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掉?滾出視線?
她這是……保住工作了?還是被判處了“死緩”?
螺螄粉風波后,蘇晚晚在錦園的日子變得如履薄冰。顧燼寒似乎更忙了,回來的次數(shù)更少。但每次他回來,蘇晚晚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冰冷的審視。他不再讓她去主臥“站崗”,甚至連眼神都吝于給她一個,仿佛她真的成了空氣。然而,林秘書對她身上“榴蓮味”濃度的要求卻更加嚴格了,幾乎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蘇晚晚覺得自己像個移動的、被設(shè)定好程序的生化武器。她開始習慣性地在別墅里尋找一些“透氣”的角落——比如后花園那個爬滿藤蔓的偏僻小涼亭,或者廚房后面那個堆著雜物的小陽臺。只有在那里,她才能短暫地摘掉“替身”的面具,做回幾分鐘蘇晚晚。
這天下午,她正躲在小陽臺上,對著手機里父親在普通病房里精神好了一些的照片發(fā)呆,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一絲笑意。醫(yī)藥費的壓力暫時緩解,父親的情況穩(wěn)定下來,這是她灰暗生活里唯一的光亮。
“嘖,看看這是誰?我們顧總金屋藏嬌的‘榴蓮美人’?”
一個帶著明顯嘲諷和不善的女聲突兀地響起。
蘇晚晚一驚,猛地回頭。只見通往花園的玻璃門被推開,一個穿著當季高定、妝容精致得無懈可擊的女人斜倚在門框上。她身材高挑,眉眼間帶著一股天生的傲氣和刻薄,正是顧氏集團公關(guān)部的總監(jiān),秦薇。蘇晚晚在財經(jīng)雜志上見過她,是顧燼寒身邊為數(shù)不多能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女性,也是外界盛傳的、最有可能坐上顧太太寶座的人選之一。
秦薇挑剔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在蘇晚晚身上掃視,從她身上簡單甚至有些舊的T恤牛仔褲,到她沒化妝略顯蒼白的臉,最后毫不掩飾地落在她身上那若有若無的榴蓮氣味上,嫌惡地皺了皺挺翹的鼻子。
“看來傳聞是真的。”秦薇踩著十厘米的細高跟,一步步走近,姿態(tài)優(yōu)雅,眼神卻像淬了毒的針,“為了錢,還真是什么都做得出來。顧總那位心頭好……呵,品味還真是獨特。”她特意在“心頭好”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充滿了不屑。
蘇晚晚攥緊了手機,指尖冰涼。她挺直脊背,迎上秦薇的目光,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秦總監(jiān),我只是顧先生的雇員,負責完成合同約定的工作。至于顧先生和別人的事情,我不了解,也不關(guān)心?!彼选肮蛦T”和“合同”咬得很重。
“雇員?”秦薇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別把自己說得那么清高。一個簽了賣身契的替身罷了?!彼叩教K晚晚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紅唇勾起一抹惡意的弧度,“知道為什么顧總讓你噴榴蓮味嗎?因為他那位心尖尖上的白月光,叫宋泠,最喜歡的就是榴蓮!顧總對她啊,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惜……紅顏薄命?!?/p>
宋泠?原來那個榴蓮味的白月光叫這個名字。
“宋小姐已經(jīng)不在了,顧總放不下,才找了你這么個贗品來睹物思人?!鼻剞钡囊暰€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著蘇晚晚的臉,“你這張臉……呵,也就眉眼有那么一丁點模糊的影子,其他真是差遠了。宋泠什么出身?真正的名門淑女,氣質(zhì)涵養(yǎng)是你這種市井小民拍馬也追不上的!顧總讓你噴榴蓮,不過是把你當成個會喘氣的香薰爐,聞著那味道,想著他心里那個人罷了!”
