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室內,林深靜靜地躺著,手指微微抽動了一下,那細微動作好似在與命運進行一場微弱抗爭。
他的指尖距離顏料盒僅三厘米,仿佛只要再往前一點,就能觸及那充滿色彩與希望的世界。然而此刻,他卻被困在這詭異空間里,動彈不得。
光從天窗移開,修復臺上的《賽博菩薩》漸漸陷入半明半暗的氛圍中。畫布上那道紅酒裂痕不再反光,宛如一道干涸的傷口,無聲訴說著曾經的故事。
地板冰涼,寒意透過衣衫直抵林深的骨髓??諝庵袣埩糁悴菽涛杜c礦物顏料混合的氣息,卻不再流動,仿佛時間也在此刻凝固。寂靜如一塊沉重的巨石壓下,連塵埃都懸停在斜切的光柱中,不敢有絲毫晃動。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如沉船后浮出水面的殘片,一片片艱難地拼湊回來。林深的呼吸逐漸加重,胸膛有節(jié)奏地起伏,眼皮也開始顫動,像是有一股無形的力量試圖撐開那沉重的眼簾。終于,他的眼睛睜開一條縫,視野模糊,邊緣泛灰,如同被水浸過的相紙,一切都顯得那么的不真實。他眨了幾次眼,眼球干澀刺痛,好似有無數根細針在扎,視線才慢慢聚焦。
頭頂是陌生的天花板。原本通透的玻璃天窗被金屬板封死,只留下幾道細縫透進微弱光線,那光線如同希望的火種,卻又那么微弱。四壁不再是畫室那潔白如雪的墻壁,而是深灰色防潮板,接縫處用鉚釘固定,整齊得近乎冷酷,仿佛在向林深展示這無情的現實。
修復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嵌入墻體的金屬工作臺,臺面覆蓋著黑色軟墊,邊緣有卡槽,像是為固定畫框設計的,但在林深眼中,這一切卻像一座無形的牢籠。
他想撐起身子,右腿猛地一沉,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往下拽。腳踝像是被一條冰冷的蟒蛇緊緊纏住,讓他心生恐懼。他低頭看清了——一條寬約四指的皮質束縛帶,扣在腳踝骨上方,內襯是柔軟的麂皮,外層是啞光黑皮,扣環(huán)是黃銅的,泛著冷光,仿佛在嘲笑他的無力。束縛帶另一端連著一根短鏈,固定在墻角的金屬樁上,鏈長不足三米,這短短的鏈條限制了他所有的自由。
他猛地一掙,鏈條嘩啦作響,這聲音在寂靜的空間里格外刺耳。皮帶勒進皮膚,留下一道紅痕,疼痛如電流般傳遍全身,但他顧不上這些,心中只有對自由的渴望?!斑@是……什么?”他聲音沙啞,像是從砂紙上磨出來的,每個字都帶著無盡的疑惑和憤怒。
他環(huán)顧四周,眼神中滿是驚恐和絕望。畫室被徹底改造,原來的儲物柜、畫架、電腦桌全都消失不見,仿佛那些曾經陪伴他創(chuàng)作的伙伴都被無情抹去。墻邊多了一個封閉式陳列架,玻璃罩內擺放著幾幅畫作,燈光從上方打下,畫中人物面容模糊,卻都帶著相似的低垂眼神,像是在訴說無盡的悲哀。角落立著一個恒溫恒濕機,發(fā)出低頻嗡鳴,那聲音像惡魔的低語,讓林深內心更加不安。床鋪靠墻而設,窄而規(guī)整,床單素白,沒有褶皺,像從未有人躺過,仿佛這一切都是為迎接他這個“囚犯”而精心準備的。
只有那幅《賽博菩薩》還在。它被重新繃在畫框上,掛在正對床鋪的墻上。畫布上的紅酒漬已被處理,表面覆蓋了一層透明修復膜,裂痕依舊清晰,像一道無法愈合的舊傷。電子佛眼的光暈被重新描摹過,比原來更亮,卻少了某種流動的靈性,那冰冷的光芒仿佛冷冷地注視著他,讓他感到無比壓抑。
林深伸手去摸腳踝上的皮帶,指尖觸到金屬扣環(huán),冰冷堅硬。他用力摳動,雙手肌肉緊繃,血管清晰可見,但那扣環(huán)卻紋絲不動,仿佛在宣告他的徒勞。他抬頭看向門——一道厚重的金屬門,沒有把手,只有一道電子鎖面板,泛著幽藍的光,那光像是來自地獄的召喚,讓他心生寒意。
他張嘴想喊,喉嚨卻干得發(fā)不出聲,仿佛連聲音都被這無情的環(huán)境剝奪了。就在這時,門側的電子鎖發(fā)出輕微的“滴”聲,藍光轉為綠光,門無聲滑開,這聲音在林深聽來,卻像惡魔打開了通往地獄的大門。
陸沉走了進來。他穿著深灰西裝,袖口露出一截白襯衫,袖扣是暗銀色的,形狀像一枚極簡的鎖,仿佛在暗示他對林深的禁錮。他步伐穩(wěn)健,皮鞋踩在防潮板上,聲音被材料吸收,幾乎沒有聲響,像一個幽靈悄然出現在林深面前。他站在門口,沒有立刻靠近,只是看著林深跪坐在地上的樣子,眼神平靜,像在觀察一件剛完成的作品,那平靜眼神讓林深不寒而栗。
“醒了?!彼f,語氣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平淡得仿佛林深醒來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林深仰頭看著他,胸口劇烈起伏,不是因為喘息,而是因為某種被徹底撕裂的認知正在崩塌。他眼神中滿是憤怒和不解,仿佛在質問陸沉為何要這樣對他。
“你把我關起來了。”林深聲音顫抖,每個字都充滿憤怒和絕望。
