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百歲生日宴,我們?nèi)揖墼谝黄饝c祝。晚上,宴席散去,奶奶把我留了下來。
在昏黃的燈光下,她輕聲問我?!澳輧?,你現(xiàn)在是個作家?”我笑著回應(yīng):“奶奶,
我不算什么作家,只是個寫網(wǎng)文的小作者?!蹦棠绦χ嗣业念^?!霸谖疫€小的時候呀,
發(fā)生了一個故事。這個故事,我一輩子都沒對別人講過。”“妮兒,我100歲了,
時候不多了。我今天把這個故事講給你,希望你能講給更多人聽?!蔽易谒磉?,
靜靜看她。她蒼老的臉上,滿是追憶的神色。然后,緩緩開口。
“那是……民國二十六年夏天,那年夏天很熱,上海更熱?!薄拔业膵寢?,也就是你太姥姥,
帶著我們兄妹三人,匆匆逃離了上海,來到浙江的一座小縣城中?!薄?經(jīng)過兩天顛簸,
我們終于抵達(dá)浙江的這個偏僻小縣城。馬車在泥濘的小路上緩緩前行,
車輪碾過積水發(fā)出令人不安的聲響。透過車窗,我看到遠(yuǎn)處矗立著一座巨大的宅院,
黑色的屋頂在陰沉的天空下顯得格外詭異?!暗搅??!蹦赣H的聲音顫抖著,
“這就是我們沈家的祖屋?!蹦亲罕任蚁胂笾懈雍陚ィ哺雨幧?。
五進(jìn)的院落如同一個巨大的迷宮,青磚黛瓦在暮色中泛著冷光。最讓人不安的是,
整座宅院雖然空置多年,卻異常干凈。空蕩的院子里,連一片落葉都沒有,
仿佛有看不見的手在日夜打理著這里。母親用一把古老的銅鑰匙打開厚重的大門,
門軸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我踏進(jìn)院子的那一刻,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仿佛踏進(jìn)了另一個世界?!坝涀?,”母親突然轉(zhuǎn)身,臉色蒼白如紙,
眼中閃爍著近乎瘋狂的恐懼,“主院的閣樓,你們絕對不能靠近!連看都不要看!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院子里回蕩,驚起幾只烏鴉。我注意到母親的手在顫抖,
那種顫抖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某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安頓下來的第一個夜晚,
我就聽到了那些聲音。起初只是輕微的腳步聲,仿佛有人在樓上踱步。接著是木頭的吱呀聲,
像是有什么重物在緩慢移動。
最可怕的是那種類似心跳的聲音——砰、砰、砰——有節(jié)奏地從閣樓傳來,
在寂靜的夜晚中被無限放大。我蜷縮在被子里,緊閉雙眼,
試圖說服自己那只是老房子的正常響聲。但內(nèi)心深處,我知道那不是。那些聲音太有規(guī)律了,
太像是某種生物的活動。我只能一夜夜的失眠,驚恐地看著漆黑的天花板。
2母親很快融入了縣城的社交圈。她穿著從上海帶來了精美的旗袍,加上舉止優(yōu)雅,
談吐不凡,很快就成為了當(dāng)?shù)孛鱾兊淖腺e。有時母親也會在祖宅中宴請別人。但我發(fā)現(xiàn),
每當(dāng)有客人提到閣樓時,母親的臉色就會瞬間變得煞白,然后巧妙地轉(zhuǎn)移話題。更奇怪的是,
盡管我們住在這么大的宅院里,又經(jīng)常舉辦宴會,可母親卻堅持不請任何仆人?!斑@個家,
只能我們自己人住?!彼偸沁@樣說,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堅持。每次宴會結(jié)束后,
我總能看到母親房間的燈亮到深夜。有幾次,我悄悄趴在窗戶上觀看。
只見到母親面前桌子上有一個黑色的筆記本。她皺著眉頭,怔怔盯著那攤開的本子。
偶爾寫寫畫畫。一次,我看到她在筆記本上寫了一個大大的人名,半晌之后,畫了個叉號。
幾天后,我聽說,那個人死了。從那以后,我懷疑母親的本子是閻王的生死簿。
而我所在的這座老宅,是不是也是地府的某種延伸?
