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董寒蘇靜靜聆聽的金蕊的呼吸聲,過了會兒,回稟道:“回皇上,回皇后娘娘,金蕊說,地府果然有刀山,也有油鍋?!?/p>
她還說,她在地府等她。沒有發(fā)出聲音,是董寒蘇根據她的口型,猜測出來的。
皇后很滿意。
董寒蘇每次開口,必提她,顯然對她十分恭敬。
一名太監(jiān)忙去試探金蕊的鼻息,驚慌跪下:“皇上,金蕊死......金蕊沒有氣息了!”
今日可是大年初一,說死不吉利。
太監(jiān)抽自己三個嘴巴子,生恐觸了皇帝的霉頭。
皇帝今天不僅觸了霉頭,霉頭還是綠的,他陰沉道:
“拖出去喂狗!”
立時太監(jiān)們如狼似虎,將金蕊的尸體拖出去。
又有人跪地,沖洗金蕊站過的地面。
皇帝深感晦氣,迫不及待想抓出幕后黑手,砍幾個人頭瀉火。
有小太監(jiān)小跑著進來,送上一封信:“皇上,四皇子殿下寫給您的信?!?/p>
皇帝本不想看,但紀徵是一生下來,就得他盛寵的兒子,多少割舍不下父子情,便揮退眾人,拆開信件。
信里,紀徵懇切地求他明察此事,母妃與父皇恩愛多年,絕不可能與人通奸,必是有人陷害,求他查出真相,還母妃清白,又回憶他們“一家三口”過去快樂的時光。
皇帝的心被剖成兩半,一半陷在過去的溫馨里,一半陷在溫玉妃的不貞里。
反復將母妃與父皇恩愛、必是奸人陷害等話,看了好幾遍,皇帝堵著的心氣稍稍順暢。
頭頂的綠光似乎短了一寸。
是啊,他這般寵愛溫玉妃,一個月有一半的時間去她宮里,她怎會惦記一個卑賤的侍衛(wèi)呢?
溫玉妃必是遭人所害,她不是故意背叛他的。
而且,皇后的確在那宮里查出,有人點了燃情香,導致二人意亂情迷。
溫玉妃身體不潔,心里還是愛他的。
皇帝又想嘔吐,又稍感安慰。
“皇后?!?/p>
皇后忙放下茶盞,問道:“皇上,可是四皇子在信里提到什么關鍵線索?”
皇帝將信折好,放回信封,就捏在手里,閉了閉眼,疲憊道:
“他一個小孩子,哪里有什么線索,他自己還被那奶娘利用,害了他母妃,他心中羞愧欲死。
“這封信,讓朕清醒了許多。
“玉妃遭奸人所害,但稚子無辜。這兩日,他定然受了驚嚇,你把徵兒,接到你宮里,好生安撫。朕擔心,那幕后真兇,會害他?!?/p>
皇后眼神閃了閃,溫婉地笑道:“皇上仁慈、英明。臣妾也心疼玉妃母子,不過,皇上知道,老五是個霸道的性子,又愛吃醋,往日不知吃了多少四皇子的酸醋。
“臣妾擔心,老五看到四皇子住在坤靈宮,又要與臣妾鬧?!?/p>
皇帝不悅:“你是在責怪朕偏心?”
“怎會?即便皇上偏心,臣妾也不敢責怪,因臣妾身為皇后,也偏心自己親生的兒子。若皇上不是好父親,臣妾更不敢妄稱好嫡母?!?/p>
皇后像掏心窩子說話一般,快言快語,罷了嘆口氣,“孩子吃醋事小,重要的是,四皇子已是半大的少年,住在后宮,恐將來遭人非議。”
皇帝蹙眉:“皇后所言有理,是朕顧慮不周。那該如何安排徵兒?難道任由他繼續(xù)住在皇子所?”
方才他已說了,皇子所不安全。
皇后一笑:“臣妾覺得,此時,把四皇子接到皇上身邊,最為穩(wěn)妥。”
皇帝深深看她一眼。
皇后又道:“待玉妃的事情有了定論,再為四皇子尋個妥當的去處。”
皇帝瞬間打消了懷疑:“那朕便聽從皇后的建議?!?/p>
*
四皇子當晚便被接進皇帝的乾蒼殿,皇帝挪了個隔間給他暫住。
紀徵喜不自禁,只當皇帝會還母妃清白,縱容不如從前那般寵愛母妃,但到底兩人恩愛多年,會顧念情分,留母妃性命。
他長得像極了溫玉妃,眉眼溫潤,神清骨秀,又不失男兒的朗朗清舉。
少年營養(yǎng)充足,生得唇紅齒白,氣血充盈。
皇帝看著他,卻仿佛看見昨晚太監(jiān)抓出來通奸的二人時,溫玉妃那被吻得嘴唇充血的樣子。
紀徵才想討好皇帝,博取皇帝的憐惜與父子情分,豈料,皇帝用膳用到一半,便撂了銀箸,豁然離開。
他茫然地望著皇帝隱含怒氣的背影,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皇帝,垂頭喪氣地撥弄碗中飯粒,卻是一顆米也咽不下去。
宮人們見從前驕傲樂觀的四皇子,如今變成個小可憐,不約而同心生憐憫。
*
外面的人,不知皇帝與四皇子是如何相處的。
后宮得知皇帝比往日更寵四皇子,甚至要把四皇子留在乾蒼殿教養(yǎng),紛紛坐不住了。
“溫氏當真受寵??!”
有人感慨嫉恨,有人暗地里行動。
*
皇宮里,暗潮涌動。
四皇子的夢境里,也暗潮涌動。
不出意外,他又做夢了。
他管這個夢,叫做預知夢,能預知第二天發(fā)生的事,但一半準,一半不準。
這天晚上的夢里,已是大年初二。
他沒有住進父皇的乾蒼殿,而是依舊住在皇子所。
夢里,他一直在喊冤,在哭,想盡辦法求見父皇,卻無人理會他。
他還想把奶娘叫回來,審問奶娘,為什么害他和母妃,卻見不著奶娘。
他惶惶不安地度過一日。
尚食局送過來的飯菜,明顯比往日少好幾樣,但與其他普通皇子比,其實是一樣多的。
他只當尚食局欺辱他落難,掀翻了那些飯菜。
最后,他這一天是餓著肚子、流著眼淚度過的。
緊跟著,他還夢到了初三到元宵節(jié)。
他每天都是獨自一人度過的,宮人們得了皇帝的命令,不敢與他講話。
他不知道外面的消息,焦慮不安,瘦一大圈。
翻墻頭,被侍衛(wèi)發(fā)現抱下去。
大吼大叫,乞求皇兄皇弟們幫忙,叫到喉嚨啞了,住在隔壁的兄弟們也沒一點動靜。
直到天上炸開煙花,飄起孔明燈,他方知,元宵節(jié)到了。
他一個人,跪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望著天空流淚。
*
再次從夢中哭著醒過來,紀徵怔怔出神。
不行!
他不能像夢里那樣坐以待斃,必須做點什么,洗清母妃的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