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蘇晚晚的心口。替身…贗品…香薰爐……原來如此。她一直隱約的猜測被秦薇如此直白、如此惡毒地揭開,血淋淋的真相讓她臉色瞬間褪盡血色,連嘴唇都在微微顫抖。
看著蘇晚晚瞬間蒼白的臉和搖搖欲墜的身體,秦薇眼中閃過一絲快意。她微微傾身,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勝利者的施舍和更深的惡意:“看你可憐,再告訴你一件事。你以為顧總為什么選你?僅僅是因為那點模糊的相似?別天真了!是你爸出事的時間點太‘巧’了!顧總最近在收購城西那塊老廠區(qū),你爸工作的那個小破廠,就在正中間!幾個釘子戶鬧得厲害,你爸偏偏這時候‘出事’了……嘖,你說巧不巧?”
轟??!
秦薇后面的話,像一道驚雷在蘇晚晚耳邊炸開!她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渾身的血液都沖向了頭頂,又在瞬間凍結(jié)成冰!父親……父親的車禍……不是意外?!
她猛地抬起頭,眼睛因為震驚和憤怒而布滿血絲,死死地瞪著秦薇:“你…你說什么?!”
秦薇被她眼中瞬間迸發(fā)出的駭人光芒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后退了小半步,隨即又強自鎮(zhèn)定,恢復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輕蔑地哼了一聲:“怎么?不信?自己去查啊!看看你爸出事前,負責那片拆遷的是誰!顧總的手段,你這種小蝦米怎么會懂?他不過是利用你爸的意外,順水推舟,既解決了麻煩,又找了個還算‘物美價廉’的替身,一舉兩得罷了!”
秦薇滿意地看著蘇晚晚如遭雷擊、搖搖欲墜的樣子,像欣賞完一出精彩的戲劇,優(yōu)雅地撫了撫一絲不亂的鬢角:“好好當你的‘香薰爐’吧,認清自己的位置。別生出什么不該有的妄想,顧總心里,永遠只有宋泠一個。”說完,她踩著高跟鞋,如同驕傲的孔雀,轉(zhuǎn)身離開了小陽臺。
陽光依舊明媚,蘇晚晚卻感覺置身于冰窟之中。秦薇的話像毒蛇,在她腦子里瘋狂噬咬。
父親的車禍……是陰謀?是顧燼寒為了清除收購障礙而設(shè)下的局?而她,不僅成了他緬懷白月光的工具,還成了他掩蓋罪惡的幫兇?!
這個認知讓她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比聞到榴蓮味和螺螄粉味加起來還要惡心一萬倍!她扶著冰冷的墻壁,才勉強支撐住自己發(fā)軟的身體。巨大的憤怒、被欺騙的屈辱、以及對父親的愧疚瞬間將她淹沒。
顧燼寒!那個高高在上、冷漠無情的男人!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接下來的幾天,蘇晚晚如同行尸走肉。錦園巨大的空間像一個華麗的牢籠,將她死死困住。她無法聯(lián)系外界去求證秦薇的話——手機被林秘書以“避免干擾”為由限制了大部分功能。每次看到林秘書那張刻板的臉,她都覺得那平靜無波的表情下藏著無盡的陰謀和冷漠。
顧燼寒依舊沒有回來。但蘇晚晚心中的恨意和懷疑,如同野草般瘋狂滋長。她開始留意別墅里的一切細節(jié)。林秘書接電話時偶爾流露出的只言片語,書房里隱約傳出的討論聲(雖然她無法靠近),甚至傭人之間關(guān)于“城西項目”的低聲議論……所有碎片都隱隱指向一個方向:城西老廠區(qū)的收購確實在進行,而且遇到了不小的阻力,其中就有父親蘇建國所在的那個小廠。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一點點漫過她的頭頂。秦薇的話,似乎越來越像真的。
這天傍晚,天色陰沉,悶雷在云層里滾動。蘇晚晚正麻木地坐在空曠的客廳沙發(fā)上,對著電視里無聊的財經(jīng)新聞發(fā)呆。玄關(guān)處突然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喧嘩和急促的腳步聲。
“顧總!您撐住!”是林秘書焦急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慌亂。
蘇晚晚下意識地站起身望去。
只見顧燼寒被林秘書和另一個高大的保鏢半攙半抱著進來。他臉色慘白如紙,額頭上全是冷汗,嘴唇毫無血色,高大的身體痛苦地佝僂著,右手死死地按著上腹部,指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整個人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他身上的昂貴西裝被揉得皺巴巴,平日里的冷峻威嚴蕩然無存,只剩下一種虛弱的、不堪一擊的狼狽。
“藥…林哲瀚…藥……”顧燼寒的聲音氣若游絲,破碎不堪,帶著難以忍受的痛苦。
“已經(jīng)通知陳醫(yī)生了!馬上就到!顧總您再堅持一下!”林秘書急得滿頭大汗,試圖把他扶到沙發(fā)上。
“胃…胃……”顧燼寒似乎痛得連話都說不完整,身體猛地一沉,幾乎要軟倒下去。
蘇晚晚站在原地,手腳冰涼,大腦一片空白??粗纯囹榭s的樣子,秦薇那些惡毒的話瞬間又涌了上來——陰謀!劊子手!父親的痛苦!她應該冷眼旁觀!甚至應該拍手稱快!這是他的報應!
