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子蕭景珩的皇后,也是他最厭惡的女人。大婚當夜,燭影搖紅,我與他合巹酒未盡,
竟雙雙重生。他回到我們初遇之時,欣喜若狂地避開了我,轉身去尋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而我,卻回到被山匪擄走,名節(jié)盡毀的那一刻。上一世,他為名聲救我,又因我「不潔」
冷落折磨我至死。這一次,山匪頭子獰笑著問我想怎么死時,我聽見自己平靜的聲音。
「我想活,還想當你們的壓寨夫人?!拐模?.山洞里火光搖曳,
將一張張粗獷的臉映得猙獰可怖。油膩的汗味混著血腥氣,熏得人作嘔。為首的男人,獨眼,
滿臉虬髯,刀疤從額角一直延伸到下頜。他就是黑風寨的大當家,陸驍。
他手里的刀還滴著血,是我貼身侍女的。上一世,我就是在這里,
眼睜睜看著侍女為護我而死,自己哭得肝腸寸斷,最后被趕來的太子蕭景珩「救」下。
那場拯救,是我另一場噩夢的開始。此刻,陸驍?shù)牡都馓羝鹞业南掳停?/p>
粗糲的嗓音帶著血腥味?!感∧镒?,想好怎么死了嗎?」周圍的山匪發(fā)出一陣哄笑。
我抬起眼,迎上他審視的、充滿殺意的獨眼。上一世的我,此刻早已嚇得魂飛魄散,
只會哭著求饒??涩F(xiàn)在,我的心靜如止水。「我不想死。」我說。笑聲戛然而止。
陸驍似乎沒料到我會是這個反應,挑了挑眉?!概??那你想如何?」我看著他,一字一句,
清晰無比?!肝蚁氘斈銈兊膲赫蛉??!勾搜砸怀?,滿洞俱靜。
連火苗炸開的噼啪聲都顯得格外刺耳。山匪們面面相覷,臉上的表情從戲謔變成了荒唐。
陸驍?shù)莫氀劾镆查W過一絲錯愕,隨即化為濃濃的譏誚?!笁赫蛉耍?/p>
就憑你這細皮嫩肉的模樣?你知道壓寨夫人要做什么嗎?
你伺候得好我們這群殺人不眨眼的爺們嗎?」「伺候?」我輕輕笑了一聲,
笑聲在空曠的山洞里顯得有些詭異,「我的意思是,由我,來當你們的家。」
陸驍?shù)莫氀鄄[了起來,危險地打量著我?!复笱圆粦M?!顾砼砸粋€瘦高的漢子啐了一口,
罵道:「大哥,別跟這小娘們廢話!宰了算了,官家小姐的肉,指不定比豬肉還嫩!」
立刻有人附和?!笇?!殺了她!給死去的兄弟們報仇!」我爹是京兆尹,
前幾日剛帶兵圍剿了黑風寨的一個分舵。他們擄我,為的就是報復。我沒有理會叫囂的眾人,
目光只落在陸驍身上。「殺了我,你們什么也得不到。除了泄憤,
還會引來官府更瘋狂的圍剿。京兆尹的女兒死在你們手上,你們覺得我爹會善罷甘甘休嗎?」
「但若我活著,就不一樣了?!龟戲斃浜撸骸冈趺磦€不一樣法?把你送回去,換一筆贖金?」
「不。」我搖頭,「我要留下來。你們缺的不是錢,是腦子?!埂改阏f什么?!」
瘦高個瞬間暴怒,拔刀就要上前。陸驍抬手攔住了他。他的目光像鷹隼,
銳利得仿佛能刺穿我的骨頭?!咐^續(xù)說?!刮曳€(wěn)住心神,
將前世在宮中冷眼旁觀學到的權謀之術,化作此刻求生的資本?!改銈儽P踞黑風山,
看似易守難攻,實則坐困愁城。山下良田都在世家大族手中,你們每次下山搶糧,
