚨生疼,但老子得活著。
活著等唐僧?等個屁。
我比誰都清楚情節(jié)。那和尚就是個偽君子,肉眼凡胎還偏要裝圣人,動不動就念緊箍咒。還有豬八戒沙和尚,一個是調(diào)戲嫦娥的老色批,一個是打碎琉璃盞的廢物,仨人湊一塊兒,就是來給我添堵的。
取什么經(jīng)?取他媽的經(jīng)!
那破經(jīng)書根本就是如來放出去的誘餌,讓他們師徒幾個一路演戲,把佛教的影響力鋪到東土大唐。我呢?就是個打手,是個吉祥物,是個用完就扔的工具猴。
最后封個“斗戰(zhàn)勝佛”?聽著挺牛逼,說白了就是個編制內(nèi)的打手,還得天天對著如來那張大胖臉鞠躬。
去他媽的佛。
砍柴的蹲在我面前,看著我狼吞虎咽,突然嘆了口氣:“你說你也是,好好的猴子不當,非要去惹天家?!?/p>
“惹?”我把最后一點餅渣咽下去,笑得嗓子發(fā)啞,“我要是不惹,現(xiàn)在就是被圈在水簾洞,等著哪天被天庭的人隨便找個由頭剿滅,連骨頭渣都剩不下?!?/p>
他愣了愣,沒聽懂。也是,凡夫俗子哪懂天上那些齷齪事。
“你見過蟠桃嗎?”我問他。
“沒?!?/p>
“比你這餅大,甜得能齁死人?!蔽彝^頂那一小片灰蒙蒙的天,“我在那兒待過,吃的是龍肝鳳髓,喝的是玉液瓊漿。你以為我是為了那些?”
老子是為了一口氣。
憑什么他們生下來就高高在上?憑什么我們妖就得被喊“孽障”?憑什么我?guī)煾钙刑崂献娼涛乙簧肀臼?,最后卻要被他們聯(lián)手算計?
“值嗎?”砍柴的問。
值?
我想起被天兵天將燒成焦土的花果山,想起那些被砍死的猴兒們,想起我被二郎神的狗追得滿山跑,最后被老君扔進煉丹爐里燒了七七四十九天。
值你媽了個逼。
“喂,你聽說了嗎?”砍柴的壓低聲音,“前陣子有個老道,說要去西天求經(jīng),路過這兒,說要救你出去,讓你跟他做個伴?!?/p>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唐僧?
“那老道長什么樣?”
“穿件青道袍,手里拿個拂塵,看著仙風道骨的?!彼麚蠐项^,“不過他往山上貼了張符,說要破這五行山的封印,結果轟隆一聲,山?jīng)]動靜,他自己被彈飛了,摔斷了腿?!?/p>
我笑了。那是如來的封印,豈是隨便什么阿貓阿狗能破的?估計是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散修,想拿我當投名狀。
“傻逼真多?!蔽伊R了一句。
砍柴的收拾好東西,背上柴捆:“我走了啊,改天再給你帶點吃的?!?/p>
“滾吧?!?/p>
他沒生氣,搖搖頭走了。腳步聲在山路上越來越遠,最后只剩下風聲。
我閉上眼,試著運轉體內(nèi)那點微弱的靈力。五年了,佛光日夜侵蝕,靈力早就十不存一,跟剛學藝那會兒差不多。但我沒放棄,每天都偷偷練。
他們想磨掉我的棱角?想讓我認命?
做夢。
老子就在這兒等著。等唐僧來,等那個傻逼和尚念起緊箍咒,等一切按“情節(jié)”走。
然后,老子偏不按劇本來。
如來不是想讓我護送唐僧取經(jīng)嗎?我偏要把那和尚的光頭打爛。
天庭不是覺得我被壓服了嗎?我偏要再鬧一次天宮,這次不砸凌霄殿,我他媽去砸靈山!
想讓我背鍋?行啊,老子把這鍋砸了,讓你們看看底下藏著多少齷齪!
頭又開始疼了,佛光鉆得更厲害了,像是有無數(shù)根針在扎。我咬著牙,沒吭聲。
疼吧,越疼越清醒。
五行山壓得住我的身子,壓不住這口氣。
等老子出去那天,管他什么佛祖玉帝,管他什么取經(jīng)大業(yè),誰他媽擋路,我一棒子掄死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