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晨盯著電腦屏幕，食指輕敲鼠標(biāo)滾輪。那張在晨霧中拍攝的照片被放大到占據(jù)整個27寸顯示器——蘇霧的剪影在金色陽光中顯得既孤獨又耀眼。他已經(jīng)修了三次圖，調(diào)整了七次色調(diào)，卻總覺得還差點什么。
"這張可以參展了，哥們。"室友趙陽從沙發(fā)后探過頭來，嘴里還嚼著薯片，"構(gòu)圖絕了，光影絕了，意境更絕。你還在糾結(jié)什么？"
程晨轉(zhuǎn)動椅子，撓了撓后腦勺。"說不清楚...就是感覺它應(yīng)該更好。"
"得了吧，你就是對照片里的姑娘念念不忘。"趙陽揶揄地笑著，順手拿起桌上的名片，"蘇霧...名字倒是挺特別。發(fā)郵件了沒？"
"發(fā)了。"程晨奪回名片，"昨天就發(fā)了照片和一段留言。"
"然后呢？"
"沒有然后。"程晨攤手，"已讀不回。"
趙陽夸張地捂住胸口："噢！我們程大攝影師也有被姑娘無視的一天！"
程晨抓起抱枕砸過去，卻被趙陽靈活躲開。他轉(zhuǎn)回電腦前，盯著照片又看了一會兒，突然合上筆記本。
"我要再去找她。"
"啊？"趙陽瞪大眼睛，"你連人家住哪、在哪工作都不知道，上哪兒找？"
程晨嘴角揚起一抹自信的笑容："我知道她喜歡高處看日出，而且從她的穿著打扮看，很可能在金融區(qū)工作。"他拿起相機包，"只要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等，總能再遇見。"
"你瘋了吧？"趙陽搖頭，"這跟跟蹤狂有什么區(qū)別？"
"這叫藝術(shù)家的執(zhí)著。"程晨已經(jīng)走到門口，"再說了，我只是想請她當(dāng)模特而已。"
"騙鬼呢！"趙陽的喊聲被關(guān)上的門隔斷。
接下來的三天，程晨每天清晨五點就蹲守在最初拍攝的那棟老建筑樓頂。他架好相機假裝工作，眼睛卻不時瞄向?qū)γ鎸懽謽堑奶炫_。然而蘇霧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第四天，程晨改變了策略。他拿著洗好的照片，在金融區(qū)各大寫字樓大堂詢問是否認(rèn)識蘇霧。大多數(shù)前臺接待都禮貌地?fù)u頭，直到他走進(jìn)一棟名為"銀峰大廈"的玻璃高樓。
"蘇霧？"前臺小姐推了推眼鏡，"您是？"
"我是...她的朋友。"程晨猶豫了一下，從包里取出裝裱好的照片，"這是她的東西，我想親自交給她。"
前臺小姐看了看照片，又打量了一番程晨陽光俊朗的面容和專業(yè)的攝影裝備，態(tài)度明顯軟化："蘇小姐確實是我們大廈的租戶，在22層的青墨文化工作。不過她現(xiàn)在不在辦公室，通常下午才會來。"
程晨眼睛一亮："那她一般去哪里？我是說，上午的時候？"
"這個..."前臺小姐露出為難的表情。
程晨立刻會意，從包里取出一張自己的名片："我是《國家地理》的特約攝影師，最近在做一個城市人物系列。蘇小姐的氣質(zhì)非常符合我的主題，所以想邀請她參與。"
這個半真半假的理由似乎起了作用。前臺小姐接過名片，猶豫片刻后低聲說："蘇小姐每周二四上午都會去轉(zhuǎn)角那家'舊時光'書店，雷打不動。不過請您別說是我告訴您的。"
"當(dāng)然！太感謝了！"程晨燦爛一笑，轉(zhuǎn)身離開時差點撞上旋轉(zhuǎn)門。
當(dāng)天下午，程晨就去了"舊時光"書店踩點。這是一家藏在金融區(qū)邊緣的老式書店，門臉不大，內(nèi)部卻很深。原木書架直抵天花板，舊書的氣味混合著咖啡香，角落里零星擺放著幾張復(fù)古風(fēng)格的桌椅。顧客不多，大多是些上了年紀(jì)的人。
程晨點了一杯美式，選了張靠窗的桌子坐下，假裝翻看一本攝影集，眼睛卻不時掃向門口?？Х群鹊降谌瓡r，他的膀胱發(fā)出了抗議。就在他去洗手間的兩分鐘里，蘇霧來了。
當(dāng)程晨回到座位時，心跳瞬間加速——隔著兩個書架，他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蘇霧今天穿了件墨綠色的針織衫，頭發(fā)隨意地挽在腦后，正踮起腳尖去夠最高層的一本書。陽光透過她身后的窗戶灑進(jìn)來，為她整個人描上一層金邊。
程晨深吸一口氣，拿起裝裱好的照片走了過去。
"需要幫忙嗎？"他站在蘇霧身后問道。
蘇霧明顯僵了一下，緩緩轉(zhuǎn)身。看清是程晨后，她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又是你。"
"巧??！"程晨笑得人畜無害，"沒想到在這里也能遇見。"
蘇霧瞥了眼他手中的相框，沒有說話。
"我答應(yīng)過要把照片給你。"程晨將裝裱精致的照片遞過去，"希望你喜歡這個裝幀方式。"
蘇霧接過相框，指尖小心翼翼地避開玻璃面。她低頭看著照片中的自己，表情復(fù)雜。幾秒鐘的沉默后，她輕聲說："謝謝。"
"不客氣。"程晨趁勢問道，"你在找什么書？也許我能幫忙。"
蘇霧將照片放進(jìn)隨身攜帶的帆布包，指了指書架頂層："那本《都市孤獨癥研究》，綠色封面的。"
程晨輕松地取下書遞給她："心理學(xué)著作？你研究這個？"
蘇霧接過書，隨手翻了幾頁："只是興趣。"她頓了頓，似乎猶豫要不要繼續(xù)交談，"你呢？為什么來這種老書店？"
"我喜歡這里的氛圍。"程晨實話實說，"而且這里的咖啡豆很特別，有股..."
