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送給我的鐲子,我現(xiàn)在把他還給你!從今往后,我們就橋歸橋路歸路,各自安好吧?!眴掏衩浔成显缫咽帐昂玫陌まD(zhuǎn)身踏出了大門。
“婉娩,你別走!”肖紫衿用上了輕功追出來擋在喬婉娩面前,氣急敗壞道:“我們相依相伴了十年,你真舍得就這樣放棄我們的感情嗎?”
喬婉娩的武功不及肖紫衿,只好停下腳步,冷眼解釋道:“肖紫衿,我們不是一路人,勉強(qiáng)在一起只會互相折磨,分開是最好的選擇,你又何苦糾纏不休?”
肖紫衿心疼的喘不上氣,低吼道:“喬婉娩!你現(xiàn)在說我們不是一路人,你早干什么?是因為李相夷回來了,你就想甩了我然后和他重修舊好,對嗎?”
喬婉娩不禁倒退一步,失落的望著肖紫衿的眼睛,苦笑道:“事到如今,你還是不明白,我與李相夷之間早已不復(fù)當(dāng)年。十年前,我寫訣別信在先,他消失無蹤在后。十年后,他親口告訴我他死了,只為成全我和你,我和他已經(jīng)不可能了。至于我們……你不信我,我無話可說?!?/p>
肖紫衿深吸一口氣,冷笑道:“你怪我不信你?我可是親眼看著你思念了李相夷十年,難道你愛他還少嗎?”
喬婉娩心中一痛,不知該如何回答。
愛李相夷嗎?當(dāng)年真的非常愛慕他,只是仰望的愛會令追逐之人疲憊不堪,而被仰望之人又忽視了這份差距,看清了這份感情的實質(zhì)后,她選擇帶著祝福放手。
肖紫衿非常清楚喬婉娩對李相夷的感情,她只是無奈之下才選擇的放手,并非真的討厭李相夷。從前李相夷生死不明,肖紫衿尚有信心留住喬婉娩,如今李相夷活生生的回來了,性格也更平易親和,面對這樣李相夷,他真的慌了。
喬婉娩的沉默令肖紫衿更加憤怒。
“從前,你說只要找李相夷,確定他安好,你就嫁給我,我們好好過日子,結(jié)果只有李相夷死了你才肯嫁我。其實你心里最想嫁的人始終是李相夷,是不是?”
喬婉娩深深地看著肖紫衿,這是在她人生最黑暗的時候救她命的男人,如果沒有肖紫衿的開導(dǎo)與守護(hù),她一定早就自盡了,哪里還有現(xiàn)在的喬婉娩?
無數(shù)日夜的煎熬中,也許是求生的本能在作祟,在隨李相夷而死和活著接受肖紫衿之間,喬婉娩最終選擇了活下來。
可是,這份愛違背了倫常。她本就負(fù)罪甚深。全江湖都罵她一女配二夫,不貞不潔,對不起李相夷。
李相夷如果真的死了,喬婉娩雖生猶死。所以喬婉娩發(fā)誓一定要找到李相夷,親眼看著那個“太陽”重新升起來。否則她絕不嫁給肖紫衿——李相夷的兄弟。
這一蹉跎就是十年,孰是孰非?是李相夷當(dāng)年不該什么話不說就一走了之?還是肖紫衿不該如此小氣?
二者皆乃人之常情,何錯之有?
或許,錯的只是喬婉娩。從選擇李相夷那一刻起,她就該做到生是李相夷的人,死是李相夷的鬼。此生早已被世人認(rèn)定為李相夷的女人。世人有多么愛李相夷,就有多么苛責(zé)她喬婉娩。
“紫衿,我現(xiàn)在覺得,十年前你真應(yīng)該放手讓我死掉……”喬婉娩苦笑了一下,深深感慨道:“你總怪我不夠愛你,其實你并不理解我的痛苦。讓我來問問你,如果當(dāng)年你不是對我有這種心思,你還會那么賣力阻止我去為相夷殉葬嗎?”
肖紫衿不暇思索道:“我當(dāng)然會救你!沒有如果,我已經(jīng)對你動了情,所以我一定會救你,我不允許你為李相夷殉情!他不值得你為他去死?!?/p>
喬婉娩微笑質(zhì)問道:“所以你早就在覬覦我而嫉妒相夷了,是嗎?你當(dāng)年極力主張解散四顧門,就是想斷了相夷留給我的念想對不對?”
肖紫衿辯解道:“你不還是把四顧門買下了嗎?這念想還是讓你保留了十年。不過有一點(diǎn)你也清楚,當(dāng)年所有人只認(rèn)李相夷這個門主,你我誰也代替不了他,四顧門在李相夷死了之后只能解散。何況李相夷平時桀驁不馴樹敵太多,四顧門如果不解散,難道要象魔教金鴛盟那樣藏匿起來見不得光嗎?倒不如光明正大的解散!”
