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澤仁獨自在前廳坐了很久。于太醫(yī)走的時候問了他一句話，他說，你有法子將赤元草送去北疆，可你有沒有法子把赤元草從宮中，陛下的手里拿回來？
張澤仁很認(rèn)真的想了很久，最后得出一個結(jié)論，他不能！至少不能把赤元草完整無缺的拿出來。所以張姒張嫣姊妹至少要有一人進(jìn)宮。唯有先進(jìn)了宮，才有接觸赤元草的機會。
張嫣絕不能進(jìn)宮。這么多年來，張澤仁費盡心力才沒有讓晉帝見到張嫣，如今赤元草有了蹤跡，張嫣身體痊愈有望，就是豁出他一條命，也要保張嫣平安。
那就只能把張姒送進(jìn)宮了。張澤仁心痛如絞。他的女兒都很好，是他這個當(dāng)阿爹的沒用，竟要犧牲大女兒的終身幸福，來換取小女兒的一線生機。
顫抖的手端起茶盞，杯蓋與杯身碰撞，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昏君！”張澤仁一甩手，茶盞掉落在金磚之上，摔得粉碎。
他猛然起身，向門口走了幾步，他不能再坐等裴逸的消息，他要親自去求東平王，哪怕那位王爺真是淡泊不爭的性子，他想盡法子也要把他的野心激發(fā)出來。從龍之功他不稀罕，但放眼大晉，能將那昏君拉下皇位的，唯有東平王。
準(zhǔn)之大勝，手握重兵，裴氏雖已交出兵權(quán)，但軍中多有舊部，裴家兒郎更是個個驍勇善戰(zhàn)。晉帝立侄兒為儲，于禮法上，本有可商榷之處，只要他們擁立身份貴重的東平王，逼宮之事，也未必做不成。
他只要蕭儼從那個至高之位上下來，他甚至愿意為此壓上整個張氏家族。
他剛要命人準(zhǔn)備車馬，就見裴逸面色凝重，快步走了過來。
看到裴逸的神情，張澤仁心下一沉，他急忙看向裴逸胸前，又松了一口氣。
蕭無極收下了張家的誠意，那么無論他又提出什么條件，再為難他也要做到。
“三郎……”
“姑父！”裴逸幾步上前:“且到廳中細(xì)談?！?/p>
張澤仁知道裴逸謹(jǐn)慎，點了點頭，剛一轉(zhuǎn)身，就見赤芍急匆匆趕來，屈膝行禮:“主君，二姑娘請主君與三郎君移步梧桐苑?！?/p>
張澤仁私心里不想讓兩個女兒平添煩惱，他看一眼裴逸，卻見裴逸沖他點了點頭。
裴逸又何嘗想讓張嫣勞心。然而事關(guān)他兩個表妹的終身幸福，他又不忍對她們有所隱瞞。
張姒自幼灑脫，豪爽不遜須眉，嫣兒雖孱弱，卻是心思細(xì)膩，胸有丘壑，皆非凡俗女子可比。這等大事，他也想聽聽兩位表妹的看法。
“也罷！”張澤仁咬咬牙，總歸他們父女三人福禍與共，只當(dāng)同一條命罷了。
梧桐苑內(nèi)，藥香尚未散盡。張嫣半倚在錦榻上，面色雖還有些蒼白，已比之前精神了幾分。
自聽說裴家表兄過府，又匆匆離開，她那雙秋水般的眸子，便亮得驚人。直到聽聞裴逸又至，她急命赤芍去請，她心里隱隱猜到了什么，一顆心“砰砰”亂跳，兩靨上也泛起一絲紅暈。
張姒緊握著妹妹冰涼的手坐在榻邊，柳眉緊蹙，英氣的臉上滿是心疼。
“阿爹，三表兄。”張澤仁，裴逸一進(jìn)寢室，張姒便站起來，迎到外面行禮。
張澤仁看著如花似玉的女兒，心頭一酸，嘴唇微動了動，喉頭似堵著硬塊，竟一時失語。
裴逸雖是表兄，也不方便徑入內(nèi)室，只在外間停步，與張澤仁一起，坐于窗下。
青黛默默端上茶點，又進(jìn)了內(nèi)室，給張嫣身后墊了一只軟枕，再端起茶杯，讓張嫣在她手中飲了一口茶。
張嫣潤了喉嚨，方緩緩問道:“阿爹阿兄可是去求見了東平王爺？他……他可愿援手？”
裴逸略略沉吟，斟酌了一下語言，溫聲回道：“王爺收下了咱們的商路名冊?！?/p>
張嫣唇角微翹，小手輕撫在胸口，緩了一口氣，才道:“表兄何必有所隱瞞。他必是提了讓張家為難的條件，表兄直說便是?！?/p>
“王爺提了兩個條件……”裴逸有些好奇，他那足不出戶的嬌嬌表妹，竟似非常了解蕭無極，如此篤定他不會輕易幫忙。
“其一，準(zhǔn)之阿兄單人獨騎提前返京。其二……”裴逸的聲音更沉了幾分，“阿姒入宮，而嫣兒……”他停頓了一下，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
“他為我安排了什么？”張嫣閉了閉眼眸，深吸一口氣，有些疲憊地靠在軟枕上。
“嫁給蕭無妄，為七皇子正妃！”裴逸這句話說出來，滿屋子的人都驚了。
張澤仁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這東平王哪里是慈悲的佛子，分明就是吃人的魔王。
誰不知七皇子蕭無妄是東平王的人，張嫣嫁給七皇子，就是把張家裴家牢牢的拴在了東平王的戰(zhàn)車上。
“他還提到了赤元草?！迸嵋輫@了口氣:“他根本沒給咱們拒絕的機會?！?/p>
屋內(nèi)的空氣凝重的讓人喘不過氣。寂靜良久，張嫣輕笑了一聲，氣息微弱，卻字字清晰：“王爺要嫣兒嫁給皇子么？”她睜開眸子，美眸清亮如星:“既然王爺要嫣兒嫁人，那嫣兒從命。但七殿下未必保得住嫣兒，若有閃失，豈不誤了王爺大事？！為穩(wěn)妥起見，嫣兒不嫁七殿下，嫣兒要嫁，只嫁他蕭無極，做東平王的正妃！”
“啪嗒！”裴逸猛然站起，腰胯碰到案角，將放在桌案上的一本書撞了下來，他顧不得疼痛，失聲道:“嫣兒你……瘋了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內(nèi)室，心里第一反應(yīng)都如裴逸一般。
張嫣輕咳了幾聲，嬌喘息息，卻語氣堅定:“我不嫁蕭無妄！我要做東平王府的女主人，這天下的女主人，要做他蕭無極唯一的妻?！?/p>