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破碎的玻璃里灌進來，帶著腥甜的血味和燃燒的塑料味。林曦趴在廢樓的第十三層，
手臂下壓著一把連點就卡殼的土制沖鋒，眼里只有對面樓頂那塊廣告牌——上一世，
她就是在那塊牌子下面死的。不，是被人推下去，摔在牌子上，再被底下圍攏的尸群撕碎。
推她的人笑著，笑得像在切蛋糕。世界末日后的一百一十八天，
她才看明白：仇恨不是喪尸帶來的，是人心里早就有的。她收回視線，低頭看腕表。
夜里三點整，紅燈閃了兩下，時間線像被誰從背后猛推一把，
她的視野猛地一黑————再睜開眼，是熟悉的天花板。石膏線開了一道細縫，
像她上一世沒來得及修補的命。手機放在枕邊震動，信息連珠般彈出：【親愛的，
今天下午幫我去拿快遞嘛，親親～】【親愛的，你姐姐的面試怎么樣了呀？】【親愛的，
晚餐別等我啦，公司加班。】備注“親愛的”，叫沈辭。她盯著這三個字，
嘴角慢慢揚起一點角度，像刀子出鞘，輕而薄。1 末日前七天她翻出衣柜最里面的收納箱，
紙板里夾著一張上一世寫的“采購單”，
強光手電、對講機、N95、一次性防護服……紙角處一行小字：防火、防人、防自己心軟。
林曦笑了。她還記得更細：哪條街在第六天晚上停電，哪家社區(qū)醫(yī)院倉庫門鎖壞了，
哪棟寫字樓地下車庫能順走六桶機油，哪一個超市凌晨三點卸貨、店長喝酒晚歸，
最要緊——誰第一時間會來她家搶東西，誰會把她推下去?！昂冒?。”她把紙折好塞進口袋，
照著鏡子，往自己眼底按了按：黑色的，鋒利的。她對鏡子里的人說：“這一回，
不給任何人機會?！彼龔拇驳自倜鲆粋€硬殼箱。
貼著她上一世醒來后才擁有的“系統(tǒng)界面”的手寫版：【私人空間：1×1×1（立方米），
可放入/取出，時間停滯。
】【能量值：100/100（消耗用于空間擴容、環(huán)境凈化、品質凍結）。
】【擴容：100能量/1立方米?！俊緝艋?0能量/次，可去除有機污染。
】【凍結：1能量/小時/物品，保持最佳狀態(tài)?！克咽謾C按滅，坐在床沿，
閉眼沉入那塊“黑盒”里。意識一觸，像把門把手。門后是一立方米黑暗，手一伸，
能摸到邊?？尚Φ氖?，上輩子她是在被推下去的瞬間覺醒的，連這點空間都沒用好。
她死過一次，終于學乖了。先做一個決定。她把100點能量削成兩半：擴容50點，
加到1×1×1變?yōu)?×1×2；剩下50點留作應急凈化和凍結?？臻g里頓時拉長了一倍，
像在窗后打開了第二間暗房。鬧鐘設到早上六點。出門之前，
她發(fā)了一條微信給姐姐林夏：【姐，今天你別去南城面試了，HR會放你鴿子。
我下午去接你，咱們先把身份證、戶口本、存折、車鑰匙都集中一處，
晚上我跟你們說一件大事?！克纸o媽媽發(fā)：【媽，今天別去早市擺攤了，
天要下雨（騙的），你跟我爸去醫(yī)院做復查（真要），我報銷。
】最后是沈辭：【下午我在你公司樓下等你，一起吃飯?！咳缓笏恿艘痪洌?/p>
【這一次我想認真談談我們?！堪炎约簭男能浝锪喑鰜淼淖詈梅绞?，是把刀遞回自己手里。
—2 第一站：銀行她戴上鴨舌帽和口罩，拿著自己的銀行卡和父母給她的副卡，
直奔自助區(qū)。上一世她在第三天才想到取現，那時候各網點已經開始限額。這一次，
她要在風暴前平靜的七天里，把現金、金屬、可交易物資都攥緊。柜機吐出一疊疊，
紙味干燥，她把現金塞進空間。凍結——“?！钡囊宦曒p響像錯覺，
空間里那摞票子靜得像沒被空氣看見過。然后她把目光投向貴金屬柜臺。
銀條一克不值幾個錢，可在亂世里，比一張不能掃碼的銀行卡實在多了。她買下能買的全部，