我把這個發(fā)現(xiàn)講給哥哥沈清川和妹妹沈清婉聽。哥哥嗤笑一聲,
認(rèn)為我這是一個十四歲小姑娘幼稚的幻想。而弟弟則把腦袋蒙在被子里,
求我不要再講鬼故事嚇唬他。3一個月后的深夜,雷雨交加。我被一聲驚雷驚醒,
迷迷糊糊中,聽到房間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我悄悄爬起來,透過門縫向外窺視。
月光透過烏云的縫隙灑在院子里,我看到母親的身影如幽靈般從她的房間走出。
她手中緊握著那個破舊的黑色筆記本,動作小心翼翼,仿佛在躲避什么可怕的東西。
我看著她一步步走向閣樓的方向,心中的恐懼如潮水般涌來。那座閣樓,
母親曾經(jīng)嚴(yán)厲警告過,不能上去。而我,也幾乎每天晚上都被閣樓里傳來的詭異聲響折磨。
我怕極了,仿佛看到母親在走向一個野獸張開的血盆大口。腳步稍稍抬起,
我最終沒有敢跟上去。就在母親即將消失在閣樓入口時,我聽到了一個聲音。
那不是人類的聲音,更像是某種古老而邪惡的存在發(fā)出的低語。
那聲音讓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我趕緊縮回被子里,用枕頭捂住耳朵。
但那個聲音仿佛能穿透一切阻隔,直接在我的腦海中回響。4第二天清晨,
我正在院子里洗漱,突然聽到大門外傳來一聲刺耳的槍響。那聲音在晨霧中格外清晰,
如同死神的召喚?!霸趺椿厥??”大哥和妹妹也被驚動了,我們?nèi)搜暸芟虼箝T。
還沒等我們跑到門口,就看到母親踉踉蹌蹌從門外走進(jìn)來。她的旗袍被鮮血染紅,
臉色蒼白如紙,一只手緊緊捂著腹部。鮮血從指縫間滲出,
在青石地面上滴落成一朵朵詭異的血花?!澳?!”我沖上去扶住她,她的身體輕得像羽毛。
她倒在我懷里,用盡最后的力氣緊緊握住我的手。手掌冰冷,但握得很緊,
仿佛要把什么重要的東西傳遞給我?!扒迩?..”她的聲音微弱得像蚊蠅,
但眼中的恐懼卻如烈火般熾熱,
“記住...閣樓...永遠(yuǎn)...永遠(yuǎn)不要上去...”說完這句話,
母親的手無力地垂下,再也沒有了呼吸。她的眼睛依然睜著,瞳孔中映著閣樓的影子。
我們兄妹三人抱著母親的尸體痛哭,哭聲在空曠的院子里顯得格外凄涼。大哥強(qiáng)忍著悲傷,
在偏院為母親挖了個坑。當(dāng)我們將她的尸體放入坑中時,
我注意到她的臉上竟然浮現(xiàn)出一種解脫的表情,仿佛死亡對她來說是一種救贖。
5母親下葬的第二天,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來到我們家。我記得母親叫他老吳,
是縣城里的一個富商?!吧蛱诩覇??我有急事找她!”老吳顯得異常焦急,
額頭上滿是汗珠?!跋壬?,我母親她已經(jīng)...去世了?!蔽覐?qiáng)忍著眼淚告訴他。
老吳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急切地詢問母親是否留下了什么東西,
尤其是一個黑色的筆記本。我記得那個筆記本,但是母親去世后,我就再也沒見過它。
老吳的眼中閃過一絲絕望,然后是一種可怕的決心?!拔冶仨氁业剿 彼蝗煌崎_我們,
徑直沖向閣樓的方向?!澳悴荒苓M(jìn)去!”大哥試圖阻攔,
但一個十六歲的男孩怎么可能攔得住一個瘋狂的成年人。老吳沖上閣樓的那一刻,
整座宅院仿佛都顫抖了一下。我們聽到樓上傳來翻箱倒柜的聲音,伴隨著莫名的低吼聲,
像是某種野獸在垂死掙扎。然后,一切歸于寂靜。大約一刻鐘后,老吳從閣樓上走了下來。
他的眼神空洞無神,臉色慘白如紙。我們叫住他,問他怎么了。他沒有理會我們,
只是機(jī)械地走出大門,消失在夜色中。6第二天,縣城主干道上傳來哭喊聲。老吳死了,
跳河自殺。據(jù)說他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時,臉上還保持著某種詭異的笑容,
仿佛看到了什么極其美妙又極其恐怖的東西。老吳死后一周,
縣長帶著四個全副武裝的手下來到我們家。“沈太太留下的東西,我必須要看看!
