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掐醒的。脖子上的力道像鐵鉗,窒息感把我從混沌里拽出來。
睜眼就看見穿黑制服的男人,胸牌閃著“秩序維護員”的藍光?!?7.7分的垃圾,
”他唾沫星子噴在我臉上,“這片區(qū)域的空氣稅漲了,交不起就滾回你的老鼠洞。
”我摸向口袋,手機屏幕碎成蛛網(wǎng),
【空氣稅欠款:0.3分】【警告:您已被列入“低效人口清理預備名單”】頭炸開似的疼。
零碎的記憶涌進來——我叫陳默,昨天還是2024年的調查記者,
為了查“星城評分系統(tǒng)”的黑幕,在報社加班到凌晨。桌上那杯速溶咖啡,
喝下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現(xiàn)在我成了另一個陳默。一個在“星城”活了二十五年的外賣員,
人生評分27.7,是這座城市里能喘氣的最低線?!皼]錢?”制服男掏出電擊棍,
滋滋的電流聲刺得我耳膜疼,“那就用骨頭抵?!蔽移骋娝嘏粕系臄?shù)字:62.5。
在星城,60分是分水嶺。過了60,能坐地鐵,能進超市,孩子能上公立學校。沒過60,
連呼吸都得看別人臉色。我死死攥著手機,這是我唯一的“身份憑證”。
屏幕上我的照片旁邊,印著一行小字:【可回收利用人員】?!皾L!
”我把口袋里最后半塊沒過期的壓縮餅干扔過去。那是前一個陳默省了三天的口糧。
制服男嫌惡地踢開,卻沒再動手——清理一個27分的,他只能拿到0.1分的績效。
我爬起來時,膝蓋在水泥地上磨出了血。血滴在人行道上,
手機又跳出來提示:【污染公共區(qū)域,扣0.1分】【當前評分:27.6】送第一單時,
電動車的電池只剩10%。充電站的機器對我亮紅燈:【低于30分,
僅提供應急充電(10分鐘/0.5分)】我咬咬牙充了10分鐘,看著分數(shù)變成27.1。
訂單地址在“云頂公館”,星城最頂級的富人區(qū)。門口的噴泉里流著礦泉水,
保安亭的空調外機對著人行道吹熱風。穿西裝的門童攔住我,
用白手套撣了撣我外賣箱上的灰:“90分以下禁止入內,放門口吧。
”我剛把餐盒放在指定區(qū)域,手機就響了。是客戶李淑芬,頭像是燙著大波浪的貴婦,
評分99.9?!澳阍趺床凰蜕蟻??”她的聲音像冰錐,“我兒子等著吃呢,
耽誤了他上網(wǎng)課,你賠得起?”“門童說……”“門童說的算還是我說的算?”她冷笑,
“我看你是故意的,想讓我給你差評是不是?”我只能跟門童求情,
他翻著白眼打開側門:“進去可以,鞋底消毒費0.2分,從你手機扣。
”【當前評分:26.9】電梯里鋪著地毯,鏡面映出我沾著血的褲腿。
李淑芬家的門是指紋鎖,我按門鈴時,聽見屋里傳來孩子的哭鬧聲?!按呤裁创?!”門開了,
她穿著真絲睡衣,臉上敷著金色面膜,“餐灑了一點,扣你1分?!睕]等我說話,
她“砰”地關了門。手機震得像觸電:【收到1星差評,
扣除1分】【當前評分:25.9】【生存時長:68小時12分】我靠在墻上,
盯著那扇雕花木門。門縫里飄出奶油蛋糕的香味,和我口袋里壓縮餅干的鐵銹味混在一起,
像個笑話。下午送單到醫(yī)院,看見穿白大褂的醫(yī)生對一個農(nóng)民工吼:“評分不夠,
止痛藥不能開?!鞭r(nóng)民工捂著斷腿,評分條上寫著22.3。他兒子跪在地上磕頭,
每磕一下,醫(yī)生的評分就跳0.01分。我的手機突然彈出一條舊新聞推送,
是這個身體原主收藏的:【2023年3月,17歲少女李萌萌自愿注銷身份,
將全部生存分贈予母親李淑芬】配圖是李淑芬拿著錦旗,站在評分委員會的領獎臺上,
笑得一臉慈祥。下面有行小字:李萌萌生前系星城重點高中學生,曾獲全市物理競賽金獎。
送最后一單時,天已經(jīng)黑透了??蛻敉藛?,理由是“餐品溫度低于標準0.5℃”。
我把那份沒開封的炒飯扔進垃圾桶,胃里空得發(fā)疼。垃圾桶旁邊堆著爛菜葉,
是菜市場攤主扔掉的。我蹲下去挑了幾片還能吃的,塞進塑料袋。身后有窸窸窣窣的響動。
我回頭,頭發(fā)根瞬間炸起來。李淑芬就蹲在我旁邊。她的真絲睡衣沾了泥,大波浪亂成雞窩,
正用兩根手指捏著我剛扔掉的炒飯??匆娢?,她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把炒飯往懷里揣,
轉身就跑。我追上去時,她已經(jīng)鉆進了對面的老樓。那棟樓的墻皮掉得露出紅磚,
門口掛著生銹的牌子:【50分以下準入】一個99.9分的貴族,跑進這種地方?