拆封，入空間。凍結。柜員笑著問她是不是要做珠寶生意。她點頭，不解釋。
解釋是給不危險的人聽的。3 第二站：藥店布洛芬的柜前空蕩，
阿姨抱著孩子問有沒有退燒藥。藥師說最近供應緊張，讓她去后面問問。上一世就是這樣，
零星短缺是暴風眼里的靜氣。她繞過明面柜臺，
粉、一次性注射器（用于沖洗傷口）、醫(yī)用紗布、棉簽、護肘護膝……她一份份裝進購物籃，
付錢，入空間。她給藥師留了一句：“后面幾天可能大雨（仍然是騙的），運輸易受影響，
能調的貨早點調?！彼帋熜χf姑娘真會過日子。林曦回笑，心里想：你快跑。
、鋼板、撬棍、消防斧、絕緣手套、防毒面具、活性炭濾盒、卡扣式護目鏡、厚帆布、扎帶。
老板問她做工地嗎？她說：“家里防鼠。”老板樂：“真講究。”“嗯，”她說，
“家里老鼠不太一般。
連夜找了熟悉的代駕把車隊拉齊：她自己那輛二手越野、爸的小面包、姐剛分期的混動小車。
柴油、汽油、機油、防凍液一通加滿，額外裝了十個油桶塞到空間。她把站長叫到一邊，
塞了紅包：“后面幾天我可能還來加，麻煩你留點票?！闭鹃L看她背影，
估計以為她是倒油的。隨他怎么想。末日一來，所有舊的解釋都不重要了。
6 第五站：超市她直奔卸貨口，抓住夜里眼睛通紅的司機：“哥，今天來多少貨？
”司機擺手：“多呢。你問經理去。”經理慢吞吞刷卡進門。她在門口攔住他，
報出他的名字、父親的名字、孩子讀的幼兒園。經理愣住了。“我不做壞事，”她說，
水、盒裝奶、罐頭、干糧、嬰兒紙尿褲、衛(wèi)生巾、火腿腸、泡面、米面油、貓糧狗糧都要了，
現金結算?！爆F金兩個字是鑰匙。經理帶她進庫，她像一陣風席卷過貨架，
碼成整齊的十六托，裝車，拉回。這些東西，上一世她是第四天才搶到一點殘羹冷炙。今天，
倉庫里在她手下空了一半。做完這一切，已經是下午五點。她給姐姐打電話，接到人，
一起回家。家，是這一世得先守住的小城。林家住在老小區(qū)，鋼筋混凝土老骨頭，
地勢不算高，但勝在結構厚實。她第一件事，把大門換成了帶三點鎖的防盜門，
門板內側貼上鋼板；第二件事，窗戶內側加裝了一層可拆卸的鋼網；第三件事，
在陽臺和廚房之間做一道“防火墻”，用耐火板和鋼龍骨夾層，防止鄰里起火波及。
父親看著她搬進來的一箱箱東西，皺眉：“你這是……要打仗？”“差不多吧，
”林曦把鋼網卡上，“爸，你信我一次?！蹦赣H把她拉到廚房，小聲說：“是不是借了網貸？
”“沒有，”她笑，“我投資眼光好。還有，冰箱里東西別動，先吃現成的。
”母親撇嘴：“哪有現成的？”她指指陽臺的幾個大箱子：“自熱米飯、八寶粥、午餐肉。
先吃這些，省煤氣。”夜里，雨沒下——當然沒下——但風壓沉，
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城市的背面慢慢聚攏。她把家里三個人集合到客廳，關燈，
只開了一盞小臺燈。桌上放著她白天整理好的“末日手冊”：第一條：從現在起，
任何人不得隨意出門。第二條：手機充滿電，關掉所有不必要的APP通知。
第三條：飲水統(tǒng)一從桶裝水取，空桶按編號碼放。
第四條：垃圾按“可燃/不可燃/危險”分，危險垃圾（玻璃、金屬釘子）裝雙層袋。
第五條：夜間不得開窗，所有窗簾拉嚴。第六條：洗手用肥皂，不夠再用免洗洗手液，
不用酒精噴手。第七條：有人敲門，一律不開，由我決定。
父親嚼著話：“你怎么像當指揮官似的？”“因為我當過一次逃兵，”林曦說，
“這一次別再有第二個逃兵?！彼D頭看姐姐：“姐，你的簡歷我?guī)湍愀倪^，先別投了。
