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牛背著昏迷的陳小虎剛沖出門,迎面撞上心急火燎、手持鋤頭鐮刀的陳大山夫婦。
搖曳的火光下,王蘭衣衫凌亂、臉頰紅腫的屈辱模樣,以及地上那灘刺目的暗紅和半截血肉模糊的斷臂,令陳大山夫婦面無血色。
“天殺的畜生!”
陳大山悲痛欲絕,狠狠將鋤頭砸在地上,發(fā)出悶響,緊接著狠狠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恨自己無能,恨自己來遲!
那斷臂的景象,讓他悲憤中更添驚駭——這絕非尋常打斗!
姜氏淚水瞬間涌出,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只是快步上前,將身體仍在微微顫抖的王蘭緊緊擁入懷中。
“嫂子…我沒事…那廝沒能得逞……”
王蘭的聲音嘶啞,強忍的委屈在親人懷抱中差點決堤。
“小虎被他打暈了!還有…大?!?/p>
她聲音低了下去,目光復(fù)雜地瞥向旁邊的陳大牛,那眼神混雜著驚魂未定、難以置信和一縷探究。
“娘……”
恰在此時,陳小虎在陳大牛背上發(fā)出微弱的呼喚。
眾人連忙查看,所幸他只是被擊暈,有些茫然,并無大礙。
腳傷剛好的陳大山執(zhí)意要去請郎中,被王蘭堅定地搖頭婉拒。
姜氏強忍心緒,為王蘭和陳小虎上了藥。
這一夜,陳大山一家三口沉默地守護在王蘭母子身邊,壓抑的空氣如同凝固的寒冰,只有靈堂門口那灘暗紅的血和斷臂,無聲訴說著方才的慘烈。
翌日,在陳大山夫婦極力的勸說和擔憂的目光下,王蘭母子終于同意搬去同住。
斷了一臂如同受傷野獸的李貴,誰知道會做出什么?
住一起,還是相對安全些。
而陳大牛面上平靜,心中卻如壓萬鈞巨石。
昨夜之事,后果難料。
神借體魂重生,是他最大的秘密!
王蘭親眼目睹了他以六歲之軀爆發(fā)引氣境修為,斬斷李貴一臂。
而李貴那驚駭欲絕的嘶吼“小雜種!你竟有修為?!”更是如同頭上懸著的利劍!
“那廝,絕不能留!”
陳大牛眼神冰冷如霜。
李貴睚眥必報,知曉他有修為以后,報復(fù)只會更加瘋狂!
不除之,后患無窮!
而陳材遇難時的那絲焦黑拳印,幾乎可以斷定,善用炎氣及拳法的李貴是元兇!
然而,現(xiàn)實冰冷。
李貴雖斷臂重傷,境界仍在。
而自己如今只是六歲孩童,初入引氣。根本無法干凈利落地除掉一個煉氣境武修而不留痕跡。
稍有不慎,觸及李貴背后的人,便是兩家老弱的滅頂之災(zāi)!
他原計劃隱忍半年突破煉氣境,卻被李貴這瘋狗逼得提前暴露!
-------
“大牛,識字嗎?”
飯后,王蘭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她看似隨意地問,目光卻帶著深意,緊緊鎖住陳大牛的眼睛。
“呃……”
陳大牛心中一凜,目光閃爍,卻不知王蘭是何意。
“嗨!我和你嫂子呀,種了一輩子地,大牛也沒到入學(xué)的年紀,怎么可能識字呢?”
陳大山連忙接過話頭,面上有些窘迫。
“哥嫂別誤會?!?/p>
王蘭語氣溫和,視線卻未離陳大牛。
“我是想著,你們?nèi)舨幌訔?,我識些字。大牛這孩子機靈,不如我來教他讀書寫字?日后上了學(xué)堂,有些基礎(chǔ)總歸是好的?!?/p>
她頓了頓,意味深長道:“在我心里,他和小虎一樣親!”
“小虎這笨小子,教一年也識不得幾個字,我看大??隙▽W(xué)得快!”