說罷,他又感嘆道:“李相夷當(dāng)年太我行我素了,就如他愛你這件事,他只按照他的方式對你,偏偏又做的那般驚才絕艷,讓你無話可說。全江湖都以為你很幸福,而你的苦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就算拼了命也追不上他。你選擇分手說明你清醒,而他命苦是他自作自受,你又沒想要害他!”
肖紫衿說著說著就恢復(fù)了理智,于是耐心勸道:“婉娩,無論是李相夷還是李蓮花,他都是特立獨(dú)行的人,你若跟了他,就只能圍著他轉(zhuǎn),等他什么時候需要你了,你就得跟沒事人一樣笑臉相迎體貼包容他,他能給你最好的物質(zhì)和榮耀,卻給不了你真正的關(guān)心,我承認(rèn)他心眼不壞,也并非不關(guān)心你,而是他心中永遠(yuǎn)裝著更重要的事,分不出精力關(guān)心你。你要想清楚了再決定?!?/p>
“你說的很對,所以我真的沒打算和李相夷重修舊好,也包括現(xiàn)在的李蓮花。一切不過是你誤會我了?!眴掏衩溲鲱^看了看天空,釋然道:“我真該走了,你保重。”
“婉娩你不要走!”肖紫衿心中一緊,忙向前一步試圖抱住喬婉娩。
喬婉娩橫劍擋開了肖紫衿的手,淡漠道:“紫衿,你我之間終是我負(fù)了你,你恨我吧,我要去過我向往的生活,沒有李相夷也沒有你,從此天清地寧無牽無掛?!闭f完,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四顧門。
肖紫衿還要再追,卻被石水叫住了。
“這些年我看得很清楚,你一直在喬婉娩面前偽裝自己,雖然你很愛她,可你因喬婉娩而嫉恨門主就大錯特錯了。所幸喬婉娩終于看清了你。”石水說得頗為得意。
肖紫衿被氣噎,隨即冷冷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和婉娩的感情,但這件事你作為外人沒資格評判!”
說罷,肖紫衿轉(zhuǎn)身繼續(xù)追喬婉娩了。
石水望著空蕩蕩的大門口,心情很復(fù)雜,自從喬婉娩和肖紫衿糾纏在一起后,她就不待見喬婉娩了。直到喬婉娩不惜拋棄肖紫衿去救李蓮花時,她才對其刮目相看。
忽然,大門口走來一個小男孩,正怯生生的往門里張望。石水上前詢問道:“小朋友,你是要找人嗎?”
小男孩問道:“這里是四顧門嗎?”
石水答道:“是?!?/p>
“有人讓我把這個交給你?!毙∧泻岩粋€盒子遞到石水面前。
石水接過盒子打開一看,里面竟然放著四顧門門主令牌,而且是當(dāng)年李相夷隨身佩戴的那塊四顧門門主令牌。
“門主,您終究還是放棄了四顧門。您是為了不破壞肖紫衿和喬婉娩嗎?還是您已經(jīng)真的不愛這個江湖了?”
喬婉娩走出四顧門后為了不被肖紫衿追上,專挑平常不會走的小胡同趕路,卻在即將出城時看到了牽馬獨(dú)行的李蓮花。
大路前方有兩條岔路,李蓮花選擇了右邊的路,喬婉娩遠(yuǎn)遠(yuǎn)看著李蓮花的身影消失在路的盡頭,然后選擇了左邊的路。
肖紫衿沒有追到喬婉娩,卻誤打誤撞發(fā)現(xiàn)了李蓮花,于是暗中跟蹤他到了江邊,直到李蓮花不走了,他才氣呼呼地沖上去質(zhì)問道:“李相夷,你到底把婉娩藏到哪去了?”
李蓮花看清來人是肖紫衿后,無奈的反問道:“紫衿,你覺得我看起來像藏起阿娩的樣子嗎?”
肖紫衿忽略掉李蓮花真誠的態(tài)度,怨恨道:“你少狡辯!你李相夷就是個虛偽的小人。你口口聲聲說不會再回來,不會和我搶阿娩和門主的位置,到頭來還不是手持少師劍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你不就是想告訴所有人,你李相夷回來了,你不就是想以此舉來向我示威嗎?”
李蓮花明白肖紫衿的顧慮,泰然自若的解釋道:“紫衿,你誤會了……”
不等他說完,肖紫衿便打斷道:“四顧門不需要兩個門主,我和阿娩之間也不需要夾著一個已經(jīng)死去的李相夷!拔劍吧!我要與你一決生死!”
肖紫衿拔出了破軍劍,殺氣凜凜的指著李蓮花的面門。氣氛在瞬間冷了下來!