我摸出手機,閃光燈不小心亮了一下。正好照到她掉在地上的保溫袋。
上面印著“星城第一醫(yī)院”的logo,角落還有個手寫的名字:萌萌。
手機突然自動彈出李萌萌的資料頁,照片上的女孩扎著馬尾,笑起來有兩個酒窩。
系統(tǒng)標注的“注銷原因”那一欄,
不知什么時候多了行模糊的字:【非自愿……】風灌進樓道,帶著爛菜葉和消毒水的味道。
我握緊塑料袋里的爛菜葉,突然明白——在這座用分數(shù)衡量一切的城市里,
最高貴的人在撿垃圾。最該活著的人,被標成了“自愿死亡”。而我們這些活著的,
不過是在等著被清零的數(shù)字。我蹲在302室門口,樓梯間的燈泡忽明忽暗。
剛才李淑芬進去時沒鎖門,門縫里漏出 candle 光,還有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
我摸出手機調至靜音,屏幕映出自己發(fā)白的臉——剛才鉆下水道躲避秩序官時,
濺了滿身污泥,25.9分的數(shù)字在污漬里若隱若現(xiàn)。突然有腳步聲從樓下上來。
我趕緊縮到樓梯轉角,看見兩個穿黑制服的秩序官,腰間的電擊棍閃著冷光。
“張委員的車在樓下等著,”其中一個說,“李淑芬這娘們,非要來這種地方浪費時間。
”另一個嗤笑:“高分貴族的怪癖唄,聽說她天天來給死丫頭燒紙?!彼姥绢^?是說李萌萌?
秩序官走遠后,我貼回門縫。屋里的哭聲停了,李淑芬正跪在地上,對著墻角的金屬艙磕頭。
那東西像個透明棺材,蓋著白布,剛才沒看清里面是什么?!懊让龋瑡尳裉煊謹€了0.5分,
”她聲音抖得像秋風里的葉子,“再忍忍,
等我拿到下個月的貴族津貼……”金屬艙突然發(fā)出“嘀”的一聲輕響。李淑芬猛地撲過去,
掀開白布。我心臟狂跳——艙里躺著個女孩,臉色白得像紙,鼻子里插著透明管子,
手腕上的針頭連向旁邊的機器。機器屏幕上跳動著一行字:【生存分剩余:3.7,
轉化率:81%】這就是李萌萌?她沒死?手機突然震動,
是系統(tǒng)推送的新聞:【張委員今日巡查貧民窟,銷毀23個低效生存芯片,
市民評分平均上漲0.02】配圖里,李淑芬的丈夫張誠穿著筆挺的西裝,
正親手按下銷毀按鈕。一個流浪漢抱著他的腿哭喊,被秩序官用電擊棍抽得直抽搐。
而李淑芬就站在張誠身后,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手里捧著給張誠擦汗的手帕。同一個女人,
一小時前在給“死”女兒磕頭,一小時后在給劊子手丈夫遞手帕。我正想錄下金屬艙的畫面,
門突然被拉開。李淑芬舉著菜刀站在門口,眼睛里全是血絲:“你看了多久?
”我后退時撞到樓梯扶手,手機“啪”地掉在地上,屏幕裂開的瞬間,
正好拍到她睡衣領口露出的紋身——一朵被鎖鏈纏住的玫瑰,
和我穿越前藏在筆記本里的反抗組織標記一模一樣。
“你是……”我話沒說完就被她拽進屋里。門“砰”地關上,她用菜刀指著我:“記者證呢?