后面要做的事比工作重要?！苯憬泓c點頭，又忍不住問：“到底發(fā)生什么？
”“一種傳染性極強的噬血性病毒要來，發(fā)病速度快，發(fā)熱、抽搐、體液暴走，
人在極短時間內失去自控，攻擊周圍的活體?！彼f得很平靜，“像更糟糕的狂犬病。
”父親沉了沉臉：“誰說的？”“新聞不會說，”她把臺燈調暗一格，“但它會來。
”母親縮了縮肩，抱緊了手臂?！鞍?，”她換個話題，“明天我?guī)闳プ鰝€全項檢查，
順便包下醫(yī)院的幾樣耗材?！备赣H抬眼：“不至于?！薄爸劣凇！彼粗赣H，
“你血壓藥快見底了吧？我給你多備一點?！备赣H想說什么，終究沒說。
他看見了女兒眼里那條壓在最底下的線，像鋼絲。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騎自行車摔了，
膝蓋磨破皮，自己都不哭，先把車扶起來。像極了現在，把家先扶起來。夜深，
林曦把家里每一扇窗都走到，摸到門框邊那條冰冷的鋼。
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上一世的“仇人名單”。名字不多，不需要多：沈辭，周茵。
她在“沈辭”后面畫上一個空心圈，在“周茵”后面畫了個實心點。實心點意味著優(yōu)先處理。
周茵，表面是最好的閨蜜，實則把她的囤貨照片發(fā)到群里，又把家里地址賣給了人渣們。
末日第一周，她帶來的人翻了整個家，逼她交出鑰匙，最后她被推下去，
是周茵遞過去的第一塊磚。這一世，不會再給她遞磚的機會。
——7 夜襲春柳花園凌晨三點半，林曦出門，戴上黑色棒球帽，背一個普通的帆布袋。
城市像一口井，夜風從井壁往下打，商場的玻璃幕墻反映出一個沒有警惕的人類文明。
她在馬路牙子上停三秒，確認路面監(jiān)控角度。周茵住在春柳花園，文青味兒很足的一個小區(qū)，
住戶喜歡夜跑、狗狗喜歡在噴泉邊打轉。門禁沒修，上一世她在這里拎過一袋子酸奶回家，
被保安攔下檢查。她輕手輕腳上了樓，樓道里有一盞燈壞了，燈罩里躺著兩只死飛蛾。
403。她把耳朵貼到門板，遠處傳來一種輕柔的笑聲，還有玻璃杯碰撞的響。
周茵喜歡在深夜和人“談品牌合作”，酒后會把手機放在客廳桌上，充電線不長，
這意味著她會被拴在某個角落。
林曦掏出一枚直徑一厘米的金屬球——五金店買的“門縫窺探鏡”改裝，前端嵌了迷你針孔。
她把它像貼紙一樣按到貓眼旁邊，用手機連上，畫面一跳，灰噪點之后浮出客廳。鏡頭里，
周茵穿著絲質睡袍坐在地毯上，涂了紅色腳趾甲，邊上坐著一個男人，笑得很熟練。
桌上攤開一摞照片——她上一世囤貨的照片，甚至還有她家門口的門牌號。
男人說：“這妹子仗義，給我們送上門的錢?！敝芤鹦Γ骸八€把我當姐妹呢。
到時候我?guī)鋈ザ愣?，鑰匙你們拿著，快的話，一晚上就能清空?！蹦腥它c煙，
用打火機的藍焰烤玻璃杯底，像烤一條小魚。林曦把手機從耳邊移開，深吸一口氣，
按住心跳。這一世，你們連伸手都來不及。她從帆布袋里抽出一罐噴漆，在門縫處噴了一圈。
噴漆里摻了她在實驗室打工時學到的“香精+辣椒素”的混合物，氣味無色透明，
遇熱揮發(fā)后會讓人眼睛狂流淚、喉嚨刺痛。然后她用螺絲刀卸了門鎖面板，露出鎖舌孔，
塞進一條預先做好的“卡簧”，輕輕一挑——咔噠。門沒開，她也沒再動。她只是站在門口，
靜靜等。兩分鐘后，男人起身去開門透氣。門把手一擰，被她提前掰壞了外殼，卡簧彈起，
門反鎖。男人罵了一句，拿打火機去照，藍焰靠近噴漆，辣椒素熱揮發(fā)，屋里兩人同時嗆到，
周茵尖叫：“別開火——”已經遲了。男人本能地后退，手一抖，酒灑在地毯上，火星一落，
