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女帝武明凰座下第一謀士,憑言靈之力助她平定天下。登基大典前夜,
她賜我白綾:“謝卿,你知朕太多秘密。”我笑飲毒酒,在她耳畔輕語:“陛下,
三日后必遭天譴?!比撼脊虬輹r她突然七竅流血,而我踏過染血的《山河社稷圖》走向龍椅。
新帝登基夜,老太監(jiān)呈上密報:“陛下,先帝遺物中有您的手記。
”泛黃紙頁上竟是我十年前的筆跡:“若遇言靈謝姓者,殺之?!痹瓉磔o佐她登基的每一步,
都在我為自己鋪路。而新寫的預(yù)言已懸于梁上:“武明凰弒君奪位,當(dāng)受天誅。
”慶功宴的酒漿還在喉間灼燒,御賜的白綾已悄然送至案頭。那匹素練,
在承露閣跳躍的燭火下,竟流淌著一種冰冷的、近乎妖異的柔光,像一條蟄伏待噬的銀蛇,
盤踞在堆積如山的奏疏與散亂的地圖之上?!氨菹驴谥I:謝卿勞苦功高,特賜此物,
望卿自處,以全君臣體面?!毙嫉膬?nèi)侍聲音尖細,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針,
扎在暖閣里凝滯的空氣里。他躬身垂首,姿態(tài)恭謹?shù)脽o可挑剔,唯獨那低垂的眼簾下,
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如游魚般滑過。女帝武明凰座下第一謀士,言出法隨、攪動風(fēng)云的謝言,
終于也走到了這一步。我伸出手指,指尖拂過白綾冰涼滑膩的表面,
那觸感刺得心底一片荒蕪的平靜。指尖沿著綾羅的紋理緩緩滑動,
仿佛在撫摸一段行將就木的過往。從亂世烽煙中那個衣衫襤褸、眼神卻亮得驚人的孤女,
到如今高踞御座、威臨九州的武明凰,這條路上,鋪滿了我的籌謀,我的言靈之力,
和我沾滿血污的雙手。“陛下…終于還是等不及了。”我低語,聲音干澀,
像枯葉在石階上摩擦。喉頭殘留的御酒甜香,此刻翻涌上來,只剩一片灼人的苦澀。
登基大典就在明日,象征著天命所歸的袞服冕旒早已備好,
而我這根曾經(jīng)撐起她半邊江山的“拐杖”,便成了新朝伊始必須抹去的污點與隱患。我抬眼,
目光越過內(nèi)侍低垂的頭頂,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摘星閣那巍峨的輪廓,
在宮墻的剪影后若隱若現(xiàn),如同蟄伏的巨獸。那是明日大典的核心,
亦是武明凰為自己選定的權(quán)力巔峰。“公公稍候,”我收回目光,
嘴角竟扯開一抹極其淺淡的弧度,近乎自嘲,“謝安某…飲一杯陛下賜下的餞行酒。
”案上還有半壺御酒,金杯尚溫。我倒?jié)M一杯,澄澈的酒液在燭光下晃動著琥珀色的光。
我沒有猶豫,仰頭一飲而盡。酒液滾過喉嚨,熟悉的醇香之后,
一股猛烈的、帶著鐵銹味的劇痛驟然炸開,瞬間攫住了五臟六腑!眼前猛地一黑,
視野邊緣的金星瘋狂迸濺,身體不由自主地劇烈一顫,酒杯脫手,“當(dāng)啷”一聲脆響,
在地上摔得粉碎?!爸x大人?”內(nèi)侍的聲音帶著一絲驚疑和催促。
蝕骨的劇痛如同無數(shù)燒紅的鐵釬在體內(nèi)攪動,冷汗瞬間浸透重衣。
我死死撐住沉重的紫檀木案角,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幾乎要嵌入堅硬的木紋之中。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視野里燭火的光暈扭曲、晃動,模糊不清。但我強撐著,
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抬起劇痛中顫抖的手,猛地抓住那內(nèi)侍冰冷的手腕!他猝不及防,
被我拉得一個趔趄,彎下腰來。我湊近他的耳廓,滾燙的呼吸帶著血腥氣噴在他的皮膚上,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破碎的肺腑深處擠出,
帶著詛咒般的寒冰:“告訴…陛下……”劇痛幾乎讓我窒息,我猛地吸了一口氣,
如同離水的魚?!叭蘸蟆卦馓熳l!”話音落下,我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筋骨,