當年你藏在哪了?”我愣住的瞬間,
她突然給了自己一巴掌:“我瘋了……你怎么可能是他……”金屬艙又響了一聲,
李萌萌的手指動了動。李淑芬立刻撲過去,摸著艙壁哭:“萌萌不怕,
媽在呢……”我趁機撿起手機,點開剛才拍的照片放大——機器側面貼著張標簽,
印著“星城醫(yī)療局特供”,下面還有行小字:【實驗體編號73,
積分轉化實驗第3年】實驗?“她不是自愿注銷的,”我突然開口,“是被當成實驗品了,
對不對?”李淑芬的肩膀猛地一僵。我繼續(xù)說:“你丈夫是評分委員會的,他肯定知道什么。
你的高分,根本不是她‘贈予’的,是你們搶來的!”菜刀“哐當”掉在地上。
李淑芬癱坐在地,從懷里掏出個褪色的學生證——照片上的李萌萌穿著校服,
胸前別著“星城一中”的校徽,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八郧翱傉f,要考醫(yī)學院,
”李淑芬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
有低分的人都能看上病……”三年前的新聞突然跳進我腦?!?7歲少女拒給貴族讓座,
被打成重傷】當時報道說女孩家長“自愿放棄治療”,現(xiàn)在想來,哪有什么自愿?“張誠說,
只要我配合實驗,”李淑芬抓著我的褲腳,指甲掐進我的皮肉,
“就能讓萌萌活著……可他們根本是在吸她的血!她的分被轉化成我的,轉化成那些貴族的!
”突然有人踹門?!笆绶?,磨蹭什么呢?”是張誠的聲音,帶著不耐煩的傲慢,
“王局長等著我們去驗收新的積分轉化艙?!崩钍绶夷樕钒?,
慌忙把學生證塞進我口袋:“藏好!這是證據(jù)!”門被撞開,張誠帶著兩個秩序官走進來。
他瞥了眼地上的菜刀,又看看我滿身的污泥,皺起眉頭:“哪來的低分垃圾?”“撿垃圾的,
”李淑芬立刻站起來,扯了扯睡衣遮住紋身,“我讓他來修燈泡。
”張誠的目光落在金屬艙上,突然笑了:“正好,讓你看看新成果?!彼聪聣ι系陌粹o,
機器屏幕上的數(shù)字開始瘋狂跳動——李萌萌的生存分從3.7跌到2.1,
而張誠的手機突然彈窗:【貴族積分+1.6】“你在干什么!”李淑芬尖叫著去搶按鈕。
張誠一把推開她,踹在金屬艙上:“死丫頭片子,總算有點用了?!彼D向秩序官,
“把這個垃圾拖走,扔去分數(shù)凈化廠?!彪姄艄鞔猎谖液笱鼤r,
我突然想起穿越前的事——那天我收到一封匿名郵件,發(fā)件人叫“萌萌”,
說她發(fā)現(xiàn)了評分系統(tǒng)的核心代碼,能讓所有被掠奪的分數(shù)歸位。我們約在報社見面,
可她沒來,我卻收到了她“自愿注銷”的消息?!暗鹊?!”我掙扎著掏出學生證,
“這是李萌萌的,她根本沒死!”張誠的臉色瞬間變了。李淑芬突然抓起菜刀,
不是對著張誠,而是朝我砍來:“你這個騙子!我就不該信你!”我下意識地抬手去擋,
菜刀卻在離我脖子兩寸的地方停住。李淑芬的手腕被李萌萌抓住了。
金屬艙的蓋子不知什么時候打開了,那個臉色慘白的女孩站在艙邊,
插在她鼻子里的管子拖在地上,像條斷裂的蛇?!皨專瑒e演了,”她的聲音很輕,
卻像冰錐扎進每個人的耳朵,“你以為我不知道,當年把我推下樓梯的,是你嗎?
”李淑芬手里的菜刀“當啷”落地。張誠后退兩步,
撞翻了旁邊的椅子:“你……你怎么醒了?”李萌萌沒理他,
只是盯著我口袋里的學生證:“記者先生,你終于來了?!蔽业氖謾C突然自動亮起,
屏幕上跳出一行代碼,和穿越前那封郵件里的一模一樣。秩序官的電擊棍戳了過來,
我卻沒感覺到疼——李萌萌不知什么時候站到我面前,她的手碰到電擊棍的瞬間,
那東西突然炸開,冒出黑煙。“積分不僅能換特權,”她歪著頭笑,露出兩顆小虎牙,
和學生證上的照片重疊在一起,“還能換命。比如,用張委員的99.9分,
換我這3.7分?!睆堈\的手機發(fā)出刺耳的警報聲,屏幕上的數(shù)字以每秒1分的速度暴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