可是……可是……
那個在父親病床前握著她的手、承諾會竭盡所能救人的醫(yī)生身影,和眼前這個痛得蜷縮起來的男人身影,在她混亂的思緒中詭異地重疊了一瞬。醫(yī)生的話言猶在耳:“救死扶傷是本分,無論對方是誰?!?/p>
而眼前這個正在承受巨大痛苦的人,是顧燼寒,也是……她名義上的雇主。更重要的是,父親的醫(yī)療費,還牢牢地攥在他的手里!
理智和情感在她腦中激烈地撕扯。恨意叫囂著讓她轉(zhuǎn)身離開,但一種更原始的、對生命的惻隱和對契約責任的認知,卻死死地釘住了她的雙腳。
就在林秘書和保鏢手忙腳亂,顧燼寒痛得意識都有些模糊,身體控制不住地往下滑的時候,蘇晚晚動了。
她幾乎是沖了過去,動作快得連自己都驚訝。她一把推開有些礙事的保鏢(保鏢愣了一下,竟被她推開了),擠到顧燼寒的另一側(cè),和林秘書一起,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死死地頂住了他沉重下滑的身體。
“沙發(fā)!快!扶到沙發(fā)上去!”她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急促和堅定,完全蓋過了林秘書的慌亂。
濃烈的、屬于顧燼寒的雪松冷香混合著淡淡的煙草味和濃重的汗味撲面而來,其中還頑固地夾雜著她自己身上的榴蓮氣息,形成一種極其怪異又親密的味道。蘇晚晚咬著牙,用盡全身力氣支撐著他半邊身體的重量。他的手臂隔著薄薄的襯衫傳來滾燙的溫度,還有那無法抑制的、因為劇痛而產(chǎn)生的痙攣般的顫抖,都清晰地傳遞到她身上。
顧燼寒似乎感覺到支撐力量的來源換了人,他極其艱難地、痛苦地掀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地對焦了一瞬。當看清近在咫尺的、蘇晚晚那張寫滿焦急和復雜情緒的臉時,他那雙因為劇痛而渙散的冰藍色眸子里,似乎閃過一絲極其微弱、極其短暫的愕然和……難以置信?隨即又被洶涌的痛楚淹沒。他閉上眼,眉頭死死擰緊,喉嚨里溢出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呃……”
幾個人合力,終于將顧燼寒沉重的身體挪到了寬大的沙發(fā)上。他蜷縮著,像一只受傷的猛獸,脆弱得不堪一擊。冷汗浸濕了他額前的黑發(fā),黏在蒼白的皮膚上。
家庭醫(yī)生陳醫(yī)生氣喘吁吁地提著藥箱沖了進來,迅速開始檢查。
“急性胃潰瘍發(fā)作!很嚴重!快,溫水!還有他的特效藥!”陳醫(yī)生一邊指揮,一邊迅速打開藥箱。
林秘書連忙去找水。蘇晚晚站在沙發(fā)邊,看著顧燼寒痛得渾身痙攣的樣子,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又悶又疼。她下意識地伸出手,卻在半空中僵住。她該做什么?她能做什么?