都要折損人手,還容易被官兵包抄。長此以往,不用我爹帶兵,你們自己就得餓死、耗死。」
這番話,正戳中了黑風寨的痛處。山匪們的臉色都變了。我再加一劑猛料:「據(jù)我所知,
你們山寨里,過冬的糧食還夠撐幾天?」陸驍?shù)哪樕珡氐壮亮讼氯ァI秸拇婕Z,
是我詐他的。但我賭對了??搓戲?shù)谋砬?,就知道他們的處境比我預想的還要艱難。
「你到底是誰?」他沉聲問,不再用「小娘子」這種輕浮的稱呼?!妇┱滓蚣业牡张?/p>
沈知意。」我報上家門,然后直視他的眼睛,「但從今天起,我只是沈知意。
一個能幫你們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的沈知意?!股蕉蠢镌俅蜗萑氤聊_@一次,
不再是戲謔和輕視,而是夾雜著驚疑和思量。許久,陸驍突然笑了。他一笑,
臉上的刀疤扭曲起來,更顯兇惡。「好一個伶牙俐齒的沈大小姐。你想當壓寨夫人,可以。
但黑風寨不養(yǎng)閑人,更不養(yǎng)一個只會動嘴皮子的女人?!顾麑⒌窝牡恫寤匮g,
指了指角落里一個被五花大綁、嘴里塞著布團的男人?!改鞘俏覀冏淼囊粋€叛徒,
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說。你去審。天亮之前,若你能讓他開口,我就讓你當這個壓寨夫人。
若審不出來……」他咧開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改憔痛嫠?,去喂山里的狼?!?/p>
2.我被帶到一個更小的石室。那個所謂的叛徒被綁在木樁上,渾身是傷,奄奄一息。
兩個山匪將我推搡進去,便守在門口,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我走近那個男人,
扯掉他嘴里的布團。他猛地咳嗽起來,混著血沫?!改闶钦l?」他虛弱地問,眼里滿是警惕。
我沒回答,只問:「你是給官府通風報信了?」男人臉色一變,隨即矢口否認:「我沒有!
我生是黑風寨的人,死是黑風寨的鬼!」「是嗎?」我蹲下身,看著他的眼睛,「你叫張三,
原是山下獵戶,三年前因為誤殺了人,被官府通緝,不得已才上的山。你家中有個老娘,
還有個剛過門的媳婦,對不對?」男人的瞳孔驟然緊縮。這些,
都是上一世蕭景珩帶兵清剿黑風寨后,從卷宗里看到的。我記得這張臉。他不是叛徒。
他是被冤枉的。真正的叛徒,是剛才在洞里叫囂著要殺我最兇的那個瘦高個,外號「猴子」。
他早就被我爹策反了?!改恪阍趺粗溃俊箯埲穆曇舳荚诎l(fā)抖。我沒理他,
自顧自地說下去:「猴子告訴你,只要你幫他去山下送一封『家書』,就給你一筆錢,
讓你帶家人遠走高飛。結果你前腳下山,后腳就被他出賣,說你是去給官府報信的。」
張三的臉血色盡褪,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真相被我一語道破,他除了震驚,
更多的是絕望?!肝艺f的,對嗎?」他終于崩潰,涕淚橫流:「對……都對……是他!