“我如今內(nèi)力所剩不多,不是你對手,倒不如自行了斷。”李蓮花深深看了一眼這位昔日的好兄弟,終是放下了所有期待,緩緩的從馬背上取下少師劍。
肖紫衿緊緊握著破軍劍,掌心都攥出了汗,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李蓮花的動作,生怕他又搞別的花樣。
李蓮花專心地?fù)崦賻焺?,仿佛要將少師的模樣刻在心里。時至此刻,他才徹底明白,人性中的私欲到底有多強(qiáng)。
江湖人忘不了的是相夷太劍,肖紫衿忌憚的是相夷太劍,笛飛聲想戰(zhàn)勝也是相夷太劍。雖然李蓮花早已不是李相夷了,但世人卻不肯放過李蓮花。那就讓少師劍和李相夷都隨著李蓮花一起死去吧。
對不起了,少師。誰讓你是李相夷的佩劍呢,佩劍怎可弒主?讓你殺我,總是不宜的。雖然我已不是李相夷。
“錚”得一聲,少師劍在李蓮花手中斷成了數(shù)截,李相夷的魂魄也隨之灰飛煙滅。
“你……”肖紫衿看到落進(jìn)塵埃的少師碎片驚詫不已,還有點(diǎn)為少師劍惋惜,它怎么攤上李相夷這么個主人?
李蓮花低頭看著少師碎片,忍下悲傷含笑道:“我此生有負(fù)甚多,最對不起的,就是這把少師劍了?!?/p>
有的人棄劍如遺,有的人終身不負(fù),劍神李相夷終是負(fù)了他的少師。
幾許傷感?幾許釋懷?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唯有徹底退出這個局,才能解開這場江湖局,才能安靜地做一個死人。
“紫衿,如今少師已斷,從此這世上再無李相夷,也沒有相夷太劍。你可以安心了?!崩钌徎ㄐΦ脺睾投嬲\。
“你……”肖紫衿被李蓮花笑容震懾到了靈魂深處,一個聲音告訴他:只有李相夷才當(dāng)?shù)闷鹛煜碌谝唬档萌f人敬仰,他永遠(yuǎn)是可望不可及的太陽。
李蓮花見肖紫衿已有所悔醒悟,釋然轉(zhuǎn)身面向江面,懸崖很高,江水很深,水霧迷濛中漂來一葉小舟,李蓮花暗暗慶幸,或許這就是天無絕人之路吧。
江湖路險,恩怨難纏,真該訣別了。
“至于阿娩,是你的多疑和不信任才讓她失望的,我亦無能為力。這樣的事情,以后別再做了。”李蓮花說完這些話,縱身躍下隱入了水霧中。
“門主,李相夷!”
肖紫衿猛地往前追了幾步堪堪停在懸崖邊上。這一刻,他不禁自慚形穢,這樣的李相夷怎能不令人心生敬仰?或許喬婉娩對他只是敬仰之情,并非愛意。
撐舟人被從天而降的李蓮花嚇了一大跳,但他很快就接受了這個奇遇,賠笑問道:“客官,請問您要去哪兒?”
李蓮花揉著磕疼的腿腳,一邊微笑著思索道:“去哪兒?讓我想想?!?/p>
天地廣大,李蓮花去哪兒才能不給別人造成麻煩呢?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只是“臨死之前”還有一件事未了。
“船家,你這船上可有筆墨?”
“有有有,是上一位客官留下的?!?/p>
李蓮花寫了一封信,然后連信并一張五十兩的銀票交給撐舟人,拜托道:“有勞您在下個月十五日將這封信交給笛飛聲或方多病,地址已寫在信封上了。這五十兩銀票是付給您的報酬。”
撐舟人收下信,卻拒絕了銀票,憨憨地解釋道:“您太客氣了,送一封信用不了這么多錢。給五兩銀子就行。”
李蓮花無奈道:“我身上就只有這一張銀票,沒法找零。不如這樣,你把這條船賣給我吧,這些錢就不用找了,你看如何?”
一條小船不值五十兩銀子,但李蓮花愿意吃虧,船家自是樂意。
船家走后,李蓮花再也壓制不住體內(nèi)的碧茶之毒,趴在船舷上吐出好幾口血,血一入水旋即消失,恰如人命之于天地,何其短暫渺?。?/p>
縱然武功蓋世天下第一,也不過是天地之間的一個螻蟻。
此時,李蓮花已看不清東西,也聽不清聲音了,只感覺很冷很冷,卻分不清是身體冷還是天氣變冷了。
太陽慢慢落山,無人掌舵的小船失去方向漂進(jìn)蘆葦叢中擱淺了。
李蓮花瑟縮在小小的船棚里,默默地想:照這樣子,大概也就剩一兩天了。
此生遺憾頗多,但誰人沒有遺憾?真的太累了,結(jié)束也可算作另一種圓滿。
師父,徒兒來陪您了。
大霧彌漫,月光慘淡,如夢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