嗤地一聲竄起一縷淺火?；鸩淮?，卻夠嚇人。周茵本能地朝門跑，拉門，反鎖，打不開。
她拍門：“誰在外面？開門！”林曦不說話。她從口袋里取出一個透明的保鮮袋，
里面裝著她在醫(yī)院廢棄箱里“撿來”的破碎門禁卡——上一世她被逼著用它開過自家門。
今天，她把它貼在門縫處，像一種回敬。屋里的人咳嗽、叫罵，火勢并未蔓延，
她沒打算殺人，只是讓他們現在動不了——現在，把照片全燒了，把鑰匙交出來，
把那條“你們計劃搶劫”的語音錄下來。她在門外，隔著門縫冷冷說了一句：“手機開外放，
按我說的念?！睂Ψ揭粶！澳?，周茵，你計劃在本周內帶人進入林曦家，盜取其囤積物資，
鑰匙由你提供，地點在……”周茵終于聽出了聲音，尖叫撕裂：“林曦？你瘋了？
”“我上一世瘋過一次，”她說，“瘋到從十三層掉下去。你呢？”她把錄音開著，
站在門外等。有人罵，有人哭，短促的火苗被澆滅，呼吸聲沉重。最終，他們跟著她念了。
當那句“我自愿放棄接近林曦及其家人”落下，林曦按下停止。她擰下另一枚備用卡簧，
輕輕一挑，門開，她沒有進去，只伸手把那摞照片和鑰匙奪出來，塞進空間。
“有人會來收拾你們，”她撤下針孔，轉身下樓，“不是我。
”她把一張舉報信塞到物業(yè)的意見箱里，附上照片備份和一段匿名轉存的視頻鏈接。
她不會親自處理所有惡意，城市里還有規(guī)章和秩序的尾巴可以用一次。末日前，
法律還有余溫。她要用掉它的最后一點熱?！? 醫(yī)院奪藥回到家已經凌晨五點。
東方沒亮，云在邊上積著灰。她洗了把臉，把那把卡殼的土制沖鋒拆開，
用新買的潤滑劑細細擦過，換上彈匣，
又合上；然后把它塞進床下的儲物箱——不是現在用的東西。廚房里傳來母親炒蛋的香味，
姐姐從房間探出頭，頭發(fā)亂糟糟的，問她去哪了?！百I早飯。
”她把裝著熱豆?jié){和燒餅的袋子舉了舉。父親坐在餐桌邊戴上老花鏡，
翻看她的“末日手冊”，不時咂嘴?！鞍郑裉煸蹅內メt(yī)院，”她說，
“做個血壓、血糖、心電、肺部CT，能開到的藥全開，能買到的耗材全買。
”父親抬手：“你錢從哪來的？”“我會讓錢變多，”她說，“現在先讓命穩(wěn)住?！背酝?，
開車。她挑了一家二級醫(yī)院，不是最高級的，但人情最松。她先掛了父親的號，
又去找供應科的主任，
說自己要長期采購一些物資——普通的：棉簽、手套、口罩、防護服、一次性床單。
主任看她的清單和現金，不太好拒絕。她留下了幾箱，買走了更多。走出醫(yī)院，
她把物資推進空間，往里看，兩立方米已經堆得滿滿當當，像一個沉默的糧倉。
她小心翼翼地留出一個可以伸直胳膊的空位?？臻g不是倉庫，更像一個心臟。
心臟不能塞臟東西，她每放一批，就凈化一次，直到“叮”聲落下，
像手術室里的燈重新亮起。午后，她把家人送回家，
一次性口罩三只創(chuàng)可貼十片能量棒兩根身份證復印件緊急聯系人卡片母親把折疊刀拿在手里，
怕怕地看她：“真的要用？”“希望不用?！绷株卣f，“但希望是最不可靠的東西。
”她在門背后貼上一個新的日程表：D-6：完成囤藥、囤水、加固窗門；處理周茵。
D-5：撤離路線勘察；備用住處布點；與沈辭會面。
D-4：清空車庫工具；測試發(fā)電設備；打包家族重要文件。
D-3：在安全屋A布置水電食物；搭建簡易醫(yī)療角。
D-2：回收最后一批燃料；通知可信賴的兩家鄰居。
D-1：全家進入靜默模式；手機關機；等待。D0：末日來臨。
她在“D-5”那一行旁邊畫了個小骷髏，寫上：沈辭?！? D-5午后四點，
她站在沈辭公司樓下。陽光把玻璃幕墻烤得發(fā)亮，前臺小姐姐的笑像一層軟糖。