是他陷害我!我沒有背叛山寨,我沒有!」我站起身,轉身朝石室外走去。
守在門口的山匪愣住了:「你……你這就審完了?」「審完了?!刮易叩疥戲斆媲啊?/p>
他正坐在火堆旁,用一塊破布慢條斯理地擦著刀。見我出來,他頭也不抬:「怎么,
撬開他的嘴了?」「撬開了?!刮移届o地回答,「他說,是猴子指使他下山,
再反過來污蔑他是叛徒?!埂概叮俊龟戲敳恋兜膭幼魍W?,抬眼看我,獨眼里閃著莫測的光,
「空口無憑,我憑什么信你,不信我的兄弟?」「就憑,」我迎上他的視線,一字一頓,
「猴子的大腿內側,有一塊青色的新月形胎記?!惯@是我爹策反他時,記下的特征。
陸驍?shù)哪樕?,終于徹底變了。猴子被扒了褲子,按在地上。大腿內側,一塊青色的新月胎記,
赫然在目。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這種私密的標記,若不是有心人,絕不可能知道。
猴子面如死灰,癱軟在地,嘴里還在徒勞地辯解:「大哥,你聽我解釋,這是個巧合,
是這個女人在挑撥離間!」陸驍一腳踹在他心口上?!柑魮茈x間?那不如你來解釋解釋,
你藏在床板下的五十兩官銀,是怎么回事?」原來,在我審問張三的時候,
陸驍已經派人去搜了猴子的住處。他根本不是在等我審問的結果。
他是在等我給他一個動手的理由。這個男人,心思遠比他表現(xiàn)出來的要深沉。人贓并獲,
猴子再也無法抵賴。在陸驍?shù)谋茊栂?,他很快就把自己如何與官府勾結,
如何陷害張三的事情全盤托出。陸驍沒有半分猶豫,當著所有人的面,一刀結果了他。
鮮血濺了我一臉。溫熱的,粘稠的。我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前世,我在冷宮里,
親眼見過比這慘烈百倍的場景。蕭景珩為了折磨我,曾當著我的面,
將我宮里所有忠心于我的宮人一一杖斃。血肉橫飛,哀嚎遍地。而他,就站在不遠處,
用那雙我曾愛慕了十年的眼睛,冷漠地看著我。他說:「沈知意,
這就是你這種不潔毒婦的下場?!古c那樣的地獄相比,眼前這一幕,不過是小兒科。
陸驍處理完叛徒,走到我面前。他用那只沾滿血的手,抹去我臉上的血跡,動作卻意外地輕。
「從今天起,你就是黑風寨的壓寨夫人?!?.他的獨眼里,第一次沒有了殺意和譏誚,
取而代代的是一種復雜的、探究的審視?!刚锏男值埽悸犇愕?。但是,」他話鋒一轉,
「你要是敢耍什么花樣,我會讓你死得比猴子慘一百倍?!刮尹c點頭:「好?!刮抑?,
這只是開始。信任,需要用行動來換取。而我,有的是時間和耐心。與此同時,京城。
太子東宮,書房內。蕭景珩煩躁地將手中的密報揉成一團,扔在地上?!笍U物!
連個女人都找不到!」跪在地上的侍衛(wèi)首領戰(zhàn)戰(zhàn)兢兢:「殿下息怒!
我們已經將京郊翻了個底朝天,也派人去沈府問過,沈大小姐自那日與朋友郊游后,
便再無音訊,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般?!故捑扮褚荒_踹翻了身邊的案幾。「繼續(xù)找!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侍衛(wèi)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書房里只剩下蕭景珩一人。
他頹然地坐回椅子上,腦子里亂成一團。不對。一切都不對。上一世,他重生回來,
第一件事就是避開了與沈知意初遇的那場落水。他滿心歡喜,
以為終于可以擺脫那個惡毒的女人,去迎娶他真正心愛的蘇家表妹,蘇清婉。
可他還沒來得及去蘇家提親,就傳來了沈知意被山匪擄走的消息。他本想置之不理。
可父皇不知從哪聽說了他和沈知意青梅竹馬的傳聞,竟親自下旨,命他帶兵剿匪,
救回沈知意。他沒辦法,只能捏著鼻子去了。他記得很清楚,上一世,
他是在黑風山下一個破廟里找到沈知意的。她衣衫不整,哭得梨花帶雨,
看見他就像看見了救世主。他雖然厭惡她被人玷污,但為了自己的名聲,還是將她救了回去。
可這一世,他帶人踏平了黑風寨,將整個山頭都燒成了白地,卻連沈知意的影子都沒找到。
寨里的山匪,不是死了,就是跑了?;钭降膸讉€,都說沒見過什么沈大小姐。沈知意,