目光掃過茶幾,看到上面放著一個干凈的玻璃杯。她幾乎是本能地沖過去,倒了溫水,小心翼翼地端到陳醫(yī)生手邊。
陳醫(yī)生迅速給顧燼寒喂了藥,又給他打了一針止痛劑。藥效發(fā)揮需要時間,顧燼寒依舊蜷縮著,身體因為疼痛而緊繃,意識似乎游離在半夢半醒之間。
“需要有人守著,觀察情況,防止嘔吐物阻塞氣道?!标愥t(yī)生處理完,擦了擦汗,對林秘書交代,“止痛針起效后可能會睡過去,但要留意體溫和呼吸?!?/p>
“我來吧?!碧K晚晚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平靜,在她自己都沒反應過來之前就脫口而出。
林秘書和陳醫(yī)生都愣了一下,看向她。
蘇晚晚沒有看他們,她的目光落在沙發(fā)上的顧燼寒身上。他的眉頭依舊緊鎖著,即使在昏沉中,那份痛苦也清晰地刻在臉上。這一刻,他不是那個翻手為云覆手雨的冷酷總裁,也不是那個可能策劃了父親悲劇的陰謀家,他只是一個被病痛折磨得毫無反抗之力的普通人。
拋開所有恨意和猜疑,僅僅作為一個“人”,她無法在此時轉(zhuǎn)身離開。
“林秘書,你去處理后續(xù)的事情,陳醫(yī)生也辛苦了。我在這里看著。”蘇晚晚的聲音很穩(wěn),帶著一種連她自己都陌生的力量。她走到沙發(fā)邊,蹲下身,盡量讓自己的視線與蜷縮的顧燼寒平齊。
林秘書看著她平靜卻堅定的側(cè)臉,又看了看沙發(fā)上痛苦不堪的老板,最終點了點頭:“好,那就麻煩蘇小姐了。有任何情況立刻叫我。”他示意陳醫(yī)生一起離開,將空間留給了他們。
客廳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窗外隱約的雷聲和顧燼寒壓抑的、粗重的呼吸聲。
蘇晚晚搬了個矮凳坐在沙發(fā)邊。止痛針的效果漸漸顯現(xiàn),顧燼寒緊鎖的眉頭微微松開了一些,呼吸也稍微平穩(wěn)了一點,但身體依舊因為余痛而時不時地輕顫一下。他額上的冷汗還在不斷滲出。
蘇晚晚看著,遲疑了一下,最終起身去擰了一條溫熱的濕毛巾。她動作極其輕柔地,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他額角、鬢邊冰冷的汗水。指尖隔著溫熱的毛巾,偶爾會觸碰到他滾燙的皮膚,那灼熱的溫度讓她指尖微微一顫。
她做得很專注,很小心,仿佛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心里翻騰的恨意和猜疑,此刻被一種純粹的、照顧病患的專注暫時壓了下去。
就在她再次將毛巾覆上他額頭時,沙發(fā)上的人似乎動了一下。蘇晚晚動作一僵,以為他醒了。
然而顧燼寒并沒有睜眼。他似乎陷入了某種昏沉不安的夢境,嘴唇微微翕動,發(fā)出極其模糊、破碎的囈語。
蘇晚晚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湊近了一些。
“……泠……別走……”
聲音低啞,帶著濃重的痛苦和一種深入骨髓的……眷戀?
蘇晚晚擦拭的動作徹底僵住。
泠……宋泠!
果然,即使在意識模糊、痛苦不堪的時刻,他心心念念的,也只有那個榴蓮味的白月光!那個叫宋泠的女人!
一股冰冷的酸澀猛地沖上鼻尖,尖銳的刺痛感瞬間刺穿了剛才所有的惻隱和專注。她猛地收回手,像是被那囈語燙到。剛才那些可笑的、自以為是的“人道關(guān)懷”,此刻顯得那么諷刺!那么廉價!