”縣長的語氣不容置疑。我試圖警告他閣樓里的危險,但他根本不聽。
他帶著手下推開閣樓的門,消失在黑暗中。幾分鐘后,閣樓里傳出一陣激烈的打斗聲,
接著是一聲清脆的槍響。然后,一切又歸于寂靜。當(dāng)縣長再次出現(xiàn)時,
他的四個手下只剩下三個,還有一個已經(jīng)變成了尸體被抬了出來。
那具尸體的臉上寫滿了恐懼,眼睛瞪得滾圓,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
“你們?nèi)齻€人,千萬千萬不要到閣樓里去!”縣長臨走前嚴(yán)肅地警告我們,他的聲音在顫抖,
眼中滿是劫后余生的慶幸。第二天,縣長也死了,吊死在自己的公署里。
據(jù)說他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時,臉上寫著一行血字:“軍統(tǒng)是狗”。7連續(xù)的死亡發(fā)生后,
我們兄妹三人開始頻繁做噩夢。夢中總是出現(xiàn)母親痛苦的臉,還有閣樓上那個可怕的黑影。
那個黑影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實,仿佛隨時會從夢中走出來。大哥找來一把巨大的鐵鎖,
將閣樓的門牢牢鎖住。他還打碎了家里所有的鏡子,說閣樓里的怪物是通過鏡子出來的。
我們兄妹三人每天抱在一起,試圖用彼此的溫度來化解空氣中的恐懼。
但這些措施似乎并沒有什么用。每天晚上,我們依然能聽到閣樓上傳來的聲音。
那些聲音越來越頻繁,越來越清晰。有時是野獸的嘶吼,有時是某種巨大心臟的跳動聲,
有時又像是無數(shù)人在哭泣。更可怕的是,閣樓的天花板上開始長出奇怪的霉菌。
那些霉菌呈現(xiàn)出深黑色,形狀不規(guī)則,看上去像是某種生物的毛發(fā)。
又像是閣樓里怪物探出的半個身子。8外面的世界也開始動蕩不安??h城里流言四起,
人們奔走相告。大家都在說,日寇已經(jīng)占領(lǐng)了上海,淞滬會戰(zhàn)已然失敗。
我們所在的這個小縣城,有可能是日寇接下來的目標(biāo)之一。
戰(zhàn)爭的陰云籠罩著每一個人的心頭,街上開始出現(xiàn)逃難的人群。人們拖家?guī)Э冢裆艔垼?/p>
向著他們認(rèn)為安全的地方逃去。而我們兄妹三人,卻被困在這個詭異的老宅里,無處可逃。
深秋的風(fēng)吹過,老宅的地上終于出現(xiàn)了落葉。那些葉子不是普通的黃色或紅色,
而是一種詭異的黑色,仿佛被什么東西污染了。我站在窗邊,看著外面混亂的人群,
仿佛聽到了遠(yuǎn)處傳來的炮聲。母親臨死前的話語,老吳和縣長進(jìn)入閣樓的一幕一幕,
如同電影膠片般在我眼前閃過。各種之前被我忽視的小細(xì)節(jié)漸漸串聯(lián)起來。
我心中突然靈光一閃。仿佛有一道閃電劈開了籠罩在我心頭的迷霧,
我終于想明白了閣樓的秘密。這是一個巨大的、讓人毛骨悚然的猜測。
這個猜測涉及的不只是我們,不只是母親。甚至不止這個縣城和死去的縣長。
這是一個涉及許許多多人的生死與命運(yùn)的猜測,殘酷無比。但我知道,無論真相多么殘酷,
我必須要去面對它。只有解開這個秘密,我和哥哥妹妹才能真正擺脫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