就這么消失了。一個大活人,怎么可能憑空消失?蕭景珩的心里,
第一次生出一種脫離掌控的恐慌。他不知道,他以為的「踏平」,
不過是沈知意金蟬脫殼的障眼法。在他帶兵趕到之前,我早已說服陸驍,
帶著所有核心人馬和物資,轉移到了黑風山后一處更為隱秘的溶洞。而他燒掉的,
只是一個空寨子。我當上壓寨夫人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頓山寨。黑風寨的土匪們,勇猛有余,
紀律全無。說白了,就是一群烏合之眾。我將前世在宮中管理人事的法子拿了出來,
給他們重新分工。擅長打探消息的,組成斥候隊。身手矯健的,組成突擊隊。力氣大的,
負責開墾山地,修建防御工事。甚至連寨子里的女人和半大孩子,我也沒讓他們閑著。
女人負責后勤、縫補、制作傷藥。孩子們則跟著識字的張三學習讀書寫字,
和一些基本的陷阱制作。起初,很多人不服。尤其是一些老油條,覺得我一個女人,
憑什么對他們指手畫腳?!敢粋€娘們家家的,懂什么行軍打仗?還讓我們開荒種地,
咱們是土匪,不是泥腿子!」一個絡腮胡大漢當眾叫板。我沒跟他爭辯,
只是問他:「去年冬天,寨子里凍死餓死了多少人?」大漢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我環(huán)視眾人,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缚繐?,能搶一輩子嗎?官兵一來,
你們就得像喪家之犬一樣東躲西藏。家人孩子跟著你們,連一頓飽飯都吃不上。
這就是你們想要的快活日子?」「跟著我,我不敢保證你們能大富大貴,但我能保證,
這個冬天,不會再有一個人餓死、凍死?!箾]人再說話了。陸驍全程站在一旁,抱著刀,
冷眼旁觀。他沒有幫我,也沒有阻止我。我知道,他還在觀察我。直到半個月后,我?guī)е耍?/p>
用自制的陷阱,兵不血刃地活捉了一支路過山下的商隊。繳獲的物資,
比他們過去三個月?lián)寔淼倪€要多??粗逊e如山的糧食和布匹,山匪們看我的眼神,
終于從懷疑,變成了敬畏。那天晚上,陸驍?shù)谝淮沃鲃幼哌M了我的房間。
他扔給我一瓶金瘡藥?!干剃犠o衛(wèi)的刀,傷到你了?」我低頭,
才發(fā)現(xiàn)手臂上有一道被劃破的口子,血已經凝固了。是混亂中不小心被傷到的,
我自己都沒注意?!感??!埂概思?,留了疤就不好看了?!顾曇粲行┥?。
我接過藥瓶,道了聲謝。他卻沒走,就那么站在原地,用那只獨眼定定地看著我?!干蛑?,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我想,換一種活法?!?/p>
也想讓那些曾經輕賤我、折磨我的人,付出代價。4.秋去冬來,轉眼三個月過去。
黑風寨在我的治理下,已經煥然一新。我們在山里開墾了荒地,種上了耐寒的作物。
又修建了堅固的防御工事和隱蔽的哨塔。山寨的實力,比以前強了不止一倍。而我,
也徹底坐穩(wěn)了「壓寨夫人」的位置。寨里的人,從上到下,都對我心服口服。連陸驍,
看我的眼神也越來越不一樣。他不再叫我「沈知意」,而是和別人一樣,叫我「夫人」。
他會默默記下我喜歡吃的菜,讓廚房單獨給我做。他會在我熬夜看地形圖的時候,
給我披上一件厚厚的大氅。他從不問我的過去,卻用行動告訴我,他接受我的現(xiàn)在。
這種被人珍視的感覺,是我兩輩子都未曾體驗過的。我的心,似乎也開始有了一絲松動。
這天,我正在教孩子們用草藥制作驅蟲粉,張三急匆匆地跑了進來?!阜蛉耍缓昧?!
山下來了一隊官兵!」我心里一沉。該來的,還是來了。我立刻登上哨塔,
用望遠鏡朝山下看去。只見山道上,一隊官兵正押送著十幾輛囚車,緩緩而來。
囚車里關著的,都是些衣衫襤褸的老弱婦孺。而在隊伍最前方,
一個身穿銀甲、騎著高頭大馬的將領,身影如此熟悉。是蕭景珩。他竟然親自來了。我的手,
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張三在我身邊,憂心忡忡:「夫人,看這架勢,來者不善啊。
他們押著那些百姓做什么?」我冷笑一聲。做什么?自然是來逼我就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