沈辭穿灰色襯衫從旋轉門出來，看到她，愣了半秒，
隨即展現出他熟悉的、溫度恰到好處的笑：“小曦，怎么親自來了？”她看著他，
像在看一件做工很精致的假貨。“今晚有空嗎？”她問。“當然。”他把外套搭在臂彎，
聲音低沉，“我們好久沒好好聊聊了?！薄昂冒?，”她說，“那就聊聊你欠我的東西。
”他們去了一個私密包間的餐廳。侍者關上門，外面是流暢的鋼琴聲。沈辭替她拉椅子，
給她倒水，熟練而體貼。他一直很會伺候她，直到不需要了?！澳阕罱κ裁矗俊彼麊?。
“做個清單?！彼f，“清算性命的清單?！鄙蜣o笑，似乎沒明白：“聽起來很玄。
”“也不玄。”她把一個U盤放在桌上，
慣：把我外婆留給我的首飾拿去典當、給周茵傳照片、和那些‘朋友’合伙瞄準我家的物資。
”沈辭的笑在第三個“習慣”時有個輕微的停頓。他很快繼續(xù)笑：“你在說什么玩笑？
”“不是玩笑?！彼咽謾C亮到他眼前，一段剛錄下的匿名語音在屏幕上安靜躺著，
備注著“春柳花園403”?！拔蚁肼犇憬忉?。”她說，“解釋完，我們結束。
”“結束什么？”“我們。”他緩緩靠在椅背上，
眼睛里的溫度退了幾度：“我沒做過你說的事?！薄澳悄惆涯愕氖謾C給我?！薄澳悴恍湃挝?？
”“信任已經用完了?！彼咽终品^來，攤在桌上，笑得溫和：“你還愛我嗎？
”“我上一世愛過你?！彼f，“這一次我只愛我自己?！彼男ο褚粡埣埍凰?，
不再挺括。他忽然把手伸向她的U盤。她更快，把U盤收回，輕聲說：“你可以報復我，
找人堵我，像上一世那樣?？蛇@一次，你會先被堵。”他盯了她幾秒，忽然嘆氣，
似乎選擇了另一套劇本：“小曦，我承認跟朋友開過玩笑，
我喝多了亂說的——”“你酒量一向很好?！彼聊?。她站起來：“祝你好運。
你很快要用到?！边@一場會面，她的目的不是爭吵，是讓他知道：我知道。
讓獵物感到被盯住，接下來的每一步都會虛。走出餐廳，
她把U盤送去了一個安全的地方：警局的匿名投遞箱。不抱希望，只當為法治點一盞小燈。
她知道，這盞燈撐不了太久。但撐到“D0”之前，夠了。
她把車庫里的工具全部清點出來：千斤頂、扳手、套筒、鋼絲繩、拖車鉤、救援板、急救箱。
她讓父親試著用對講機和她在樓上的手臺通話，調頻道，設呼號。
姐姐在客廳用她給的流程圖練習止血包扎，母親在廚房把干糧按熱量分袋封存。
家在她的手里變成一臺安靜運轉的機器，每一個齒輪都有位置。夜里她睡得很淺，
夢見樓下垃圾桶里有東西在動，像一只動物正在長出另一張嘴。11 D-3她去安全屋A。
那是一間老小區(qū)背街的倉庫，出租人只圖現金，問得少。
她把水、糧、醫(yī)、燃、光源按固定的位置碼好，在角落搭起一張折疊床，
墻上畫出一張簡單的區(qū)域手繪地圖，標注取水點、危險路口、制高點。
她在門背后的釘子上掛了三串鑰匙，分別用紅、黃、白的膠帶纏好。紅色寫著“緊急撤離”，
黃色寫著“補給”，白色寫著“備用”。她坐在地上，背靠裝滿水的藍桶，閉眼。
世界像一只巨大的肺，正在深深吸氣。12 D-2她把最后一批燃料回收回來。路上，
救護車尖利的鳴笛把空氣切開，這聲音在未來會成為背景音，直到聽不見為止?；氐郊?，
她去敲了兩家鄰居的門。一家是住在對門的老教師，頭發(fā)花白，
手很穩(wěn)；一家是五樓的年輕夫妻，男人退伍，女人護士。她沒有說“末日”，
只說：“這幾天別囤生鮮，囤罐頭和水；晚上別開窗；如果聽到尖叫，不要出去看。
”老教師笑，說姑娘你看了什么電影。退伍的男人認真地點頭，說好。
護士女人眼睛里閃過一絲懂，輕聲問她：“會不會是傳染病？”她沒回答，
只把兩只N95塞進對方手里，點頭。13 D-1全家靜默。她把手機裝進法拉第袋里，