重重地向后跌回寬大的椅子里。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間吞噬了所有的光線和聲響。
只有那內(nèi)侍手腕上殘留的冰冷觸感,和他瞬間變得慘白的臉色,是我沉入無邊黑暗前,
最后看到的景象?!庾R像是在冰冷粘稠的深淵里沉浮了許久,
又被一股蠻橫的力量強行拖拽回現(xiàn)實。首先感知到的,是光。刺目的、煌煌赫赫的光線,
穿透緊閉的眼瞼,灼燒著脆弱的神經(jīng)。隨之而來的是聲音,海潮般洶涌澎湃的聲浪,
整齊劃一,帶著令人心悸的力量,從遙遠的高處一波波沖擊下來?!拔峄嗜f歲!萬歲!
萬萬歲——?。?!”山呼萬歲!聲震九霄!我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
是摘星閣那高聳入云的琉璃穹頂。陽光被切割成無數(shù)道耀眼的金線,瀑布般傾瀉而下,
將閣內(nèi)的一切都籠罩在一種神圣而威嚴的金色光暈里。
空氣里彌漫著濃郁到化不開的龍涎香氣,幾乎令人窒息。身下是冰冷堅硬的金磚地面,
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衣料刺入骨髓。我竟被隨意地棄置在這至高殿堂的角落陰影里,
如同一件被遺忘的垃圾。四肢百骸殘留著深入骨髓的麻痹和酸痛,
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擊著虛弱的胸腔,提醒著我那杯御酒帶來的死亡觸感。
目光艱難地向上移動。九層丹陛之上,那光芒最盛之處,
端坐著新登大寶的天下之主——武明凰。她身著玄黑底繡十二章紋的袞服,
赤金龍紋盤踞其上,熠熠生輝,仿佛有生命般流動。十二旒白玉珠冕旒垂落,
遮住了她大半面容,只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頜和緊抿的、毫無笑意的薄唇。那身姿挺拔如孤峰,
在萬丈榮光中散發(fā)著令人無法直視的帝王威嚴,冷酷、孤高,俯視著腳下匍匐的蕓蕓眾生。
那是我耗盡心力,用無數(shù)人的鮮血和命運堆砌起來的寶座。丹陛之下,黑壓壓一片。
身著各色朝服的文武百官,如同精心排列的棋子,額頭緊貼著冰涼的金磚,
姿態(tài)是絕對的臣服。那潮水般的“萬歲”聲浪,正是從這片匍匐的脊背森林中升騰而起,
匯成一股撼動殿宇的洪流,在空曠的摘星閣內(nèi)反復(fù)回蕩、沖撞,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忠誠,
也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獻媚。我的目光穿過人群的縫隙,
落在那幅被數(shù)名內(nèi)侍合力展開、鋪陳在丹陛正前方的巨大卷軸上。那是《山河社稷圖》。
曾經(jīng),我親手將它呈于武明凰面前,用我言靈之力為其描繪一統(tǒng)天下的藍圖。如今,
它被供奉于此,染著無形的血,成為新帝功業(yè)最堂皇的祭品。
就在這萬民俯首、聲浪鼎沸的輝煌頂點,
就在那山呼海嘯的“萬歲”聲浪即將攀上最狂熱的巔峰時——異變陡生!丹陛之上,
那光芒萬丈的身影猛地一顫!武明凰端坐如山的身形,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
劇烈地搖晃了一下!覆蓋在她臉上、象征著至高權(quán)力的十二旒白玉珠冕旒,
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量猛地甩動,發(fā)出清脆而雜亂的撞擊聲。幾縷精心梳理的鬢發(fā)掙脫了束縛,
狼狽地散落在她瞬間失去血色的臉頰旁。緊接著,是刺目的紅!殷紅的血線,
如同蜿蜒的毒蛇,
毫無征兆地從她挺秀的鼻端、緊閉的唇角、甚至那雙曾睥睨天下的鳳目眼角,
同時、洶涌地竄了出來!那鮮血鮮紅得刺目,帶著生命最原始的熱度,
在她蒼白如紙的肌膚上肆意流淌,瞬間染紅了玄黑的袞服前襟,
更在她威嚴的冕旒上濺開點點觸目驚心的梅花!方才還掌控一切的帝王之軀,
此刻竟以一種無法形容的詭異姿態(tài)僵直在龍椅上,
仿佛一尊被瞬間抽離了靈魂的、華美而血腥的泥塑!“陛——下——?。?!