她算什么?一個在他痛到神志不清時,被錯認成白月光的替代品?一個連名字都不配被他記住的工具人?
蘇晚晚攥緊了手里微涼的毛巾,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她死死地盯著沙發(fā)上那張依舊俊美卻寫滿痛苦的臉,眼中最后一絲溫度也褪得一干二凈,只剩下冰冷的自嘲和深不見底的絕望。
替身……果然要有替身的覺悟。她就不該,有哪怕一絲一毫多余的、屬于蘇晚晚的情緒。
顧燼寒的囈語像淬了冰的針,瞬間刺穿了蘇晚晚所有搖搖欲墜的惻隱。她猛地站起身,將那條溫熱的毛巾隨手扔在茶幾上,仿佛沾了什么不潔之物。沙發(fā)上的男人依舊在昏沉中痛苦輾轉(zhuǎn),額發(fā)被冷汗浸濕,貼在蒼白的皮膚上,那副脆弱的樣子再也無法在她心里激起任何漣漪,只剩下冰冷的隔閡和尖銳的諷刺。
她甚至沒有再看一眼,轉(zhuǎn)身離開了客廳,將那個散發(fā)著痛苦和另一個女人名字的空間徹底拋在身后。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顯得異常清晰和決絕。
回到自己那個彌漫著榴蓮味的房間,蘇晚晚反鎖了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在地。黑暗和那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氣味包裹著她。秦薇的話,顧燼寒無意識的呼喚,像兩條冰冷的毒蛇,在她腦海里瘋狂地絞纏噬咬。
替身…工具…香薰爐…父親的車禍可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
每一個認知都像重錘,砸得她靈魂都在震顫。她蜷縮起身體,雙臂緊緊抱住膝蓋,指甲深深陷入手臂的皮肉,試圖用身體的疼痛來壓制心口那幾乎要炸裂開的憤怒、屈辱和絕望。眼淚無聲地洶涌而出,滾燙地砸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她算什么?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一個被玩弄于股掌之間、連帶著父親都成了犧牲品的可憐蟲!
黑暗中,她眼神里的迷茫和脆弱一點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后孤注一擲的狠厲。不行!她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她必須知道真相!關(guān)于父親的車禍,關(guān)于顧燼寒的城西項目,關(guān)于這一切到底是巧合還是處心積慮的掠奪!
第二天,錦園的氣氛依舊凝重。顧燼寒被強制留在別墅休養(yǎng),林秘書忙進忙出,家庭醫(yī)生定時來檢查。蘇晚晚像個真正的幽靈,避開了所有公共區(qū)域,只在林秘書按慣例檢查她身上榴蓮味濃度時才出現(xiàn)。她低垂著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昨晚那個在客廳里施以援手的人只是一個幻影。
顧燼寒似乎恢復了一些精神,但臉色依舊蒼白,眉宇間帶著大病初愈的倦怠和揮之不去的陰郁。他坐在三樓書房外的起居室沙發(fā)上,面前攤著文件,卻許久沒有翻動一頁。目光偶爾會掃過空曠的樓梯口,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極其復雜的探尋。
林秘書端著一杯溫水進來,低聲匯報:“顧總,蘇小姐她…今天很安靜,只在固定時間配合檢查?!?/p>
顧燼寒端起水杯,指尖摩挲著溫熱的杯壁,冰藍色的眸子深不見底,半晌,才沒什么情緒地“嗯”了一聲。昨晚昏迷前那一瞥,那張寫滿焦急和某種復雜情緒的臉,以及那雙支撐住他身體的手……那感覺太過陌生,又帶著一種詭異的熟悉感,擾得他心緒不寧??僧斠庾R稍微清醒,聽到的卻是她毫不猶豫離開的腳步聲。
他煩躁地捏了捏眉心。一個替身而已,他何必在意她的反應?她存在的全部意義,就是扮演好泠泠的影子,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