“不。”陸沉緩步走近,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停下,步伐從容不迫,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拔抑皇前涯惆仓迷谝粋€更適合創(chuàng)作的地方。”他聲音低沉平靜,仿佛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這是囚室?!绷稚盥曇舭l(fā)抖,雙手緊握成拳,指甲幾乎嵌進肉里?!拔也皇钦蛊?!”他聲音里充滿不甘和反抗。
“你比展品珍貴?!标懗炼紫?,與他視線平齊。他的眼睛很黑,沒有情緒波動,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澳闶俏ㄒ荒墚嫵鲑惒┢兴_的人。而那樣的作品,不該暴露在混亂的環(huán)境里?!彼Z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所以你就給我下藥?鎖住我?”林深眼神中滿是憤怒和質問,身體因憤怒而微微顫抖。
“我是保護你?!标懗琳Z氣依舊平穩(wěn),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林深好?!澳阕蛲硎衷诙叮劬Τ溲?,再畫下去,畫會毀,你也撐不住。我給你最好的材料、最好的環(huán)境,甚至……替你清除了干擾?!彼曇舻统辆徛?,像是在耐心解釋。
“干擾?”林深冷笑,笑聲中充滿嘲諷和無奈?!澳阏f的是我家人、朋友,還是我的自由?”他眼神中透露出對陸沉的不屑和憤怒。
陸沉沒回答。他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個透明密封袋,里面是林深的身份證和護照。證件整齊疊放,邊緣無損,仿佛在向林深展示他的“杰作”。
他抽出護照,慢條斯理地翻開,那動作仿佛是在進行一場莊嚴的儀式。林深瞳孔驟縮,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揪住,恐懼和憤怒在心中交織。
陸沉的拇指摩挲過護照封面,那觸感仿佛是在撫摸一件珍貴物品。然后,他用指尖捏住一角,緩緩撕下。紙張發(fā)出清脆的裂響,這聲音在寂靜的空間里回蕩,仿佛是林深自由的喪鐘。
一頁又一頁,林深的名字、照片、出生地、國籍信息被一點點撕開,碎片落在地板上,像雪片般散落。最后,他將整本護照撕成四塊,松手任其飄落。那飄落的碎片,仿佛是林深破碎的夢想和自由。
“現在?!标懗琳酒鹕?,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中帶著居高臨下的傲慢?!澳悴辉傩枰@些了?!?/p>
“你瘋了!”林深猛地撲上前,鏈條瞬間繃直,狠狠勒住腳踝。他摔倒在地,手撐著地,指甲在防潮板上刮出幾道白痕,疼痛讓他更加憤怒?!澳銢]權力這么做!我不是你的東西!”他聲音中充滿憤怒和絕望。
“權力?”陸沉低頭看著他,眼神中帶著輕蔑?!拔也恍枰獧嗔?。你已經在這里了。門鎖著,信號被屏蔽,食物由我控制。你畫的每一筆、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由我提供?!彼Z氣中充滿掌控一切的自信。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幾分。
“你抗拒,是因為你還記得外面。但很快,你會明白——這里才是你該在的地方?!彼穆曇舴路鹩幸环N魔力,想要洗腦林深。
林深喘著氣,手指摳進地板縫隙,指節(jié)發(fā)白。他抬頭死死盯著墻上那幅《賽博菩薩》。畫中菩薩的電子佛眼依舊泛著光,可那光不再慈悲,反而像在冷冷注視著他,仿佛在嘲笑他的無力和絕望。
“你毀了我的畫?!彼曇舻蛦。錆M悲傷和憤怒。“也毀了我?!?/p>
“我沒有毀你?!标懗赁D身走向門邊,腳步不停,背影顯得那么冷酷無情?!拔易屇阃暾?。”
門即將關閉前,他停下,側臉輪廓在幽光中顯得鋒利。
“你不需要再做林深。你只需要,成為我的收藏?!彼穆曇粼陂T即將關閉的瞬間傳入林深耳中,那聲音仿佛是一個詛咒。
門無聲合攏。
電子鎖“滴”地一聲,藍光恢復。
林深跪在地上,一動不動。他的視線落在地板上那堆護照碎片上。其中一片還粘著他照片的一角——年輕的面孔,眼神明亮,嘴角微揚,背景是美術學院的櫻花樹。照片中的自己,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人,那么自由快樂。
他伸手,指尖觸到那片紙。紙很薄,邊緣鋒利如刀片。他緩緩將它捏起,舉到眼前。照片上的自己正看著他,那眼神仿佛在問他,這一切是怎么發(fā)生的。林深眼中漸漸泛起淚花,內心充滿痛苦和迷茫,不知道未來等待他的將會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