"煙熏味，混合著一點果香。"蘇霧不假思索地接話，隨即像是驚訝于自己的多話，抿住了嘴唇。
程晨眼睛一亮："沒錯！你也懂咖啡？"
"略懂一二。"蘇霧的表情柔和了些許，"我每周都來，這里的老板是我朋友。"
"那太巧了！"程晨抓住機會，"我正準(zhǔn)備拍一組在城市中獨處的女性主題，覺得你的氣質(zhì)特別合適。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沒興趣。"蘇霧干脆地打斷他，"我不喜歡被拍。"
"為什么？你在照片里美極了！"
"那不是美的問題。"蘇霧合上書，"我不喜歡成為別人眼中的風(fēng)景。"
程晨正想繼續(xù)說服，一個女聲插了進(jìn)來："蘇霧，你要的參考資料我找到了。"
一位穿著干練套裝、留著齊肩短發(fā)的女性走了過來，手里拿著幾本厚書。她警惕地看了程晨一眼，將書遞給蘇霧："這位是？"
"程晨，攝影師。"蘇霧簡短地介紹，"這是林妍，我的編輯。"
"編輯？"程晨驚訝地看向蘇霧，"你是作家？"
林妍上前半步，擋在蘇霧前面："蘇霧是青墨文化的簽約作者，正在籌備新書。如果您沒有特別的事..."
"林妍。"蘇霧輕聲制止了她，轉(zhuǎn)向程晨，"謝謝你的照片，但我確實對當(dāng)模特沒興趣。"
程晨注意到蘇霧說這話時，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帆布包的帶子——這是緊張的表現(xiàn)。他突然意識到，她的拒絕可能并非出于厭惡，而是某種不自在。
"理解，完全理解。"程晨爽朗地笑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宣傳單，"那至少來參觀下我的攝影展吧？下周六開幕，主題是'城市中的孤獨與溫暖'，說不定對你的寫作有幫助。"
蘇霧沒有接，倒是林妍一把拿過宣傳單掃了一眼："程晨...你就是那個獲得今年青年攝影師大獎的程晨？"
程晨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小獎而已。"
蘇霧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顯然聽說過這個名字。她猶豫片刻，終于接過宣傳單："我會考慮的。"
"太好了！"程晨沒有強求，"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希望能在展覽上見到你，蘇霧。"
離開書店前，程晨回頭看了一眼。蘇霧已經(jīng)和林妍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攤開著幾本書。陽光透過老式玻璃窗，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悄悄舉起相機，按下快門。
周五下午，程晨再次來到"舊時光"書店。這次他沒有直接上前，而是選了個能看到蘇霧但不會被發(fā)現(xiàn)的位置觀察。蘇霧坐在她慣常的角落，面前攤開著幾本書和一臺筆記本電腦。她時而快速打字，時而停下來咬筆頭思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書店老板——一位六十多歲、留著白胡子的老人——走過去給她添了杯咖啡，兩人簡短交談了幾句。程晨注意到蘇霧對老人露出了罕見的微笑，那笑容讓她整個人都明亮起來。
等老人走開后，程晨裝作剛發(fā)現(xiàn)蘇霧的樣子走了過去："嘿，又見面了。"
蘇霧抬頭，這次沒有皺眉，只是輕嘆一口氣："你真的無處不在，是不是？"
程晨笑著坐下："城市太小了。在寫什么？"
蘇霧下意識合上筆記本電腦："新書大綱。"
"還是不肯告訴我些什么的？"程晨故作委屈。
"都市題材。"蘇霧含糊其辭，隨即像是為了轉(zhuǎn)移話題，"你明天的展覽準(zhǔn)備好了？"
"差不多了。"程晨注意到她桌上攤開的書——《城市孤獨癥研究》《都市人的心理圖鑒》《孤獨的城市》——突然靈光一閃，"等等，你的新書是不是關(guān)于城市人的孤獨？"
蘇霧的手指僵在鍵盤上，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你怎么..."
"猜的。"程晨得意地指指那些書，"這些可都是我的枕邊讀物。作為一個攝影師，捕捉城市人的孤獨狀態(tài)是我的專長。"
蘇霧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所以你明天的展覽..."
"就叫'城市中的孤獨與溫暖'。"程晨眼睛發(fā)亮，"看來我們關(guān)注的主題很相似。"
蘇霧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程晨臉上，似乎在重新評估他。最后她輕聲說："也許我會去看看你的展覽。"
"真的？"程晨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那太棒了！我可以給你當(dāng)專屬導(dǎo)覽。"
"不必。"蘇霧搖頭，"我想自己安靜地看。"
"沒問題。"程晨識趣地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擾你寫作了。明天見？"
蘇霧微微點頭，目送他離開。程晨走到門口時，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蘇霧已經(jīng)重新打開電腦，陽光透過她身后的窗戶，在她周圍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暈。他悄悄舉起相機，又拍了一張。
走出書店，程晨的心情異常愉悅。他掏出手機，給趙陽發(fā)了條消息："猜怎么著？我的繆斯女神要來看展覽了！"
趙陽秒回："哪個女神？書店邂逅的那個？"
"不止邂逅，"程晨打字，"她現(xiàn)在幾乎每天都能邂逅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