”一個尖銳到變調(diào)的嗓音,如同裂帛,驟然撕破了鼎沸的“萬歲”聲浪,
帶著無與倫比的驚恐,瞬間刺穿了整個摘星閣的穹頂!那是武明凰最心腹的老太監(jiān),
他臉上的諂媚與鎮(zhèn)定早已被極致的恐懼撕得粉碎,只剩下扭曲的慘白。死寂!
如同無形的寒冰瞬間凍結(jié)了洶涌的巖漿。前一秒還響徹云霄的山呼萬歲,
如同被利刃齊刷刷斬斷!所有匍匐在地的朝臣,身體猛地僵住,頭顱卻不受控制地抬起,
一張張臉上寫滿了極致的驚愕、茫然和無法置信的恐懼!
他們的眼睛死死盯著丹陛之上那七竅流血、凝固不動的身影,瞳孔因巨大的驚駭而急劇收縮,
仿佛看到了世間最可怖的魔魘降臨!整個摘星閣陷入了一種詭異的、令人窒息的真空。
只有那粘稠的鮮血,仍在順著武明凰失去生氣的下頜,一滴、一滴,
沉重地砸落在她腳下冰冷的金磚上,發(fā)出細微卻清晰得如同喪鐘的“嗒…嗒…”聲。
就是這死寂的瞬間。角落的陰影里,一股沉寂已久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驟然蘇醒!
四肢百骸的麻痹與虛弱感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狂暴的力量感在奔涌!仿佛某種無形的枷鎖被徹底掙斷,
某種蟄伏于靈魂深處的兇戾被這血腥的一幕徹底喚醒!我動了。沒有掙扎,沒有踉蹌,
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從冰冷的地面上站了起來。動作流暢得如同拂去衣角的一點塵埃。
我的腳步踏出陰影,踩在光滑如鏡、映照著穹頂金光與血色倒影的金磚地面上,
發(fā)出清晰、穩(wěn)定、如同鼓點般的聲響?!班边@腳步聲,
在死寂的大殿里顯得如此突兀,如此清晰,瞬間撕裂了那凝固的真空,
將無數(shù)雙驚駭欲絕的目光牢牢吸附過來!我徑直向前走去,
目光平靜地越過那些僵如木偶的朝臣,越過他們臉上扭曲的驚愕,穿透那凝固的血腥氣息,
筆直地投向丹陛之上那具已無聲息的龍椅。目標(biāo),明確無誤。腳下的金磚延伸向前,
盡頭便是那幅鋪陳在地、巨大無比的《山河社稷圖》。那是我謀略的象征,是她野心的基石,
如今,上面已濺落了幾點來自舊帝的、溫?zé)嵴吵淼难?,如同朱砂點就的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