王蘭輕拍撅嘴的陳小虎。
“娘~”
陳小虎幽怨,又幸災(zāi)樂禍地對陳大牛吐舌頭。
“哎喲!這敢情好!”
陳大山喜上眉梢,接著開心道:
“大牛,好好跟你蘭姨學(xué)!有了學(xué)識,就不用跟著我們老兩口種地啦!長大了就能去鎮(zhèn)上找些活計,說不定還能安個家,娶個媳婦,再生個大胖小子!那可不快活!哈哈哈!”
“胡說什么!娃兒才幾歲!”
姜氏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擰他大腿。
“爹!……”
陳大牛聞言,瞬間無語。
“嘿嘿!大牛要娶媳婦咯!”
陳小虎興沖沖起哄。
“我看是你想!讓蘭姨明天就給你找個厲害的!”
陳大牛不甘示弱。
孩童的嬉鬧暫時沖散了凝重。
“呵呵~”看著打鬧的孩子,王蘭緊鎖的眉頭微展,露出一絲疲憊的笑意。
她心中默念:是啊,他是我看著長大的,無論如何,他,就是大牛?。?/p>
接下來的幾日,陳大牛心領(lǐng)神會,在王蘭的“教導(dǎo)”下,“展現(xiàn)”出驚人的學(xué)習天賦,識字寫字飛快。
老兩口樂得合不攏嘴。
陳大牛明白,這是王蘭的鋪墊:
一個識文斷字的“神童”日后展現(xiàn)武道修為,遠比目不識丁的孩童突然擁有力量要合理得多。
幾天后,王蘭鄭重地拿出兩本書冊和一把佩劍,當著陳大山夫婦的面,遞向陳大牛。
“哥哥,嫂子?!?/p>
王蘭神情肅然認真。
“你們知道,我和材哥都是武修。這幾日教大牛識字,我也仔細看了。”
她目光掃過驚疑的夫婦,最終落在陳大牛身上,斬釘截鐵:
“大牛這孩子,根骨清奇,悟性遠超常人!興許適合武修之道,這是我王家劍技和基礎(chǔ)武修之法,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王蘭明知陳大牛有修為在身,卻并未向陳大山夫婦透露分毫。
“這……”
陳大山夫婦面面相覷,心中驚疑不定。
他們不知王蘭所言何意。
只是忽然想到,陳材也是所謂的武修,卻葬身獸口,那該死的李貴,也是武修,卻四處為惡。
一時之間,陳大山夫婦看著瘦弱的陳大牛,也拿不下主意。
他們只是害怕,害怕陳大牛也遇上危險,也無法理解,成為武修,到底能做些什么。
“娘!你偏心!”
陳小虎氣鼓鼓跳出來道:
“你都不教我!還把自己的劍給大牛!”
“傻孩子!”王蘭愛憐地摸摸他的頭。
“娘不是偏心。誰叫你不肯好好識字?給你秘籍你看得懂嗎?你爹不是盼你繼承他的刀法?等你把字認全了,娘自然教你!這劍,是給適合它的人的?!?/p>
“耶!我和大牛也能當武修啦!”
陳小虎立刻被轉(zhuǎn)移,興奮大喊:
“等我神功大成,看李貴那惡賊還敢不敢欺負我們!”
“謝謝蘭姨……”
陳大牛雙手恭敬地接過沉甸甸的佩劍和書冊,心中百感翻涌。
王蘭未追問他那修為從何而來,反而主動贈書贈劍,替他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有了這個由頭,他日后的一切修煉與展露,都將順理成章。
這份不動聲色的守護,恩重如山!
“嗯!好孩子!”
王蘭看到陳大牛眼中那份超越年齡的了然與感激,心中大石落地,欣慰地摸摸他的頭。
“蘭姨信你!定能善用此劍。”
陳大山夫婦見兒子主動接劍,雖滿心驚濤駭浪,但看著兒子平靜而堅定的眼神,最終默許。
只是那姜氏眸中,不知何時已悄然涌起水霧。
知子莫若母,那夜背著小虎沖出的瘦小身影與染血斷臂的場景……
一個她不敢深想的秘密,壓在了心頭之上。
可是,不管如何,他此刻站在這里,他叫她娘。
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