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王鐵柱那粗嘎的、刻意壓低卻依舊清晰的嗓音透過門板傳來,帶著一種事不關己的冷漠和對講機電流的滋滋聲:
「院長,西區(qū) 37 號房處理完畢。老家伙昨晚鬧騰得太厲害,引來了不少『東西』,清理干凈了。嗯…耗材而已…」
37 號!張伯的編號!
陳玄藏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憤怒如同熔巖,瞬間沖垮了恐懼的堤壩,燒灼著他的五臟六腑。
耗材…他們把活生生的人,當作耗材!
張伯的犧牲,那絕望的「跑」字,那染血的筆記本…
這一切,都拜陸秉義所賜!
他胸中翻騰著悲憤與殺意,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這個魔鬼!
他必須付出代價!
〕
接下來的日子,陳玄藏徹底變成了另一個人。
表面上,他依舊是那個沉默寡言、眼神驚惶的新病人。
他每天「順從」地接過林薇遞來的藍色藥片,在對方冰冷目光的注視下,做出吞咽的動作,然后巧妙地將其藏匿。
他不再試圖與人交流,只是默默地觀察,如同潛伏在陰影里的獵豹。
停止服藥的效果日益顯著。
白天,那些細微的異樣聲音變得更加清晰。
墻壁內(nèi)不再是水流聲,更像是某種粘稠液體在管道中緩慢擠壓流動;
通風口里的刮擦聲,有時會變成細微的、如同無數(shù)蟲足爬行的窸窣聲。
更讓他心驚的是,他偶爾能在光線昏暗的角落,
或者某個病人不經(jīng)意轉(zhuǎn)頭的瞬間,捕捉到空氣極其短暫的、如同熱浪蒸騰般的扭曲感。
而夜晚,感知的「清晰」帶來的恐懼更是倍增。
巡夜者的形態(tài)在他眼中更加「具體」,那些翻滾黑暗中的痛苦面孔碎片,扭曲的表情似乎更加清晰,無聲的哀嚎仿佛能直接穿透耳膜,撞擊靈魂。
他必須花費更大的意志力,才能壓制住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可能帶來的暴露風險。
更可怕的變化開始在其他病人身上顯現(xiàn)。
那個總是對著墻壁自言自語的劉嬸,她的皮膚在短短幾天內(nèi)變得異?;覕。跓艄庀律踔脸尸F(xiàn)出一種詭異的半透明感,皮下的血管像黑色的蛛網(wǎng)般清晰可見。
她的動作也變得僵硬、不協(xié)調(diào),偶爾會對著空無一物的墻角,露出一種非人的、貪婪的獰笑。
另一個長期臥床、幾乎不說話的老吳,陳玄藏在一次例行檢查時驚駭?shù)匕l(fā)現(xiàn),他的一條手臂不自然地扭曲著,關節(jié)呈現(xiàn)出人類不可能達到的詭異角度,像是被無形的力量強行擰成了麻花。
而老吳本人對此毫無反應,只是睜著空洞的眼睛,望著天花板。
他們正在變異!
在「暗蝕計劃」的侵蝕下,在巡夜者帶來的恐懼浸染中,緩慢而不可逆地滑向非人的深淵!
他們是失敗品!
是張伯筆記本里提到的「罐子里泡著的怪物」的前身!
陳玄藏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他看到了自己可能的未來。
時間不多了!
他必須找到那個入口!
鍋爐房后面,布滿管道的維修通道!
他開始利用一切可能的時機,小心翼翼地探索。
借口散步、去衛(wèi)生間、甚至假裝迷路,他的腳步悄然靠近醫(yī)院后部那個轟鳴作響、散發(fā)著熱浪和機油味的鍋爐房區(qū)域。
那里管理相對松散,堆放著雜物和廢棄的器械。
他仔細搜尋著張伯筆記本里描述的「像腸子一樣」的管道區(qū)域。
終于,在一個堆滿生銹鐵桶和破損管道的陰暗角落深處,他發(fā)現(xiàn)了端倪。
幾根巨大的、銹跡斑斑的金屬管道交錯著嵌入墻壁,而在這些管道的下方與墻壁的接縫處,被厚厚的油污和灰塵覆蓋著,隱約可見一道幾乎與墻壁同色的、金屬質(zhì)地的門框輪廓!
門上沒有明顯的把手,只有一個不起眼的、需要特殊鑰匙或密碼的嵌入式鎖孔。
若非張伯的提示和他刻意的尋找,這扇門幾乎與布滿污垢的墻壁融為一體。
入口!
地下室的入口!找到了!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混合著發(fā)現(xiàn)目標的激動和對未知的恐懼。
他強壓住立刻上前探查的沖動,警惕地觀察四周。
確認無人后,他迅速靠近,試圖用手觸摸那扇門,尋找可能的縫隙或機關。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冰冷金屬的瞬間——
「滴?!?/p>
一聲輕微的電子音在死寂中響起。
陳玄藏渾身一僵,猛地抬頭。
在他頭頂斜上方,一個安裝在管道支架上的、極其隱蔽的半球形監(jiān)控攝像頭,正對著他所在的角落!
那鏡頭外殼上蒙著厚厚的灰塵,但此刻,鏡頭中心那一點微弱的紅光,正清晰地、無聲地閃爍著!
被發(fā)現(xiàn)了!
一股寒意瞬間凍結(jié)了陳玄藏的血液。
他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呵呵呵……」
一陣低沉、愉悅,帶著金屬質(zhì)感的輕笑聲,毫無預兆地通過安裝在附近墻壁上的廣播喇叭傳了出來,在這充滿機油味和熱浪的角落里回蕩,顯得格外陰森恐怖。
是院長陸秉義的聲音!
「108 號樣本!」
廣播里的聲音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玩味,如同貓戲弄爪下的老鼠,
「好奇心,真是推動『進化』的絕佳催化劑啊。看來,你對『心臟』的位置,已經(jīng)有所察覺了?」
陳玄藏猛地轉(zhuǎn)身,背靠著冰冷的金屬門,驚懼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個閃爍的紅點。
「別緊張?!?/p>
陸秉義的聲音帶著一絲虛偽的安撫,
「探索精神值得贊賞。不過,我建議你暫時…按捺一下。
真正精彩的演出,需要最完美的舞臺和…最盛大的開場。耐心點,樣本。血月…就快滿了。」
廣播里的聲音消失了,只剩下那一點監(jiān)控紅點,如同惡魔的眼睛,在幽暗的角落里,無聲地、冰冷地注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