關機。她把門口的門擋插好，窗戶的每一顆卡扣檢查一遍。晚飯很簡單，
只有自熱米飯和一小碗熱湯。母親嘟囔了兩句，還是吃了。她坐在窗邊，
看見對面樓有人在陽臺上烤串，火苗像小孩吐出的舌頭。世界看起來一點也不像要完的樣子。
她知道，最可怕的是這一點。夜十二點，她躺下。凌晨兩點，她睜眼。
她的身體像一塊被上緊的表，滴答作響。三點，她起身。她把床下的儲物箱拉出來，
取出一支短霰——不是為了戰(zhàn)斗，而是為了告訴自己：你能做出選擇。她站在客廳中央，
深吸一口氣。14 D0，要來了。D0。風是熱的，像從燃燒的鍋爐里涌出來。
凌晨四點半，林曦就醒了。不是因為鬧鐘，
是因為城市的呼吸變了——那種幾百萬條氣息疊在一起的節(jié)奏，被生生掐斷一拍。
樓下傳來第一聲尖叫，細長、破碎，像玻璃杯在水泥地上滾碎。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
伴隨而來的，是一種低沉的、喉嚨里泡著血的嘶吼。她推開臥室門，
姐姐和母親已經坐在床上，滿臉驚懼。父親手里攥著對講機，聲音發(fā)抖：“樓下有人喊救命。
”“別開窗?！彼哌^去，把窗簾拉死，順手關掉了陽臺的透氣扇，“從現在開始，
聽我的每一句話，不許自行決定?！比昼姾?，小區(qū)廣播響了：“業(yè)主朋友們，不要驚慌，
樓下發(fā)生了……啊——！”話音戛然而止，剩下的只是一陣雜亂的背景噪音。第一波喪尸，
比她記憶里來得更快。她記得上一世，是早上七點左右才有零星感染者沖進小區(qū)?？蛇@一次，
也許是病毒提前滲透，也許是城市另一端的某個變量被改變——四點半，它就來了。“爸，
鎖門?！彼钢辣I門，父親把三點鎖和插銷全關上，“姐，
把冰箱里的生肉全塞進空間冷凍格。”母親忍不住問：“他們是……瘋了嗎？”“不，
他們死了?！绷株仄届o地說，“死了以后會咬人，被咬的人會死，然后繼續(xù)咬人。
”父親臉色發(fā)青。姐姐手上的動作更快了。走廊外傳來重物撞擊的聲音，
“砰、砰、砰”像有人用頭去撞墻。隔壁家的嬰兒哭了幾聲，忽然斷掉。接著是一陣咀嚼聲。
母親捂住耳朵，眼淚一下涌出來：“天啊……”林曦把她拉到客廳，讓她坐下：“媽，
聽我說，哭沒用。我們現在能活著，是因為我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父親盯著她：“你怎么會知道？”“因為我經歷過一次?！彼f，“但那一次，
我們全家都死了。”父親的呼吸停了一拍。姐姐抬起頭，眼神中掠過不可置信。
“我沒時間解釋細節(jié)，”她繼續(xù)說，“你們只要知道，這一回我不會讓你們再死一次。
”對講機里忽然傳來一聲急促的呼叫：“有人嗎？有人在嗎？求救！”是五樓的退伍軍人。
林曦按下通話鍵：“我在403，對門老教師家也在，你的情況？”“我妻子被咬了手腕，
我用止血帶勒住，剛才聽見外面有……有東西撞門。”男人的聲音低沉而急促，
“我能不能帶她下來找你？”“不行?！绷株亓⒖叹芙^，“現在開門，等于放怪進來。
你先用消毒液沖洗傷口，勒緊，不要松。十分鐘后，如果她開始發(fā)熱、抽搐，
你必須……”她沒說完，但男人懂了?！昂?。”對講機里傳來一聲短促的應答。
母親顫聲說：“你怎么能讓他們——”“媽，我救不了所有人?！绷株卮驍嗨?，
“我只能救愿意按規(guī)矩來的人?！睒堑览锏哪_步聲越來越近，有的快、有的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