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shù)乃У鯚艋蔚萌搜蹠?，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某種昂貴卻冷冽的雪松香水的混合氣味，像一張無形的、帶著倒刺的網(wǎng)，勒得蘇晚晚喘不過氣。她挺直著單薄的脊背坐在寬大得能塞下三個她的絲絨沙發(fā)里，指尖冰涼，幾乎要摳進掌心柔軟的布料里去。
對面，巨大的落地窗將城市夜晚的璀璨燈火框成一幅流動的畫卷，卻映不亮窗邊那個男人的臉。顧燼寒。一個名字就能讓這座城市金融圈抖三抖的男人。他背對著她，身形高大挺拔，像一尊沒有溫度的黑色大理石雕像，沉默地切割著窗外喧囂的光影。只有指尖一點猩紅，在昏暗中明明滅滅，是這間過分空曠奢華的頂層辦公室里唯一帶著活氣的存在。
蘇晚晚強迫自己的目光從那點猩紅上移開，落在面前那份攤開在光可鑒人的黑色大理石茶幾上的文件上。白紙黑字，標(biāo)題刺目：《特殊生活助理契約》。條款冰冷而詳盡，如同手術(shù)刀般精準(zhǔn)地切割著她的尊嚴和未來三年的人身自由。報酬那一欄的數(shù)字后面跟著的零，多到足以讓她這種在小公司掙扎求生的普通職員眩暈，卻也像燒紅的烙鐵，燙得她心口發(fā)疼。
父親躺在ICU病房里，儀器單調(diào)的嘀嗒聲是催命符。肇事司機逃逸無蹤，天價醫(yī)療費像無底洞，榨干了她和母親所有的積蓄、眼淚，甚至借遍了所有能張口的親戚。母親的頭發(fā)一夜之間白了大半，握著她的手只剩下骨頭，聲音嘶啞得像破風(fēng)箱：“晚晚，媽沒用……你爸他……”
“顧先生，”蘇晚晚的聲音干澀得厲害，帶著細微的顫音，在這過分安靜的房間里突兀地響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報酬…我需要預(yù)支一部分。我父親…他等不了?！?/p>
窗邊的身影終于動了。
顧燼寒緩緩轉(zhuǎn)過身。水晶燈慘白的光線落在他臉上，勾勒出過分深邃的輪廓，鼻梁高挺，下頜線繃緊如刀削。他的眼睛，像深冬午夜結(jié)冰的湖面，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只是漠然地、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仿佛她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件待價而沽的物品。
“可以。”他的聲音低沉，沒什么波瀾，卻帶著一種金屬撞擊般的冷硬質(zhì)感，每一個字都砸在蘇晚晚緊繃的神經(jīng)上，“但前提是，你明白自己簽的是什么?！?/p>
蘇晚晚的指甲更深地陷進掌心，留下幾個清晰的月牙印。她迎上他那雙冰冷的眼睛，清晰地看到了里面倒映出的自己——蒼白，惶恐，像一只誤入猛獸領(lǐng)地的兔子，卻強撐著不肯露怯。尊嚴？在父親的生命面前，輕飄飄得可笑。
“我明白。”她聽見自己說，聲音比剛才穩(wěn)了一些，卻空洞得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顧先生需要的是一個…影子?！?/p>
顧燼寒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那目光銳利得似乎能穿透皮肉，直抵靈魂深處，在尋找著什么，或者是在確認著什么。然后，他幾不可察地扯了一下嘴角，那弧度冰冷，沒有絲毫暖意，更像是一種嘲諷。
“很好?！彼~開長腿，走到辦公桌旁，拿起一個造型極其簡約的磨砂玻璃瓶，瓶身沒有任何標(biāo)簽，里面晃動著淺金色的液體。他隨意地將瓶子拋了過來。
蘇晚晚下意識地伸手接住。瓶子冰涼。
“從現(xiàn)在起，用這個?！鳖櫊a寒重新看向窗外，只留給她一個冷漠疏離的側(cè)影，“每天。”
蘇晚晚擰開瓶蓋。一股極其霸道、極具穿透力的氣味瞬間沖了出來，蠻橫地撕破了房間里原有的雪松冷香。那是一種……濃烈到令人發(fā)指、足以讓方圓十米生物退避三舍的——榴蓮味！
“咳咳……”毫無防備的蘇晚晚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生理性的淚水瞬間涌上眼眶。她難以置信地看向手里這瓶“生化武器”，又猛地抬頭看向那個窗邊巋然不動的身影。
傳聞…竟然是真的！他真的有個榴蓮味的白月光？這是什么魔鬼癖好？！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蘇晚晚死死咬住下唇，才沒當(dāng)場干嘔出來。她看著顧燼寒那副理所當(dāng)然、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挑剔的樣子，一股荒謬絕倫的悲憤猛地沖上頭頂。
她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因為被嗆和驚怒而有些變調(diào)：“顧總，您確定您那位白月光…是您愛人，不是您仇人？”
窗邊的身影倏然一僵。
顧燼寒猛地轉(zhuǎn)過身，那雙冰湖般的眸子第一次清晰地映出蘇晚晚的身影，里面翻滾起一絲極其復(fù)雜、難以解讀的暗涌，像是被什么東西猝不及防地刺中了。那眼神銳利得幾乎要將她釘在原地。
辦公室里的空氣驟然凝固，沉重得如同鉛塊，壓得蘇晚晚心臟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完了！她是不是觸到逆鱗了？這份契約還沒簽，她就把金主爸爸疑似“特殊癖好”的遮羞布給掀了？
就在蘇晚晚以為下一秒就會被保鏢“請”出去的時候，顧燼寒眼中的風(fēng)暴卻奇異地平息了下去，快得仿佛剛才那一瞬只是她的錯覺。他臉上甚至沒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那冰封般的唇角，似乎更冷硬了幾分。
他重新轉(zhuǎn)回身，對著窗外沉沉開口，聲音比剛才更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協(xié)議細節(jié)，林秘書會跟你對接。明天早上八點，準(zhǔn)時到錦園。”
他沒有再看她一眼，仿佛她剛才那句大逆不道的話只是一縷無關(guān)緊要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